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东热情地跟田大鹏握手:“在部队的时候就听少阳总是提起您, 倒是一直没凑上见面。大鹏哥你好,我是雷子,少阳的战友。这是我爱人。不抽不抽, 我爱人怀着孕呢。”
田大鹏收回了递烟的手,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的女人, 然后目光落在了墓碑的照片上:“我倒是忘了,这当着少阳的面呢。”
他手中的香烟并没有掐灭, 反而又狠狠地抽了一口, 吐出了烟圈。
雷震东护着妻子站在上风口, 免得她直接吸到了二手烟。沈青抬头看田大鹏, 微微带着点儿笑意:“大鹏哥,栗子姐呢?她没跟你一块儿来吗?”
田大鹏的手顿了一下, 似笑非笑地看她:“你还记得你栗子姐?”
“当然记得,我妈走的早,栗子姐就跟我的小妈妈一样。”
那个面如满月的姐姐, 永远笑眯眯的。每次见到她跟少阳,一定要给她塞点儿吃的, 有时候是糖炒栗子,有时候是冰棍儿, 说要帮少阳把她养胖点儿。
“就算我跟少阳分手了,我出去上了大学,栗子姐永远是我栗子姐。”沈青微微抬起了下巴, 平视着田大鹏, “大鹏哥, 代我问栗子姐好。我在江州的仁安医院工作,她要是有空,来找我玩啊。”
雷震东一直温和地笑,主动邀请田大鹏:“哟,大鹏哥什么时候有空,带上嫂子一块儿来家里吃顿饭啊。”他抓紧了沈青的胳膊,又冲田大鹏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我们也祭奠的差不多了,先走一步。明天还要上班呢。”
田大鹏半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对面的夫妻,脸上的笑跟纸糊的贴上去一样:“噢,我倒忘了,你们都是大忙人。”
他身边跟着的人手机响了,侧过身避到边上去接电话。
田大鹏点点头,随意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们去吧,我跟少阳说说话。”
“有件事情,不知大鹏哥清不清楚。少阳的父亲一直拿自己收入的一半支付抚养费,直到少阳年满十八岁。他当然不算是一位好父亲,但他该尽的基本义务他已经完成了。他也没做过别人想象中的龌龊事,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过少阳的成长过程,他对少阳的事情一无所知。”
田大鹏拿下了嘴里头叼着的香烟,目光落在了沈青脸上:“噢,是吗?他倒是个好人。”
“是非功过后人才能评判,好不好人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但是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去当圣人。这世界并不是谁弱谁有理,多的是不讲理,对别人进行道德绑架的弱者。”
田大鹏还想再说什么,旁边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又过来了,手里抓着的手机亮着,显然通话还没结束。
田大鹏冲沈青点了下脑袋:“行了,你的心意我接下了。早点回去吧,沈主任。”
雷震东扶着妻子的后背上了出租车。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五分钟,见他们就催促;“咱得抓紧了时间,不然误了火车点了。”
车子刚一动,烈士陵园门口的大松树底下转向灯一辆,另一辆车子也动了。
司机乐了:“哎,今儿什么天啊。你们这是约好了,一块儿来给你们家老爷子上坟的?大半夜的往这儿钻,想法够独特。”
沈青笑了笑:“可不是么,大家不约而同。”
“那你们为什么不跟那辆车走啊?坐不下?哎,我看好像里面连司机就两个人。”
雷震东搂紧了妻子的肩膀:“不是一条道上的,不顺路。”
司机暗地里头嘀咕,这怎么就不顺路了。这条路往前开,不就是新市的高铁站么。
新市是座安静的小城,据说每年市政府都在想尽办法吸引外来人口定居。然而到现在,居民依然往外走的更多。
晚上十点多钟,这条通往高铁站的公路连车辆都稀少。道路边上的路灯跟护卫队似的,护送着这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分外扎眼。
雷震东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胳膊,眼角的余光扫视着车窗外。旁边那辆雷克萨斯后排上坐着的男人突然侧过头,冲雷震东略一颔。雷震东礼貌地笑了笑,点了下头。
“是他。”沈青跟着点头示意,声音轻轻的,“就是他。”
田大鹏不是号称要吊唁少阳吗?他明明才到的烈士陵园,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走了。难道他有什么急事?
