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出了政事,径直来到了御史台。
御史中丞黄履,刑部尚书蔡京,皇城司指挥蔡攸,三人早已经在等着了。
章惇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三人,淡淡开口道:“近半年来所有的案子,都要在朝休结束之前了结,是所有案件。你们有什么难难处吗?”
蔡京蔡攸父子没有表情,笔直坐着。
倒是黄履,抬手沉声说道:“相公,如果只是以御史台来处置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但很多案件牵扯刑案,需要通过大理石才能决断,御史台力有未逮。并且,御史台处置,也难以服众。”
章惇一向严厉的表情竟然有种缓和之意,没有说话,转向蔡京,蔡攸父子。
蔡京思索片刻道:“刑部没有问题。”
刑部现在没有审断权,只能侦讯,所以压力并不大。并且刑部抓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刑案在身,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蔡攸就更从容了,果断的道:“皇城司没有问题。”
皇城司虽然划入了政事堂,但谁都知道,真正主事的,还是宫里的官家。所以,皇城司即便抓错了,谁还敢怎么样不成?
章惇直接道:“大理寺那边我会打招呼,你们三部门要尽快了结这些事情,从里面脱身。朝休结束之后,你们的职责重点要转向。皇城司继续对朝臣进行监察,京内外所有人都在内,包括本官,也包括苏相公!刑部主要责任是反贪反腐,纠察刑狱。政事堂眼下有一道重要事情,就是肃清吏治!刑部与吏部要联合行动,察举贪官污吏,打造一个清廉高效的官吏格局!御史台主要应对新政,新法。要对新政,新法进行全方位监察。具体的任务政事堂会具体的细则给你们,你们要认真履行,一丝不苟,不能懈怠分毫!……”
黄履是章惇的亲信,对这件事是早有了解,当即第一个抬手说道:“下官领命。”
蔡京心里计较的更多,章惇这是在给刑部放权,同时责任又更大。他当初是变法派,后来投靠了司马光,但因为‘反复无常’被‘旧党’给踢了出去,在外漂泊了七年之久。
章惇放这么大的权力给他,是否藏了别的目的?
蔡京心里虽是顾虑重重,但面上不动,抬手道:“下官领命。”
“下官领命。”蔡攸就更无所谓了,皇城司权力太大,只要宫里官家一句话,他能将章惇现在就送去皇城司的大牢里。
章惇看着三人,忽然间目光变的锐利,声音更是斩钉截铁,道:“第一,御史台要准备十路监察御史,对各路的政务,官场,民生,经济,贪廉,刑狱等进行全面的摸查。只摸查,不要做太多。十路交叉巡视,将情况记录清楚,汇报上来。政事堂要对全国情形有更深入、全面的认识,作为‘新法’推行的参考与依据……”
之前御史台就搞过一次,只不过那一次是章惇借机对‘旧党’清理,将他们送出京城。而今他们大部分人被罢黜,无官无职的返回乡里,只能用笔对章惇进行口诛笔伐。
这一次,自然是大不同了。
黄履当即站起来,抬起手,沉声道:“下官领命!”
章惇面色不动,看向蔡京,道:“刑部接掌了巡检司,要对巡检司加快整肃,在未来的推行‘新法’中,巡检司十分重要,开封府即将推行‘新法’,刑部要做好,承担起责任来!”
蔡京可是曾经做过开封府知府的人,哪里听不懂章惇话里的意思。
‘新法’推行过程中,必然会有无数的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刑部当其冲!
蔡京刻薄的脸角微微鼓动了下,继而就面无表情的抬手道:“下官领命。”
章惇看向蔡攸,刚要开口,忽然间外面有人急匆匆来到门口,想要进来又犹豫着,向里面张望,满脸焦急。
黄履皱眉,转头喝道:“放肆,没看到章相公在吗?”
这是一个文吏模样的中年人,神情急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章惇看着这人,漠然道:“进来吧,是关于蔡确的就直接说。”
文吏一怔,进来后,抬手向章惇,疑惑的道:“章相公知道了?”
