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军队的改制,枢密院,兵部早有通盘的考虑,章楶对北方各路的调整也是暗合布置。
加上这段时间的调配,基本上准备充分,改制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困难。
赵煦心里推敲着,尤其是开封府附近的军队,思忖一阵,忽然道:“夏人那边怎么说?”
章楶道:“夏人是不甘心大败,试探了几次就退回去,目前还在塞门砦对峙。夏人那边也派了人去环州,大概意思,是想用兰州换塞门砦。”
赵煦哼了一声,道:“他们是妄想!”
塞门砦扼守要道,夏人占据,进可攻退可守;大宋这边占据了,就攻守转换,这样一个要塞,拿到手怎么可能还回去,赵煦又不是司马光!
章楶没有说话,他也是这个意思。
赵煦看着两人,道:“先晾着他们。另外,朕打算,在各军中派驻宫内黄门,你们怎么看?”
章楶,许将皆是皱眉,派驻黄门的目的不言而喻,但是其中带来的问题就值得深思了。
良久之后,许将与章楶对视一眼,许将抬起手道:“官家,派驻黄门,不合法度,还请三思。”
这只是一个轻微的借口。
赵煦一直在注视着两人的表情,听着微笑道:“那就先放一放。”
许将,章楶心里一松,官家要是坚持,他们根本没办法拒绝,好在官家没有强行要求。
赵煦也只是试探一下,转而就道:“军队必须要挑选精兵强将,不能滥竽充数,对于军队的支持要全方位的。除了兵器,甲胄,钱粮之外,还要有制度上,可持续性的。制度上,你们在建,要进一步细化,明年颁布。持续性,朕说的是士兵,将帅的培养。除了军功的晋升,朕还考虑设立一个武院,专门培养武将。”
许将细细琢磨,道:“官家深谋远虑,臣赞同。”
章楶自没有异议,道:“臣建议设立两院,从目前候选以及新科进士中选拔。”
赵煦道:“范围再扩大一点,准许全国年轻人报考,只要条件合格,不用拘泥于功名。”
许将思索一阵,道:“官家,这两院,是挂靠在兵部之下吗?”
“枢密院。”赵煦说道。
许将一怔,倒也理所应当。不过,他旋即就想到了,道:“官家,政事堂是否也要建立文院?”
赵煦刚要开口,一个黄门忽然拿着一道奏本从侧门进来,在陈皮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皮脸色微变,挥退了黄门,转身走向赵煦,瞥了眼章楶,许将,欲言又止。
赵煦明白他的意思,摆了摆手,道:“没有外人,直接说。”
许将,章楶也都看着陈皮,没有告退离开。
陈皮还是迟疑了下,道:“官家,这是蔡相公的奏本。”
赵煦伸手接过来,随口的道:“他写了什么?”
陈皮又犹豫了,再次看了眼章楶,许将,慢吞吞的道:“蔡相公,病逝了。”
许将,章楶脸色骤变。
蔡确近来一直企图回京,手段不少,怎么突然病逝了?
那么说,这一道奏本,是他的临终奏本?
