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种道法。”
当叶孤城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山下的华真上人雄上真人等目光火热地望着他,当日在华真峰后山,他们还清楚记得,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叶孤城居然动用了一种提升数倍战力的秘术,一度让他们节节后退。
叶孤城运转镇狱经第四层,决意迅速结束这场战斗。
眼前这个和尚力道不小,道法众多,偏偏又不愿分生死,他便不再用剑,也不想这么早就动用混元金斗,于是只能一力破万法。
他浑身金芒大作,当镇狱经运转,身体素质包括速度都陡然提升,拳上泛起道道光芒,向前挥去!
嘉树的身外化身和真身都齐齐变了脸色。
挺磬而迎!
两人的速度都快到了极致,原本叶孤城身具平荒步,速度比嘉树要快上几分,但嘉树有身外化身辅佐,一前一后让叶孤城应接不暇,一时间二人相持,不相上下。
叶孤城一旦运转了镇狱经第四层,体内便好似烧起了一团火,这团火越来越旺,战意熊熊,拳上力道越来越大。
这也要归功于在兰若寺时遇到的那十二名和尚,若不是吸收了他们的修为,叶孤城此时的状态也无法施展这局限性极大的镇狱经第四层。
即便如此,叶孤城此刻气海处也不断有光芒虽元力散开,让他的实力更上
忍不住出滚滚长啸。
犹如天雷!
头顶白云片片散开,这便是云海翻腾!
山下,十数万弟子中有人一时耳膜嗡嗡痛苦难当,但在元力抵挡这滚滚音波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山上飞驰的那道盖世身影。
峰顶的两人不断以极快的速度拳磬相击然后迅速退开。
轰轰轰!
道道冲击自两人相撞的地方出现,地面绵软的草坪被风吹散。
连续十数拳后,两人之间的优劣终于出现。
嘉树握磬的手上竟有裂缝道道散开,宛如岩壁上的缝隙。
鲜血滴落。
实际上叶孤城此刻心中更加惊叹,他原以为自己使用镇狱经后便是摧枯拉朽,没想到直至此时依旧没有将嘉树击倒。
这位嘉树长老想来也不会是他们所安排的最后一道底牌,自己果然还是小看了他们!
咚咚咚!
嘉树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了鼓面上,大地和山上传出了阵阵轰鸣。
噗
与此同时,嘉树的身外化身再度干瘪。
嘉树脚步重重一落总算站定身形,身形又不由自主向前微躬,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次,嘉树的身外化身久久没有再凝聚起来。
叶孤城身上的金芒缓缓散去,双手合十,“嘉树长老,承让了。”
嘉树抬头,双手合十,“叶施主天纵奇才。”
“老衲输了。”
他已经认输,方才和叶孤城硬碰硬时落入下风,他当时心中惊骇,这个年轻人实在是他步入修行以来见过最不可思议的人物。
他硬撑着在叶孤城手下坚持了十数息,就是以为叶孤城使用的是寻常秘术,坚持不了多久。
结果叶孤城面色红润,还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老衲输的心服口服。”嘉树又道。
叶孤城双手合十,诚心赞道:“是长老承让。”
他深知,以嘉树的手段,若真的要和他决一死战,他就算能赢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嘉树转而又向山下施了一礼,“方丈,老衲已经尽心,就不留在此处了。”
方丈其实对于嘉树此次不尽心尽力的作为不太满意,嘉树在烂柯寺的辈分比他更高,方丈也只能颔施礼,“此行要多谢师叔相助了。”
嘉树转身,又深深看了叶孤城一眼,说了一句话,“今日之局面虽然危险,但以你的胆量或许能度过。只是你身上杀意甚重,日后化神时恐怕会有障碍。”
他又一声微叹,不知是否想起了某些往事,他向虚空中迈出一步。
身形就此消散,这一下就连叶孤城都无法看清,仿佛就此人间蒸。
叶孤城更加明白,方才这位长老的确是在藏拙。
他不动声色,转身便对山下十数万人影,“下一个是谁?”
声音传出荒漠不知多远,过了两息,有回音荡来,“是谁?”
