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连细雨,从午夜缠绵到翌日的清晨,淅沥沥的清滴敲打着日月阁的窗棂……
床榻上的龙子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稍微动了动身子,现全身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转头,沙哑着声音叫人,“大花……”
“郡主,你醒了?”大花从门外踱步进来,几日不见,人见清瘦。
“什么时辰了?”龙子衿揉了揉头,皱眉问道。
“回郡主,巳时!”
巳时?睡了这么久?昨夜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中……
“大花,我好像做噩梦了!”龙子衿双眸朦胧,望向大花的眼神有些茫然,她喃喃道,“我梦到……死了好多好多人……”
大花红着眼眶,咽了咽口水,抿嘴垂头,不敢作声。
“我好像还梦到卫洛了,卫洛竟然中剑了,呵呵……”龙子衿兀自笑了笑,她挣扎着起身,一身白色的流光长裙下,显得她的身形过于纤弱,她拿起床头木桌上的杯盏,抿了一口淡茶,清了清嗓子,埋怨道,“做梦就是离谱,卫洛武功那么高,怎么会中剑呢?是不是?我一定是梦魇了……”
“郡主!”站在床边的大花,终于忍不住抬头,她通红的眼睛,还留着明显的泪痕。
“怎么了?”龙子衿嫣然一笑。
“卫……卫宇在门外恭候多时!”大花弯下身子,她实在没有勇气告诉郡主,你那不是梦,卫洛中剑是事实。
“让他进来!”龙子衿放下杯盏,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裙上的褶皱,端坐在床边。
不多时,一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快步进屋,跪在地上,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眉眼清朗,面目冷峻。
“卫宇,你哥哥呢?”龙子衿开口便是询问卫洛。
被唤作卫宇的少年抬头,他木然地看了看面色苍白的龙子衿,又转头看了一眼大花,大花无声地摇了摇头,抿嘴不语,少年眨了眨眼,转头,心中已是了然。
原来,郡主还是不能接受卫洛死去的事实,她宁愿把这段记忆抹去,也不愿去面对。
“你今天怎么穿白服了?你不是最讨厌白色了吗?”龙子衿起身,赤脚踩到地面上的蚕丝云毯上,她浅笑道,“快起身吧,别跪着了!”
卫宇没起身,反而将身子都匍匐于地面之上,他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颤着声音道,“郡主,主子……已经死了……”
主子?死了?
“呵呵!”龙子衿轻嗤一笑,她转身扶住红木床栏,稳了稳心神,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本名叶清风,我的父亲是邬家总管,我是邬家少主邬君少的伴读,自小便生在邬家,长在邬家,我与主子情同手足,邬家出事时,我在外,回来时被祺贵妃秘密召见,才得知主子尚在人家,于是,我二人改名换姓,追随三皇子来到东辰!”卫宇一直没有起身,他内心有愧,这么多年,郡主对他的好,他岂能不知,如今,亲口告诉她,这是一个骗局,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卫宇,你抬起头来,看着我!”龙子衿厉声问道。
“郡主,主子真的已经不在了……”卫宇深深地抽泣着,不敢出声,一旁的大花背过身子,掩面流泪。
“原来不是梦啊!”龙子衿深吸一口气,扶着围栏的手指,指甲紧紧扣在木料中,“你曾说,你们是兄弟二人,家族遇难,落魄于此,我信了,你曾说,会护我一生一世,我信了,可是现在想来,着实可笑,那些承诺都是卫洛和卫宇给我的,而你们,一个是邬君少,一个是叶清风,你能告诉我,你们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
“三千黑面铁骑!”卫宇直起身子,垂眸于地面,低声说出这么多年藏在心底的秘密,“南褚皇帝甚爱大皇子楼缘,他不会心甘情愿地把皇位传给三皇子,更何况,三皇子还是邬氏之后,他岂会埋下隐患?”
“所以,要想拿下皇位,你们一定会走上逼宫这条路!”龙子衿淡淡地抬眸,朱唇漫启,声线低柔缥缈,“可惜,祺贵妃身后没有强势母家,朝中重臣不为她所用,要想逼宫,谈何容易?”
“有传闻说,三千黑面铁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们只遵从虎符号令,只要拿到虎符,便可将其招于麾下!”
“天真!”龙子衿叹息一声,不屑道,“三千黑面铁骑,倾尽龙千城一生精力,岂会那么容易被人找到?别说你们了,就算是我,也是毫无头绪!”
“卫洛为什么会这么傻?”龙子衿对着窗外,看着风雨中,摇曳的枝叶,默默流下两行清泪,“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不值得信任吗?”
如果他说,他需要虎符为报家仇,她会欣然为他去寻,即便是找不到,她也会陪他一道。
“主子说,他不希望郡主卷到这些阴谋中……”
“他现在在哪里?”龙子衿拭去眼角的泪,冷冷问道。
卫宇双手扣在膝盖上,沉默不语。
“说啊!”龙子衿抬高了声音。
“定于巳时,塟于七星山!”
七星山,是东辰境内最高的山,楼夙之所以要将邬君少塟在那里,是为了让他能在最高处,远望故乡。
“巳时?”龙子衿拧眉沉思片刻,难道这是连最后一面也不让她见吗?她挥手将梳妆台上的胭脂腮红全部扫落,瓶瓶罐罐散落一地,茭白嫣红,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
赤脚提裙,龙子衿飞奔出了门口,雨水滂沱,一滴一滴搭在她单薄的身上,水帘交织,一律一缕迷乱了她的眼睛,七层阶梯,她白皙的脚侵入冰冷的雨水之中,脚底传来的凉意,让她的神志,清醒无比,无论如何,她都要去送卫洛,不,是送君少最后一程,他这一生已经很凄苦了,她不能让他孤独上路。
大花和卫宇追在身后,雨幕之中,他们的呼声很快被淹没,龙子衿加快了下楼的步子。
啊!
脚下一滑,她的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从二楼的阶梯上,直接摔到了一楼的地面上,后背有痛楚传来,小腿处被围栏上支出的木栅划破,嫣红的血色顺着雨滴,染红了洁白的石面。
“龙子衿,你在什么风?”远处,容律撑着青色竹节伞,疾步走来,他剑眉紧皱,轻抿嘴唇,如墨的双眸席卷着盛怒,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大雨中,龙子衿一袭白色薄衣,坐于冰冷的石面上,她乌黑的长胡乱地披散在肩上,精致的小脸苍白无比,小腿上触目惊心的狭长伤口,她熟视无睹,被鲜血染红的白色裙摆,她视而不见,她伸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色的雨水,还强撑着,踉跄着支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