龙子衿仰起头,如注的雨水冲得她睁不开眼睛,小腿处传来的刺痛,让她紧紧地抿着嘴唇。
容律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将青色竹节伞遮到她的头顶,他单手解开黑色的外袍,屈膝蹲下,将衣袍披在她瑟瑟抖的身上。
“郡主!”大花和卫宇尾随其后,赶了过来。
“你们先下去!”容律没有看他们,只是冷声吩咐着。
大花和卫宇互相看了看,雨中的二人都被浇得像落汤鸡一样,当然,龙子衿的情况要更加糟糕,他们没敢说话,消无声息地退下了。
“起来!”容律为龙子衿拢了拢衣领,伸手拽着她的手臂,冰冷的声线透着明显的压制。
坐在地上的龙子衿一动不动,腿上的伤,还在痛,血,还在流,可是这些痛,都比不上心里的痛,她已经分不清脸上流下来的,到底哪一滴是泪水,哪一滴是雨水。
容律抿着唇,他豁然起身,把手中的青伞丢到了身后,任凭滂沱大雨打在她和他的身上。
相识多年,相厌多年,但是,在容律的面前,龙子衿一直都是那个倨傲不羁的永安郡主,是那个刁钻任性的粉衣少女,即便是伤了,也不哭,败了,也不服输,可是,现在的她,像一个没了生气的木偶。
昨晚,他从沧然雪山猎得雪狐归来,不知为何,第一时间就想找到她,告诉她这个消息,可是,守在营帐的景非告诉他,郡主入了不知林,入夜之后未回,担心她有危险,他二话不说,只身入林,可惜,当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而她怀中的卫洛也早就没了气息。
“不就是死了一个暗卫吗?”容律俯视着她,嘴角勾起,声线冷漠。
雨滴落入水中,化成了一圈圈涟漪,龙子衿扯下他为她披上的衣袍,狠狠地丢在地面上,她咬紧牙关,抬头仰望着那张向来冷酷的面容,“不就是一个暗卫?”
呵呵……她笑了,笑了很久,笑到想哭!
“高高在上的永安郡主,何时将一个下人看得如此重了?”容律最见不惯她这自暴自弃的样子,出口的话,也变得刻薄了。
龙子衿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弯曲双膝,她撩起被雨水浸透的丝,别在而后,露出一张小巧精致却恻然惨白的小脸,“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冷血无情,残忍狠毒,不知好歹,所以我身边的人才会接二连三地弃我而去,我出生时,曾有高僧预言,七星连珠天象乃祥兆,可是,我五岁没了额娘,十六岁没了父王,现在,连卫洛也离开我了……”
容律无奈地叹了口气,哀大莫过于心死,即便是说再难听的话来刺激她,都不会像以前吵嘴仗那么管用了,他弯下身子,不顾她的挣扎,牢牢地将她抱在怀中。
缠绵了一夜的雨,终于小了些,去往竹贤居的路上,容律走得很稳,就像是当时她寒毒作时,他抱着她从宫门中走出来一样。
她纤细匀称的小腿上,一道深深的伤口,刺痛了容律的眼,那淡淡的嫣红,像是当年桃花林里的黄昏天,更像是他刺给她手臂上的一道剑痕。
那时年少,不分轻重,剑锋如刃,伤口更深,应该更痛,可是,那时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而今,她躲在他的怀里,偷偷地哭湿了他的衣襟,温热的泪燃烧了他向来冰冷的心。
“容律……”龙子衿开口,嗓音沙哑,还带着浓浓的哭腔,“带我去七星山!”
“先去景非那里处理伤口!”容律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前行。
“如果你带我过去,就放我下来!”龙子衿想挣扎,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只能冷着语气,坚定地说道。
容律没有回应,脚步不停。
“我说放我下来,你听不到吗?”龙子衿手握成拳,用力地捶了几下他的胸口,可是,他岿然不动,让她无可奈何,深深地吸了口气,顾不得太多,她狠狠地咬上他的胸前。
嗯!
一声闷哼,容律皱了皱眉,手臂收紧,却没有放开她,“他已经被下葬了,你去了也看不到了!”
果然,怀里的人,松开了口,紧绷的身体也软了下来,她低低地呜咽着,像个婴孩,“我只是想去送他最后一程,都这么难吗?”
“你……”容律抿了抿嘴,喉结微动,沉声一问,“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龙子衿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了,鼻腔里满是玉隐居里梧桐树的清然之气,她喃喃自语道,“他是卫洛也是,是邬君少也好,我只知道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于我,是孤独时的陪伴,是危难时的守护,就像哥哥一样,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再有人对你这么好?”容律站在竹贤居的门前,驻足而立。
龙子衿没有再说话,只是暗暗地摇了摇头。
“容公子,你这是……”一道女子的声音,轻柔婉丽。
“郡主受伤了,你哥哥在吗?”对于景嫣,容律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是她和他哥哥有五分相似的容貌,他不会记错。
“快进屋吧!我哥哥在里面!”坐在屋檐下捣药的景嫣,立即放下手中的木锤,她起身掀开竹帘,一边为容律引路,一边偷偷地瞟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白衣女子。
一袭墨绿色衣衫的景非从内室走出,他看了看身上已经被完全浸透的容律,又看了看他怀中女子白皙小腿上那道深深的划伤。
“哥哥,郡主受伤了!”景嫣走到他的身侧,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
“跟我进来!”景非回过神来,一边从药厨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一边告诉景嫣,“你去我房间里那一套干净的衣衫,一会给容公子送过来!”
“好!”景嫣点了点头,应声离开。
竹贤居向来寂静,内室里,草药清香扑鼻而来,香炉里还绕着淡淡的沉香屑,龙子衿被容律好不温柔地放在床榻上,尾骨处的痛楚,让她禁了禁鼻子。
“怎么受的伤?”景非坐在龙子衿身旁,他刻意避开了她红肿的眼睛,撩起她小腿处被染红的衣裙。
见龙子衿别开脸,不语,景非又看了看容律,轻语道,“看样子,受伤有一阵子了,伤口被雨水浸泡得有些溃,弄不好,可能会留疤啊!”
“不能留疤!”容律冷着一张脸,隽着盛怒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龙子衿的侧脸,他在想,如果这伤真的留在她的腿上,那么,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能忘了卫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