人群早已再度恢复寂静的状态。
从凌云渡弟子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子。
他面容俊美,有病态的清秀,右手微微握拳,放在唇边,“咳咳。”
就像一个文弱书生。
向山上一步步走去
一路微微叹息,“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终于来到峰顶。
书生拱手抱拳,“凌云渡二代弟子,修行六百七十八载,张瑜忻。”
听到张瑜忻这三个字,叶孤城心头微微一动,他曾在凌云渡典籍中看到过此人的志异。
既然成为志异,自然是因为这个人有他的传奇之处。
张瑜忻,本是俗世一文弱书生,在世间还有妻子儿女,哪知进京赶考途中突逢大雨,于是躲在山上一处山洞中避雨。
张瑜忻急急忙忙之中进入山洞才现正有一人下棋,下棋的人乃是一人对弈,并没有对手,于是他在好奇之中笑道:“你一人在此下棋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来与你下一场。”
张瑜忻就此坐在了下棋人对面的蒲团上,这一场对弈厮杀惨烈,直至第二日天明时分才分出胜负。
张瑜忻打着瞌睡下了山后才现,他在山上下了一道棋的功夫,世间居然沧海变幻斗转星移,就在这一夜的时间里,居然已经度过了十三年。
他大惊之下再回山上,又见那名下棋人才知道,下棋人乃是凌云渡当年的掌门,以为化神期的大能,也因此他的棋盘自有一番天地,张瑜忻自以为坐在那里一夜,其实时空变幻,棋盘之外已经是十三年后。
张瑜忻由此感叹凡人生命苦短,不妨就此修习,于是跟着凌云渡掌门上了凌云渡,开始修行。
此人的修行路也颇为传奇,志异上记载,“观书看山三百载,一朝入元婴。”
以看书入道的,凌云渡千百年来上上下下,仅此一个。
叶孤城听他文绉绉的出场方式,不像来生死战,倒像是来参加诗会文会,看来志异上所述以观书写诗入道,所言非虚。
叶孤城转而看向山下笑道:“没想到,这一次为了和我的赌局,居然请出了这么多不世出的人物。”
山下众人尚未有回应,山上的书生先悲凄似的笑了两声,“我又算什么不世出的人物,不过一抛妻弃子的穷书生罢了。”
罢了两个字出口,他又连叹两声罢了,从怀中掏出一面笛子,对叶孤城道:“我自修行以来,尚未杀过人,与人动手的次数都寥寥无几,也没什么手段,只吹一曲笛子便就此下山。”
叶孤城皱了皱眉。
无论上次的嘉树,还是眼前这个张瑜忻,都有些怪异。
他本以为所谓生死战,一旦开始就必定激烈壮怀,现在的情形与他所预料的大相径庭。
想了想,叶孤城将剑收起。
盘膝坐在了山上。
书生一见叶孤城如此坦然,面露敬佩,又躬身一礼,赞了一声,“道友是君子,君子坦荡荡。”
叶孤城看他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十数年寒窗苦读之后书生的呆板和迂腐,总觉有些可笑。
他没有开口。
张瑜忻将手中的笛子微微一转,放在唇边。
一曲魔音就此展开,犹如画卷,身临其境,如泣如诉。
笛音中有幻境。
江南水乡,杨柳依依。
一间小木屋里,有一家三口,和睦安乐。
男子面容英俊,女子眉目清秀,一人读书,一人纺织,又另有一个孩子躺在软布包围的竹筐里咿呀学语。
男子读书提笔,女子为他研墨,夜色来临,她为他掌灯,直到他最终不支伏案而眠,她默默为他披上寒衣,待第二天他醒来,温热的小米粥已然熬好,摆在了案前。
布衣衩裙,粗茶淡饭。
每当阳光从小木屋的天窗里打下来,女子能看清书生脸上的细微绒毛,还有他思考的时候,微微蹙起的眉毛。
就像一幅定格在此处的画卷。
又一年,书生要上京考试,恰逢柳树飘絮,一川烟草,满地杨花。
深夜,纺织机吱呀鸣叫,整整一夜,女子为书生备好行囊,准备好干粮。
第二日,女子站在岸上,怀中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书生站在舟中,背上是她彻夜纺织的行囊。
他在客舟中向她挥手,扯着嗓子喊,是温柔的,响亮的声音:“待我金榜题名,待我此去光耀门楣!”
书生的身影渐行渐远,小舟随江水而去,由人影变成了隐隐约约的点,到最后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江面。
她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堤上的风渐起,柳絮飘飞,痒痒地贴在面上。
她微微低头,再看怀中婴儿,脸上露出极美的笑。
郎君一走,便是十三年。
一个女子在一个木屋中纺织,有轻轻的织布声。
她孤身一人,织出了一道十分精美的锦缎,锦缎上有一男一女,男子头束青巾,身着麻衣,面容俊秀。
女子就是她自己。
她打开窗户,望着屋外的辽辽江面,一步步走了过去,探着脑袋去瞧江面上倒映出的,是已经有细微皱纹的脸,‘十三年’
一声轻微而坚定的叹息。
又过三十年。
当女子成为一道碑。
吧嗒。
一个年轻书生踩断了枯木的树枝来到碑前,他的面容清秀,没有丝毫皱纹,一站就是三天。
风雨交加,落叶簌簌。
书生再回头,看江边一所破败的木屋,就像看着当年,红袖添香时一家三口的融融其乐。
他喃喃自语,“我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咔嚓!
张瑜忻的笛音越来越悲凄时,青山山下,有数不尽的弟子丹田处响起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烂柯寺方丈和喟叹观观主最先从幻境中醒来,他们二人面色一变,手中急忙结印掐诀。
一道屏障自他们手中各自出,将烂柯寺和喟叹观弟子笼罩。
二人这才看向凌云渡方向,只见凌云渡弟子并不受影响,可见早有准备。
烂柯寺方丈面容阴沉,心中明白,“这是凌云渡之人借着杀叶孤城的名头摆了烂柯寺和喟叹观一道。”
雄上真人看到了二人的阴沉神色,脸上似笑非笑,佯装专心地望着山上。
这张瑜忻虽然修为不济,但笛音十分厉害,能将敌手代入幻境,并一刻不停将自己当做幻境中人。只要敌手心性稍差,就会被笛音趁虚而入将其道心击碎,正如烂柯寺和喟叹观的众多弟子。
派这张瑜忻上山,是因为雄上真人觉得叶孤城实力虽强,可是修行年月不长,猜测他道心不诚,所以剑走偏锋让张瑜忻上山一试。
嗡
山上响起剑鸣。
雄上真人一众修士都抬头去看,只见叶孤城睁开眼睛,目中清明,显然并未被幻境所迷惑。
他缓缓起身,看着张瑜忻,冷笑道:“难怪你上山时说自己抛妻弃子,原来一切是真。”
他仗剑而出,灵识一动。
唰唰唰!
万千剑气犹如天地牢笼,笼罩向张瑜忻!
“不好!”雄上真人开口道了一声。
剑气纵横而过。
可怜张瑜忻自上凌云渡以来,六百多年中很少与人争斗,体内元力刚起,便被数不尽的剑气席卷。
剑气一过。
一颗头颅滴溜溜飞了起来。
面容惨白,五官俊秀。
伴随着叶孤城的声音,“你早该去陪你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