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康熙皇帝景陵地宫的关闭,十四阿哥毫无任何悬念地被一道圣旨继续留在了遵化,十五阿哥则自然而然地结束了代职生涯然随大队人马回京。而与这个意料之中相比,皇上的另外一个决定则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了,那就是十四阿哥不是一个人留在景陵,而是有一个与他共同职守皇陵,那个人就是诚亲王!
难不成这个无党无派,自成一统的诚亲王也沦为被皇上忌惮的势力之一?
皇上当然要忌惮诚亲王!虽然满人在继位问题上并不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汉人继位理论,但是为了在汉人占人口大多数,儒家理论占统治地位的中原大地上收买人心,从而实现有效掌控,为自己的继位扫清一切障碍,诚亲王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
众所周知,皇上曾经序齿四阿哥,排在他前面的还有三位兄长,因此要在深受儒家文化传统影响的中原地区名正言顺地坐稳皇位,他的前面还有三个障碍需要排除。好在大阿哥与二阿哥因为早年获罪而遭先皇降旨圈禁长达十几年,作为罪人之身,这两个人虽然序齿在前,但早已经失去了谋反的能力,只要稍加看管就不会对他的皇权构成太大的威胁,然而三阿哥则不一样了。
诚亲王是在康熙朝后期颇得先皇器重的皇子阿哥之一,另一个就是现在的皇上了,当年每每遇有先皇外出巡视或是围猎不在京城的时候,总是安排他们兄弟两人轮流主持京城的朝政,这兄弟两人的风光一时无人能两,就算是十四阿哥也望尘莫及,然而最终还是皇上笑到了最后。从他登基之初的几项重大用人决策就已经嗅出了今天留守皇陵的端倪,要知道朝堂上,除了皇上以外,就以他任命的总理事务王大臣权力最大,但是这四人名单之中却是看不到诚亲王的影子。怡亲王的入选毫无半点悬念,廉亲王虽然在官场上积攒了相当多的人脉,但毕竟被先皇压制打压了十几年,除了人脉以外已经没有任何实力可言,而诚亲王可是康熙朝后期熠熠生辉的两颗政坛明星之一,再是专注学业不擅权术,却也是在朝堂上蓄养了一定的实力。
既是皇上的兄长,而且还是唯一的非罪之身、自由之身,又因为深得先皇的器重,近年来实力迅速大增,如此特殊的身份,皇上怎么可能不会忌惮?
然而皇上继位已经快有一年的时间,若说忌惮诚亲王的话,怎么会一直耗到现在皇位都坐得又踏实又稳定的时候才想起来动手?实际上皇上之所以没有动手,完全是想留他三哥一条阳关大道,以此希望诚亲王能够收敛起那颗不安分的躁动的心,夹起尾巴做人,好自为之,然而经过这十来个月的悉心观察,皇上现自己的决定恐怕有些偏离了方向,他的初衷是好的,而诚亲王却没有领了他的这份情,不但经常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颗不安分因子也愈地活跃起来,特别是前些日子为了确定由何人负责书写先皇陵寝字碑而举办的墨宝评判,仅仅是一个墨宝评判落选的结果都令诚亲王根本无法掩饰心中的怨怒,可想其它事情了,或许诚亲王早已经到了忍耐的底线,只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够引他的谋逆之举,将这样一个充满了复仇情绪的诚亲王留在京城,留在自己的身边,皇上高度警觉地认为已经到了养虎为患的时候了。
知道诚亲王是一支多么危险的力量,然而皇上“感情用事”的弱点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再次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尽管诚亲王为人老练,然而考虑到他一贯只是单打独斗,没有与其它皇子或是朝中敌对势力结成同盟力量,“心慈手软”的皇上自然是不忍心赶尽杀绝,再是势不两立也是皇家血脉,于是皇上最终决定将他的三哥留在遵化。一方面是对诚亲王出了不言而喻的严重警告,另一方面,也尽可能地体现出他的皇恩浩大。
要知道十四阿哥与皇上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不过是以郡王的爵位以守护皇陵的借口施以软禁罢了,而诚亲王与他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获得了与十四阿哥同等的待遇,不得不说皇上对他的三哥有多么的心慈手软。
