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婧心里很清楚,黑子不吃饭,是不愿意把吃饭算做办事的回报。这样,别人给他点钞票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
“到我办公室来吧,我换地方了。”孙婧把地址告诉了黑子。
孙婧所以找黑子来,是因为黑子这个人办事很稳妥,从来没掉过链子。他的嘴很严,不论什么事,绝不会走漏风声。更重要的事,他办事很讲究策略,不会硬来胡来。
她与姚云龙结婚不久,黑子就帮她办过一件事,那也是黑子帮她办的第一件事。
一天下午,孙婧去街上买办公用品,在通往商厦的人行道上,现了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那女子身边的男人,竟是自己的丈夫姚云龙,她泰然自若地迎了上去。
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女同学,姚云龙淡定地给她们互相介绍着。孙婧与那女子握着手,对方连连夸奖她又年轻又漂亮。孙婧还真能沉住气,像是在街上遇到了熟人,答对几句就走开了。
晚上,孙婧从饭店买了饭菜,回到家里,现姚云龙已经早回来了,两个人平静地吃了饭。
孙婧收完最后一个碗:“姚云龙,今天我可给足了你面子。如果看好她了,我就成全你,否则的话,就给我规矩点,不要给我玩火。”
“她就是一个同学,一起办点事,她哪比得上你啊,只适合跑龙套,当替补。”姚云龙笑道。
孙婧一气之下,把这事跟黑子说了。
黑子说:“没事,咱也给他点颜色看看。”
星期天一早,黑子把电话打到孙婧的家里,她在电话里天南海北的一阵神侃,还不时开心地笑着。姚云龙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最后抬腿走人了。
第二天早晨,黑子的又打进电话,可孙婧已经走了。
“没在家。”姚云龙说:“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电话那边的黑子说:“既然你这么坦率,我就直说吧,我爱上了孙婧,我要娶她。”
姚云龙也不是吃素的,听完就哈哈笑了起来:“这种事,你要找当事人,她的事,我做不了主。”
孙婧回到家里,姚云龙暴跳如雷:“你背着我与别人扯淡,是不是活腻了?”
孙婧吃惊地说:“你觉得可能吗?他在上海呢,不过是回来探亲的,这么远的距离,能有什么戏?我要真有那心思,为什么舍近求远呢?”
一把梳子飞过了过去,掠过孙婧的头顶:“行为出轨就是找死,思想出轨就是找休,你再敢狗打连环,我就炒了你的鱿鱼。”
“吃醋啦?”孙婧冷笑着:“爱别人是一个人的自由,被爱也是无法选择的,只许你被爱,就不许我被爱啊?”
最后逼得姚云龙不得不向她认错誓,说以后再也跟那个女同学打交道了。
黑子戴着墨镜,穿一身休闲装,敲开了孙婧办公事的门。这是他的一贯打扮,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不戴墨镜。
黑子显然现了孙婧办公室门上的职务牌,摘下墨镜就笑了,对她伸出了大姆指。
“够料,我没看错,这才是你的位置。”黑子说。
“换了新单位,得向你报告一声啊。”孙婧起身相迎。
孙婧从柜里取出一张一千元的购物卡,交到黑子手里:“这算是见面礼,拿去给小嫂子买点脂粉。”
“现在都是部下给领导送礼,你这属于领导奖金啊。”黑子接过卡,看了看数额,并不背着孙婧。
赵玉珏的事怎么开口呢,一个小小女子的事,让一个大老爷们去管,好说不好听啊。孙婧在琢磨如何开场。谁知,黑子看了看卡的面值,站起身来,把卡放回到她的面前。
孙婧愣神了,这黑子今天是怎么了,见到钱都不要,以前他不是这样啊。
其实,这时黑子也在想,孙婧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来都是事后表示啊,今天还没说事,就先给张卡,卡也是钱,但关键是不好花啊。家里那俊俏的小媳妇最不喜欢这种卡了,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这叫强制消费,而且换成钱很麻烦的。
“谢谢孙主席,她不喜欢卡,只喜欢钞票。”黑子说。
“早说啊。”孙婧忙从包里取出钱包,点了十张,重新交到黑子的手里。
黑子就是黑子,这要是真换了哪个领导,不喜欢卡也不会说啊,只能偷偷去换。跟黑子办事就是敞亮,哪怕是有问题、有矛盾,解决起来也很痛快。
“有个事,需要你帮个忙。”孙婧说。
“家里的事,还是单位的事?”黑子问。
“都不是,你给我查一个人,看看她到底和什么人来往。”孙婧说着,从台历上撕下一页,在上面写下了赵玉珏的名字和单位。
黑子接过那页纸,看了看,抿着嘴笑了:“这是个女的,不会是和妹夫有一腿吧?”