雷震东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把人抱得更紧了。
车子在公路上追逐,司机本能地不想被对方压一头。雷震东跟沈青却异口同声:“不用追他,让他先走。”
司机讪讪地笑了:“赶也赶不上,那车肯定改装过,不是一个路数的。”
出租车抵达高铁站的时候,雷震东付了账,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高铁站外头空空荡荡,室外停车场只有寥寥无几的两三辆车子,没见那辆雷克萨斯。
“拍照片的人是他。”沈青平静地看着雷震东,“你不是一直在疑惑,朱佳凌明明人躺在病床上住院,哪儿来的帮手去盯着我的吗?我现在告诉你,帮她忙的人应该是田大鹏。”
雷震东护着妻子往高铁站走,等人过了安检,他才放松了点儿:“我猜到了。”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沈青抓住了他的手指头,“你在怕什么?”
朱佳凌联合外人陷害她跟何教授这件事本身,应该不足以让雷震东恐惧。他资深直男,自大狂,有癌变倾向。他最多会调侃女人不能单身还没有心灵寄托的时间太长,否则会偏执狂。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紧张?
“没有。”雷震东的身体一下子就松软下来,还是一贯不正经的笑,“我这不是怕你会一巴掌把我手拍下来么。你都在老朋友面前承认我是你爱人了,我高兴都要高兴疯了。”
沈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排队检票过安检。等到了车厢里头,她主动蜷缩在雷震东怀里:“我困了,睡会儿。”
雷震东“哎”了一声,就势在她的脸上亲了亲。
沈青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如释重负。他究竟察觉到了什么?是不是再跟她思索同样的问题?
田大鹏为什么坚持要来祭奠少阳?人的情感会随着时间的流淌跟空间的延长逐渐转淡。
如果田大鹏还一直住在新市老家,那么也许他在日常生活中因为反复受到正向的关于少阳的刺激,会有可能坚持去看一眼这位邻家弟弟。就像那时候一直跟在少阳屁.股后头的大军一样。雷震东说大军已经把自己的小女儿过继到了少阳名下,算是给少阳续了香火。
可是田大鹏完全不同。他已经定居江州十多年,他为什么能坚持去照顾朱佳凌?久病床前尚无孝子。雷震东是因为感恩少阳的救命之恩。田大鹏又是为了什么?
太突兀的浓厚情感,免不了怪异。
筱雅曾经说过她,太过于悲观。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和事。她也清楚自己的这个毛病,可是她没有办法停止想下去。
高铁轻轻地晃荡着,车窗外传来整齐的震动。沈青靠在雷震东怀里,渐渐地睡着了。
她靠着的人轻轻松了口气,抓住了她的手,揉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窗外,夜色苍茫,连月亮与星星都翘班了。
雷震东有种想要抽烟的冲动,最终还是吻到了妻子的头上。他的青青,真是敏锐得吓人。
从高铁下车的时候,雷震东有心直接背着妻子过检票处。然而沈青自己清醒了,打着呵欠道:“他撒谎了,他没跟栗子姐结婚,他的户籍上显示他是单身。”
“他一看就是个定不下来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雷震东笑嘻嘻地推她上车,半真半假地吃着醋,“沈主任,你这样不行啊。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单身,你一个已婚妇女,怀里头还揣着娃。你关注这种事情干嘛?”
“我请沈沐骄帮我查的。”沈青拍开了他的手,自己系安全带,“事实证明,我的直觉很准。他没跟栗子姐结婚的话,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跟我说?还云里雾里的绕着,你不觉得这很有问题么。”
雷震东动了车子,直接打击了沈主任:“那是你不懂我们男人。如果你说的那位栗子姐甩了他的话,他才不说呢,多丢脸。”
沈青一下子愣住了,老老实实地承认:“我倒是没想过这一点。”
雷震东趁热打铁:“这就对了,只有我们男人才最了解男人。你让那小警察瞎查什么呀,就她那冒冒失失的劲儿,谁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来。你真要查他,不会找我啊。”
“那你帮我查不?”沈青扬起了下巴,在后视镜里头看开车的男人。
雷震东断然拒绝:“不查,我吃醋,你太关注别的男的了,我坚决反对。”
沈青似笑非笑:“那我还找沈沐骄帮我查。人家查的挺好啊,今天下班时才说的,晚饭时候她就弄清楚了田大鹏这么多年了一直在江州。”
“你查这有什么意思?你还真打算去找你那个小妈妈?乖闺女,爸爸可以身兼数职,除了不能给你喂奶,什么都包圆了。嗯,也不是不能喂奶。只要你愿意喝。”
“滚!你个流氓。”沈青恨不得掐死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剩下的话都言不由衷了,“我问你,你每年都回去看你隔壁家那会儿老给你塞好吃的奶奶吗?”