章惇看着黄履,蔡京,蔡攸犹疑的表情,顺手拿过茶杯,道:“蔡确上奏参合了我。”
众人不解,蔡确弹劾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等他们反应,章惇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写完就死了。”
黄履,蔡京,蔡攸三人脸色齐变。
黄履眼中都是惊色,继而凝重。
蔡确身份非同一般,他这样一道临终奏本,完全可以说的上是‘以死相谏’,分量大不相同!
蔡攸神色不动,心里在好奇,章惇会怎么办?
蔡确这道奏本,肯定会将朝野炸开,章惇必然会被推到风尖浪口,他能挡得住吗?
章惇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严厉的表情越缓和。
但这反而令在场的几人更加心惊,这位章相公要干什么?
“皇城司要做的事更多,”
章惇继续刚才的话题,看着蔡攸道:“你要改名的事,我已经上书陛下,应该很快有消息。你要铺设好,日后麻烦的事会不少。”
蔡攸本来还无所谓,听到改名的事,表情微肃,坐的更直,沉色道:“是,下官领命!”
章惇脸上淡漠,道:“先说御史台的十路监察御史……”
黄履面容俨然的听着,‘新法’推行迫在眉睫,他们要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去应对。
这时,外面果然炸开了。
茶楼酒肆,勾栏青楼,甚至是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是蔡确‘死谏’的奏本。
“蔡相公这是以死相谏啊……”有人惊叹。
“是啊,新法不得人心,祸乱天下,蔡相公这是幡然醒悟了……”有人认真点头。
“哼,章惇就是我大宋第一大奸佞!”
“蔡相公是元丰相公,他以死相谏,我就不信朝廷,官家还能容得下他章惇!”
“嘘,现在皇城司到处都是,慎言慎言!”
“我就不怕,天下那么多反对新法的,他章惇有本事全抓全杀了!”
……
御街上一处宅院内,急匆匆来了不少人,都是一脸激动又鬼祟之色。
“你们都知道了吧?”有人伸着头,满脸的激动。
“知道了知道了,我来之前,胡尚书正在写奏本,他说要趁此机会,将章惇扳倒!”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
“我们怎么办?要写弹劾奏本吗?”
有个中年人,貌似精明,低声道:“咱们不用写,最重要的是将声势燥起来,只要声势一起,章惇墙倒众人推……”
“是极是极,先将声势弄起来,咱们不用冲锋陷阵……”
……
一处青楼包厢内,一群人伸着头,凑在一起。
“要我说,蔡相公这道奏本还不够,还得加上一把火!”
“怎么添?章惇现在大权在握,苏相公都得低头,我们能拿他怎么样?”
“其实也简单,他不是要推行‘新法’吗?那就在‘新法’上做手脚。”
“快说,做什么手脚?”
“你们仔细听我说……”
……
宫外是甚嚣尘上,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一些元丰年间过来的人都坐不住了。
蔡确尽管是‘新党’,到底是多年的宰执,不说门生故吏,单说这重身份,就足够吸引人了。
垂拱殿内。
只是半个时辰,沈琦就亲自跑了三四趟,送来了十多道奏本,每一个都得赵煦亲自看才行。
赵煦挨个看过,摇了摇头,全部放到一边,微笑的看着站在殿中,一脸风尘仆仆模样的南天友,道:“南卿家,辛苦了。”
南天友脸上疲惫,但也兴奋,抬着手道:“臣不敢当,幸不辱命。”
南天友在夏人来侵之前被赵煦派去了兴庆府,布置谍报系统,已经好几个月时间了。
赵煦看了眼身前的奏本,又见南天友确实疲累,笑着道:“南卿家辛苦了,朕先看奏本,不要你现在汇报。等朕看完了,再召见你。另外就是,政事堂那边,要将皇城司改名,你这边也想个名字。”
南天友见赵煦这么体恤,面露激动,抬着手沉吟片刻,有些小心谨慎的道:“官家,擎天卫,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