对于诚亲王的这番安排皇上可以说是煞费苦心,毕竟曾经共事多年,又没有直接对他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存有异心、惟恐造反生事而不得不采取的未雨绸缪之策。皇上一贯都是恩怨分明、赏罚分明之人,他对诚亲王可以做到皇恩浩大,但是对于廉亲王,这个最难啃的硬骨头,对顽固的敌对势力,他可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心慈手软”和“皇恩浩大”了。毕竟诚亲王是自立门派的单打独斗,只是对他的皇权具备一定危险因素,而廉亲王则是性质完全不同,那可是拉帮结派的聚众闹事,危险程度远远高于他们的三哥,因此皇上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心,严防死守的同时也要主动出击,同时适时地借题挥,好好地杀一杀八阿哥的气势和锐气。
廉亲王对于他皇兄的脾气禀性当然是了如指掌,皇上用了十二万分的精心对付他,他甚至是用了二十万分的精心来应对皇上,因此不要说在平时的当差过程中从来都是万分小心,就算是日常生活起居也是慎之又慎,生怕被眼线耳目或是无耻小人行告密之举,被皇上抓住把柄。然而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即使是如此精心房间,仍是百密一疏,防不胜防,或者可以这么说,有备而来的皇上这是存心故意要找八阿哥的茬儿,廉亲王招架之力都勉为其难,更不要说还手之力了。
九月初四这一天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却是开启了皇上对廉亲王势力进行沉重打压的序幕,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打压八党势力自然是要从廉亲王本人开始,才能起到杀光一儆佰的作用。
按照皇家丧仪安排,这一天要举行先皇和各位皇后神牌附太庙的仪式,因此需要在景陵的端门之前设置更衣帐房。由于皇陵远离京城,不可能从遥远的京城人扛马驮这些工程设备,又因为皇陵地处穷乡僻壤之地,作工自是粗滥造一些,又因为举办各项丧仪的时间非常紧张,往往是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因此这些设置在端门之前的更衣帐房全部都是在遵化当地连夜赶工紧急制作出来,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油漆尚未干透以及刺鼻的气味充斥了整个丧仪现场的情景。
皇上本就在处心积虑地搜集八阿哥的过失,现在又逢先皇与其皇后神牌袝太庙的仪式,是一个既庄重又严肃的场合,竟是被这股污浊之气惊扰了先祖的亡灵,简直就是天大的罪过,于是皇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既没有顾及他总理事务王大臣的身份,也没有顾忌他作为皇亲国戚的脸面,当即怒斥起八阿哥来。
“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被你弄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对得起皇阿玛,对得起皇额娘们?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设帐房,为什么拖到这么晚才去做?即使是新制,假若你早完工一天,也不至于会是这个样子!”
皇上虽然是在处心积虑地抓八阿哥的把柄,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没有小题大作,惊扰了祖宗的罪名谁能担得起?不要说八阿哥,就是皇上作为天子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恣意妄为,因此深知利害关系的廉亲王被结结实实地抓了一个口实,除了跪在他的皇兄面前听任皇上怒斥以外,别无它法。
而皇上本就是诚孝之人,在侍奉先皇及列祖列宗的问题上容不得半点瑕疵,何况他又是在故意寻廉亲王的罪过,因此当众训斥完八阿哥后仍是余怒未消,也来不及多加考虑、权衡利弊,完全是出于痛恨八阿哥这个不肖子孙的心理,当即下令要廉亲王太庙前面罚跪一天一夜,以期他能够好好地反省此次严重的失误,并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皇上这一次对廉亲王的严厉处罚,既是出于公正,更是为了报私仇,既是施予严惩,更是为了羞辱。既然是出于打压的目的,本着羞辱的目的,因此尽管跪地反省的时间比较长,但毕竟不是杖刑等刑罚措施,真正到身体上直接受到的伤痛并不算有多重。然而毕竟是在太庙前面跪地反省,在列祖列宗的面前获罪,又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廉亲王在心理上受到的创伤才是最为致命的,正所谓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