“那可不能,他看上了我给她当孙女婿。她孙女儿到现在还没结婚呢。我这要是老往人家跑,人家会想多的。”
沈青气得都不想再说下去了:“赶紧去啊,这还青梅竹马呢,不正好满足了你青葱岁月的美好期待么。”
“这可不行,她没我老婆好看。”
“你别跟我打岔!我是说,他对朱家的感情到不了这份上!我问过于医生了,平常朱佳凌生小病住院时,都是她这位娘家侄子照应的。他这么闲啊。还有就是,他为什么要帮朱佳凌瞎胡闹?”
雷震东往右打了半圈方向盘,转到了另一条路上,心不在焉道:“哄老太太开心呗。他对你肯定也没什么感情,刚好拿着你作伐子逗老太太一乐,他不也没损失么。”
“没损失不代表他有收益。他一个做物流生意的,看样子生意还做的不错。他闲得时间多到没地方花,还非得找这种事情乐呵。好,我们就假设他打的主意是你直接翻脸,不理我了……”
“那不可能,人头猪脑啊。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我可不相信他生意能做多大。”雷震东赶紧话摆明立场。
“哎,你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嘛!我是说,即使我们这边没动静,何教授也不可能趴在地上让人打啊。他都到这位子上了,该有的人脉他全都有。”
雷震东又开始吃醋:“你注意点啊,别老当着我的面说别的男人有多厉害。我也会泛酸的。”
沈青火冒三丈:“你又吃哪门子的飞醋啊!你不就是想知道我跟他睡过没有吗?我告诉你,没有!他很尊重我,很照顾我。”
因为害怕交往会给她带来周围舆论的压力,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段感情。那个时候正是她最痛苦最迷茫的阶段。她迫不及待地希望从林雪的躯壳中挣脱开来,真正意义上成为另一个人。
何教授的温柔体贴与细心,支撑着她走过了那段煎熬的时光。她永远感激他的付出,所以,她从不后悔跟何教授交往这件事本身。
“除了你这种流氓,一心就想睡我以外,谁跟你一样不要脸啊。”
雷震东赶紧摸面纸盒,安慰气得小脸通红,眼泪都下来了的妻子:“哎哎哎,我没说什么啊。乖乖乖,咱不哭啊。你看,筱雅怎么跟你讲的,情绪不要大起大落的。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吓到了宝宝怎么办?”
“那还不全都怪你么,有话不好好说,还不让我把话说完。总而言之一句话,田大鹏很可疑。我不相信他仅仅是为了哄朱佳凌高兴,就故意陷害我。还有,我怀疑你那位干妈有偏执狂。当初何教授跟她,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
何教授没必要在她面前装白莲花。甚至他直接将他与朱佳凌母子的关系描述成失败的婚姻,会更加有利于他的社会形象。毕竟,他们认识的时候,何教授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
“她在少阳面前到底怎么编排的人我不知道。但肯定很糟糕,不然少阳那样的性子也不会在我面前都说他父亲死了。他明明一眼就认出了何教授。可见,他对何教授非常熟悉。”
不管大人之间如何,在孩子面前拼命诋毁生父,其实相当不明智。
也许比起感情,钱微不足道。可是能够坚持掏了十八年自己收入的一半给儿子当抚养费,甚至为着这个,坚持没有再找伴侣。这样的人,真的应当在儿子心中被钉在耻辱柱上吗?
