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廷现在诸事繁多,但各有各的关注点。
纵然开封府快要炸锅了,但随着春闱的到来,还是分散了不少目光。
在贡院四周,到处都是人。
而李清臣等人身边,渐渐多了不少与‘变法’无关,与春闱有关的人。
技巧高明的‘雅贿’,拉人情,托关系的接踵而来。
春闱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殿试,入仕,选官等等,普通人只能坐等,稍微有点能力,自是四处钻营。
二月十一日,离春闱已经很近,家家户户都紧张起来,翘以盼的做着准备。
赵煦作为皇帝,还是要对春闱表示重视,出宫前往贡院视察准备情况。
他身边跟着赵佶,贬为庶人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似乎对这小混蛋没有什么影响,他逃课,玩耍,该溜出宫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
这会儿,跟在赵煦身边,走路是三摇一慌,偶尔还背着手,跳来跳去,没有一丝正行。
赵煦身边跟着李清臣,他在说着春闱的事。
“官家,今年应试举子,总数是一万零六百人,来自全国二十三路,身份基本核实,没有问题。”李清臣仿佛没看到赵佶跑来跑去,如常的说着。
赵煦微微点头,想着改革科举的目的还是为了培养,储备人才,笑着说道:“李卿家,看好的都有谁?”
李清臣道:“臣为主考,耽误私心,是以不问过往,只看试题。”
赵煦点点头,刚要说话,赵佶忽然窜向不远处一个铺子。
赵煦早就盯着他,一把抓过,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赵佶抱着屁股,鼓着脸,恋恋不舍那家铺子,老老实实的跟在赵煦身旁。
朝廷里大人物都知道这位曾经的十一殿下,轻佻浮夸,李清臣自然清楚,全当没看见。
赵煦按下赵佶,看着李清臣,道:“朕今天找卿家来,除了看看贡院外,还想将国子监祭酒,太学副院长沈括提为副主考,卿家怎么看?”
李清臣瞬间就明白了赵煦的意思,思索着道:“太学是‘学政’改革的第一步,若是沈祭酒作为副主考,是提升太学地位的好办法,臣赞同。”
赵煦对李清臣的态度很满意,道:“卿家在礼部的工作,朕都看着,很满意。不管是重修《神宗实录》,还是对一些礼法的修正,朕都知道。本朝重礼法,但礼法现在展的有些奇形怪状,走向极端,这种情况要遏制。”
李清臣跟着,道:“臣不敢当,此乃臣的本分。”
赵煦摆了摆手,继续道:“前一阵子,朕听说,有个少女与某个书生相恋,家里认为有辱门庭,硬生生给逼死了。还有个孙子,因为睡过头没给祖母请安,被大娘子差点打死。这还是朕知道的,宫外如此,宫里也是,早中晚三次请安,早一点晚一点都是罪过。若真是有孝心,若真是慈爱,就非要这些这般严苛吗?动辄就是生死?”
李清臣听着,没有说话,他还没明白赵煦话里的准确含义。
赵煦瞥了他一眼,边走边说,道:“朕曾经看过一本书,说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就是因为被下人不小心碰了下手,就说什么‘清白有失,门庭玷污’,被亲爹当众的活活打死了。”
李清臣脸色微变,他好像也听到过类似的故事。
隐隐的,他听懂赵煦的意思了。
仔细思索一番,李清臣躬身在赵煦身侧,沉声道:“礼法确实有走极端的迹象,并且士林大儒还在推波助澜,长此以往,着实难以想象。臣会着手对礼法进行认真的修订,奏禀陛下,并颁行天下。”
赵煦顺脚的给又要胡闹的赵佶一下,而后不动声色的道:“礼法来自儒教,要对礼法修订,就要对圣人经典进行重新考虑。”
李清臣神色越肃色,眉头慢慢皱起,默默思索再三,道:“陛下,歪曲圣人经典,随意注释,断章取义,借圣人之口贪私利情形十分严重,礼部将严肃对待!”
李清臣话用的是正式的‘陛下’,话却没有说满——这不是政务,可以打包票。
这是‘圣人经典’,是比圣旨还可怕东西,深入人心千年,谁敢妄动?
哪怕是朝廷,还要借着圣人的名头统治天下,怎么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赵煦也只是要个开始,慢慢试探,圣人经典好改,人心难变,这是急不来的事情。
“臣沈括,参见官家。”沈括从太学迎出来,连忙恭谨的行礼。
赵煦看着他,笑着道:“听说沈卿家在重新修订《梦溪笔谈》?好了之后,可要拿一份给朕看。”
沈括六十多,脸角苍老,但精神极好,尤其是现在主持国子监,太学事宜,着实给了他极大的动力。
不等沈括说话,李清臣笑着道:“官家,这原版沈祭酒估计舍不得,不过刊行天下第一本,肯定是官家的。”
沈括认识李清臣,还不知道两人要搭档,又惊又喜的看着赵煦,道:“官家,《梦溪笔谈》真的能刊行天下?”
《梦溪笔谈》是刊印了,却也只是少数士林之人购买,或者被赠送,并没有像《资治通鉴》那般由朝廷刊印,颁布天下,藏书四京。
赵煦对着李清臣笑着点点头,道:“李卿家说的是,要刊印全国,由礼部与国子监共同上书政事堂,朕来下诏。”
沈括激动的身体颤抖,当即就要跪下。
赵煦连忙扶助他,道:“这大街上的,就不用多礼了。走,咱们进贡院再说。”
“是是。”沈括激动不已,私自刊印,赠送并不能代表什么,朝廷那就不同了!
赵煦与一众人进了贡院,视察考舍,边走边说道:“现在,天气还是有些冷的,要注意保暖,对士子多加关护。对了,太医院要在太学开一个课,男女不限。我大宋的人才,要全方位的,不能只读书……”
沈括深以为然,道:“臣等计划,在太学里,设立多种分门别类的学科,培养的学生,不止是当官的,我大宋这么大,方方面面都需要人,需要那种专才……”
赵煦瞥了他一眼,这位‘科学家’的目光,思想很是不错啊。
赵煦顿时也若有所思,现在的大宋,思想其实并没有太过僵化,程朱理学还没有现世,士大夫阶层又十分自由,着实是一个特别的时代。
李清臣见赵煦神情思忖,接话道:“沈祭酒,刚才官家与我说,希望你担任这次春闱的副主考。”
沈括一怔,旋即也明白了,连忙抬手道:“臣领旨。”
赵煦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道:“这可不是好差事。往年朝廷录取五百多人,加上各种恩赐,总数过千,这一次,章相公只打算录取不足三百人。”
沈括当然明白科举的重要性,大幅度削减录取人数,第一个挨骂的必然是两个主考!
沈括面露严肃,没有退缩之色,沉声道:“臣在熙宁,元丰就背足了骂名,还请官家放心。”
赵煦点点头,这位也算是久经考验的‘新法战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