“去你的。”孙婧说,“我才不管他呢,爱谁谁。”
黑子没有再多问,他从来就很少问孙婧什么问题,只是按照她的吩咐,闷头去做就是了。这一次,他纯粹是出于一种好奇。其实这种事太小,根本用不着他出面,叫上个兄弟去就结了。
“黑子,这次不会让你白帮忙。回头加倍酬谢。”孙婧见黑子要走,跟了几步。
“不用了,我当多大的事,小事一桩,你不用再掏了。”黑子临走前,撂下一句话。
孙婧拎包正要出门,审计局那边就有回音了,电话直接打到孙婧的手机上,她嗯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正如她所料,大会会计师事务所的所长已经与赵玉珏谈了。考虑到所里的业务比较忙,事务所女工委员的职务,暂时由副所长兼任,好让赵玉珏腾出精力,把业务做好。赵玉珏欣然接受,没有提任何意见。
赵玉珏为什么要离开钟铭呢?离开就离开吧,为什么要问我怎么离开呢?这个雏千万别再来找我了,烦死了。孙婧自言自语着。
赵玉珏的出现,使孙婧想起了那个差一点成为她丈夫的前男友钟铭。
那时候,孙婧还是一个局属单位的小文书,有一天,她到局里办完事,往回走时,遇到了给局长开小车的司机钟铭。
钟铭一米八十的个头,形象英俊硬朗,主动提出顺道送孙婧回去。
那以后,两个人经常来往,有时他下班送完领导,还接她出去兜风。孙婧是在乡镇长大的,来到市里以后一直住独身宿舍,认识了钟铭这个小车司机,使她这个局属小单位的文书,在人前足足风光了一阵子。
钟铭很少跑空车了,不论路途长短,把领导送到地方,回来的时候,往往要拉上个客人,把公车当成出租车,修车的票子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一天,钟铭把孙婧拉到饭店门口,要请她吃饭,孙婧异常坚定地说:“我从不和一个男人单独吃饭。”
“那就去我家吧,加上我父亲,两个男人了。”钟铭说。
“好吧,算你聪明。”孙婧说。
钟铭把孙婧领回家,手中还拎着从饭店买回来的几个菜。钟铭把饭给老钟盛到碗里,上面铺上刚买回来的鱼香肉丝,老钟却端着碗躲出去吃了,吃完饭就一直在院子里擦那辆奥迪。
那天深夜,在送孙婧回宿舍的路上,钟铭告诉孙婧,他的父亲有病:间歇性精神分裂。
孙婧说:“有病慢慢治,谁也不敢保证一辈子不得病,谁也不能说有病一辈子治不好。”
钟铭听了孙婧的话,心里充满感激,站在大道边失声痛哭,二十多年的压抑和苦闷,在瞬间爆了。
钟铭是独生子,因为父亲的精神病复,钟铭被迫从国内知名的外语学院退学,回到蓝河,短短三年间,干过英语家教、私企保安、饭店跑堂、汽车修理工十多种职业。
钟铭的父亲老钟有个在省里当官的老同事,在蓝河市检查工作时,找到了老钟。市里把钟铭安排到驾校学开车,然后调到机关开面包车,两年后又开上了奥迪,老钟的单位还分给他一套两室半的楼房。
钟铭英语很好,能吹萨克斯,靠着出入方便的职业,积攒了六位数的存款。那套两室半的房子也装修完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掐算着为期不远的婚期。
偏偏在这个时候,姚云龙出现了。
一天,钟铭趁领导到外地考察的空闲,带着孙婧去了市郊的休闲乐园。第二天傍晚,他们准备返回市里的时候,休闲乐园老板要钟铭捎一位客人,这个客人就是姚云龙。
姚云龙的私家车坏了,自告奋勇给两个人当司机。钟铭把方向盘交给他,和孙婧坐到了后排。姚云龙与钟铭搭着话,时常在倒车镜里瞄一眼孙婧,两个人当着钟铭的面,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好像早已熟悉的老朋友。姚云龙下车以后,还掏出两张名片,给钟铭和孙婧一人一张。
孙婧清楚,姚云龙的眼神不对,麻烦来了。
正如孙婧推测,姚云龙对她展开了疯狂的攻势。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她的单位,只要有时间,就来公司里泡她,很快与她的顶头上司交上了朋友。
第一次,她的上司请姚云龙吃饭,特意叫上了她。第二次,姚云龙请她的上司吃饭,也叫上了她。两顿饭的功夫,孙婧与姚云龙就混熟了。
这时候,孙婧与钟铭婚期已定,姚云龙来的不是时候,也正是时候。
上司开始对孙婧抱怨起来,原来他和姚云龙是朋友,现在她和姚云龙成了新朋友,把他这个老朋友甩了,唉,世态炎凉啊,她的上司毫无遮拦地笑着。
眼看离婚期还有一周了,姚云龙约孙婧晚上在凤凰酒店吃饭。
当时,天正下着大雨,孙婧与姚云龙坐在一个单间里,两个人挨得很近,姚云龙一只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弄着,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背上。孙婧的眼睛似启非启,红唇半张半闭,一副羞怯的神色。
孙婧忽然觉得身后有动静,转身一看,门关着,一个人也没有。她回过头来,还是觉得身后有动静,回头看了看,还是一个人没有。她索性站起来,走到门口,走廊里并没有人。
她现,门前留下了两个湿漉漉的大脚印,这两个清晰的脚印一直通往酒店大门的方向。这个脚步让孙婧花容失色,莫非是钟铭?这两个大脚印怎么看怎么像他的。
第二天晚上,孙婧来到钟铭家那套两室半的楼房,任凭她怎么敲门,也没有人给她开门。钟铭的父亲老钟坐在楼下的那间平房里,吹着那支旧唢呐,面对孙婧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她现钟铭的父亲对她的态度变了,仿佛她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问起了在楼外的邻居,人们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她,有人不冷不热地告诉她,钟铭白天把那张进口水床搬走了,再就没看见他。
家里没有,单位不在,孙婧打听了一圈儿,才在钟铭的单位得到准确消息,说钟铭请了半个月的假,不知道去哪儿了。
孙婧知道,他与钟铭的关系结束了。原定的婚礼那天,孙婧带着钟铭给她的两万元聘礼,来到钟铭的父亲住的平房里,把钱如数交给了他。
三个月以后,孙婧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与姚云龙举行了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