车子开进了芙蓉苑,雷震东总算能稳稳当当地先停了车,把人抱下来以后,他叹气:“好,都听沈主任的。你让那个小警察消停消停吧,这件事情,我来查。”
沈青狐疑地看着雷震东,咬咬牙,当着他的面了微信给沈沐骄:“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是这样的,我朋友想了好几天,决定跟另一位追求者交往了。那个田大鹏到底怎么样,就无所谓了。”
沈沐骄的微信回的很快:“没事,我值夜班呢。没关系,我也没查到什么东西。你早点休息吧。”
沈青再三再四地道了谢,然后直接将手机塞给雷震东:“给我把电充了,我要洗澡。”
她开了热水器,温热的洗澡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烫得皮肤微微红,让她有种被温暖包围的爽快感。她手搓到胸前的时候,突然间有了主意。
“雷震东,沐浴露没了,你过来给我拿一下。”
雷震东人正站在窗户边上呆,闻声立刻吓唬妻子:“沈主任,我这进去了可出不来啊。”
“没关系啊,刚好帮我洗澡,我累了。”浴室里头的水流声停下了,沈青主动邀请男人,“快点进来吧,都几点了。”
雷震东负隅顽抗:“沈主任,您怎么能这么庸俗呢。咱们什么交情,哪里总停留在肤浅的表面文章上,咱们就不能进行高雅点儿的精神交流,比方说谈谈天气谈谈GDP谈谈峰会什么的。”
“你到底进不进来?”
雷震东咬紧了牙关,摸进了浴室,眼睛始终盯着卫生间地上的防滑瓷砖,嘴里头还念叨着:“我就说架子上起码要放两瓶沐浴露吧,你非不听我的。囔,给你。”
“给我抹上。怎么了,你眼睛角膜炎了刺痛还是畏光,干嘛不敢看我?”山不动,她动,她昂挺胸走到了鸵鸟面前,“看我呀。”
妈呀,那白花花的,简直要晃瞎他的眼睛。雷震东还想再坚持一把:“沈主任,赶紧洗澡。大晚上的在浴室里头别着凉了。”
“你给我洗澡。帮我洗干净了。快点,我还要睡觉呢。”
雷震东咬咬牙,恶从胆边生,直接用花洒打出了泡沫,抹在了她身上。他眼睛一直低垂着,全靠着手感在她身上摸索。那么软,那么滑,掐一下就是一块红印子。哪里需要什么沐浴露啊,她浑身都香的要命。
雷总决定再拯救一回自己堕落的灵魂,心里头不停地念《金刚伏魔经》:“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
被伺候的人还不停地抱怨:“这边,这儿没搓到。你能不能认真点儿啊。哎呀,你身上都湿了,一块儿洗澡吧。”
大和尚进了妖精洞,雷震东的衣服愣是被沈主任扒光了。沈主任还要拿自己当澡巾。
他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从架子上卷了块大浴巾,裹着不安分的妖精上床:“睡觉。”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沈青一把拉住他,直接踢开了身上的凉被:“雷总不陪我一块儿睡吗?”
“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雷震东,你跟我老实交代!到底是哪个小妖精把你榨干了?”他都一个礼拜没上她的床了,她就不信他能憋得住!
她身子一挺,要坐起来。没了浴室里水汽云遮雾绕的遮挡,神.女.峰傲然挺立。
雷震东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什么《金刚伏魔经》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就是和尚,参的也是欢喜禅。
沈青冷笑,她还不信自己治不了他了!
雷总憋了足足有十多天,这一回真是快乐似神仙。虽然忌惮着青青有孕在身,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沈主任难得主动一回,已经足够让他癫狂了。他跟人反复研修,一直参禅到大半夜,才搂着人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沈青作势要打电话请假。
雷震东亲了她一口:“好,咱家沈主任是该好好歇歇。”
“不,请了假,咱俩今天去复婚。”
雷震东傻眼了,眨巴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青皮笑肉不笑:“你不是一心想要我包养你么,那我直接给你个名分不就结了。”
“哎,别别别。”雷震东赶紧摁住她的手机,讪笑着,“沈主任,您就让我多当两天小白脸,过过干瘾,行不?”
沈青陡然变脸:“雷震东,你完了!你今天不跟我说实话,你就甭想出这个门!”
她白色.诱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