许将,章楶两人俱是盯住了这道奏本,心里不自禁的涌起不安。
赵煦也是拧眉,打开看去。
赵煦看了几眼,双眸皱的越多。这道奏本里,充斥着对章惇的攻讦,也对‘新法’大肆批驳,愤怒之情,充斥着字里行间。
赵煦看完,将这道奏本放到桌上,面露思忖。
蔡确是熙宁之后的宰执,是王安石之后变法的最主要的主持者,是元祐初才被‘旧党’扫出朝廷的。
他对‘新党’的影响力之大,远超过王安石的女婿蔡卞以及章惇。他现在死了,临终上了这样一道奏本。不说‘旧党’必然会借此大兴波澜,‘新党’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章惇对‘新党’的复起是有选择性的,不止是蔡确,曾布被阻拦在朝廷之外,还有众多的人还在被流放中,没有被召回。
对章惇心存不满的人众多,蔡确这道奏本一旦公开,必然会是轩然大波。
赵煦思索一阵,看向章楶与许将,淡淡道:“是对章相公以及‘新法’的看法。”
许将隐约猜到,沉色了好一阵子,道:“官家,怕是隐瞒不住了。”
蔡确已经病故了,他这道奏本不会没人知道,或者已经传出去了,没有任何办法隐瞒。
赵煦轻轻点头,将奏本递给陈皮,道:“去送给青瓦房。”
许将,章楶都明白这个意思,没有说话。
这件事,是冲着章惇去的,还得章惇来处理。
赵煦很快抛开了这件事,与章楶,许将继续讨论军制改革的事。
除了北方迫在眉睫的改革外,对南方也要有所布置,枢密院与兵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蔡卞接到陈皮送过来奏本,看完后,看向章惇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章惇已经看完了,剑眉倒竖,满脸的冷厉之色。
他现在在‘旧党’眼里是恶魔一样的存在,是大奸佞;而在‘新党’眼里也是备受争议,‘新党’山头林立,章惇压着那么的大佬不肯招他们回京,自然有无数非议声。
尤其是‘新法’没有全面复起,让太多‘新党’失望,对章惇的不满自然就更多了。
现在,蔡确死了,临死前还上了一道弹劾章惇的奏本,只怕朝野上下,对章惇的攻讦要山呼海啸了。
蔡卞看着章惇,道:“你怎么想?”
章惇冷哼一声,道:“有什么难的。没人能阻挡新法复起,吕大防等人不行,蔡确不行,我也不行!”
蔡卞神色微凝,道:“你要怎么做?”
章惇拿过一道空白奏本,道:“写请罪奏本。”
蔡卞神色一惊,而后微微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这是一个以退为进的办法,章惇上书请罪,按照惯例,官家肯定要挽留,这一来一去,就有了留下的借口。再继续攻讦,就少了那么点‘正义’。
章惇写着,腰杆笔直,下笔如飞,道:“朝休结束之后,要公布两个‘新法’,第一个,方田均税法,第二个是考铨法。开封府那边,你要盯紧了,给足他们压力。除了开封府,其他之外都是我们的人,你交代好曹政,一定要迅速开始,拿出速度与效率来。将所有的任务与责任,进度的要求,给他们说的明明白白,任何人要是敢于偷奸耍滑,敷衍塞责,一律严惩不贷!”
蔡卞听着,也拿起笔,刚要写,忽然又看向章惇,道:“是不是该收一收了?”
章惇知道蔡卞说的是借着王存,杨绘,赵颢,孟元等人案子的抓捕行动,现在外面都称呼为‘逆案’。
章惇已经写完,仔细看了眼,道:“我待会儿将刑部,御史台,皇城司叫过来,让他们停手。在朝休结束之前,了结这些案子。”
朝休结束,就要复起新法,章惇是不会允许这些事情,继续绊着他的脚的。
蔡卞拿着笔,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章惇吹了吹奏本,道:“罪责重大,斩立决或者配戍边,中等免除官职,苦役。轻微的,一律送去岭南。”
蔡卞皱眉,皇城司,刑部,御史台抓了起码上千人,真的要一口气处置这么多人吗?
章惇自然知晓蔡卞‘软弱’的性格,追加了一句,道:“不是他们个人,是举族配。才区区千人,抄没的家产竟然堪比一年国库收入,他们吃的太多了。”
蔡卞心里叹了口气,大宋什么情况,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没有阻拦,刚要落笔,忽想起了什么,道:“现钱,全部送入了内库?”
章惇合起奏本,递给一个文吏,交代道:“明天晚些时候送去垂拱殿。”
转而就与蔡卞道:“官家之前掏空了内库,有所补充也正常。我现在去吏部。你将‘方田均税法’的文案以及各项计划书等,都送开封府了?”
蔡卞落笔,低着头在写着,道:“前两天就送过去了,开封府那边正在商讨,准备执行。”
章惇点头,目光看向外面,深深吐了口气,道:“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