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贺?”
以饶有兴趣的目光上下打量云冲波一时,天机紫薇忽然笑道:“贺什么?”
坐在对面,是天下公认的几名顶级智者之一,亦绝对名列最有权力的十五或二十人当中,若过去,这足以令云冲波坐立不安,令他呼吸紧张和手心出汗,但,现在,他却只是静静坐着,用同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天机紫薇。
“大圣竟然不在……”
忽一笑,云冲波拱手道:“大圣与大军师君臣一体,素无嫌猜……说与大军师知,原和说与大圣一样。”
“大军师,大圣如今,有三可贺。”
“一贺大圣,可以坐而收利。”
“二贺大圣,可以安天下心。”
“三贺大圣,可以断身后忧。”
瞳孔微微收缩,天机紫薇缓缓道:“不死者不远千里,便是要来道这三句贺辞?”
从容欠身,云冲波道:“正是。”
“……贺的好。”
轻轻合掌,天机紫薇道:“……不死者一番好意,吾且先代大圣领下。”
便道:“不死者一路远来,辛苦了。”
云冲波起身笑道:“便烦大军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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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将云冲波送出门外,含笑看着他被带往静处休息,直到云冲波身影完全消失,天机紫薇的笑意仍然不散。
“当年的小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据说“因事不在城中,要晚间才能赶回”的孙无法居然自屏风后转出,慢慢走到天机紫薇身侧,负着手,看向云冲波离去的方向。
“三贺……嘿,贺的好。”
长长吐气,似有无限感慨,孙无法道:“按兵不动,静待太平道起事,虽可坐收实利,却恐失天下望。”
“致东观书,建云中孙家于谱,虽可安抚世家,却恐失将士心。”
这两事,原也是孙无法天机紫薇所忧虑处,两人反复计议,掂量得失,终认定这两处便有所失,也可承受,虽知天下智士无数,原是瞒不得人,被云冲波这般清楚点出,仍难免意外。
“只不知,是他的见识呢,还是太平道一干人等的见识……”
沉吟不语,对天机紫薇而言,年初云冲波面对子贡是如何进退失据、束手无策,他皆亲自看在眼里:虽觉此子天性纯良,更能择善固执,终有大器可期,但也觉他胸无城府,不解机杼,虽身为不死者,却难免为人所用,那想到一别不过半年,云冲波竟如脱胎换骨一般:举止从容,谈吐练达,便以天机紫薇之能,言语之间,竟也一时间窥不出什么破绽痕迹,亦只有偶尔云冲波沉思些什么时,才会让天机紫薇捕捉到一丝丝旧时痕迹。
“至于第三贺……”
声音转作慎重,天机紫薇看向孙无法,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盖这实在触及到了某个孙无法根本不容人进谏的地方,就算以天机紫薇之知用,亦没法在这问题上将他稍稍动摇。
“这仍只是提醒哪……虽能自同宗过继子弟,但那样却会有太多负面的作用……”
苦笑开口,孙无法说出的自然是拒绝,更在天机紫薇开口前,已先挥手道:“但,你也莫劝。”
“我,不会再娶妻了。”
默然点头,天机紫薇原知道必是如此,也便不再开口。
如出现“继承权之争”当然会很头痛,却也不是什么处理不了的事,在他,实在早有谋划:只消孙无法能尽快为孙雨弓选定夫家,他自然有办法令其在一系列战斗和理政中积累出威望与地位,“但是……”
愕然抬头,天机紫薇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孙无法会在讨论这个话题时出现那怕是最轻微的动摇。
看着云冲波消失的方向,孙无法摇头叹道:“刚才,看着这小子……我真是有了一丝动摇,我真得希望,能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以天机紫薇之智,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接话,所幸孙无法自己先换了话头道:“但,却奇怪……”
不等他说完,天机紫薇已肯定道:“年初见他时,是八级上段力量。”顿一顿,道:“但尚不纯熟。”
略一点头,孙无法喃喃道:“又过了半年……算他这半年忙于教务,疏于修炼,也没道理不进反退……况且,区区第八级中流力量,凭什么可以将敖螭吻伤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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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云冲波安排的居所位在城北,虽颇偏僻,却甚宽敞,前后伺候的人总有十来个,云冲波却是本色不改,带着笑教他们“不必受累,只管歇着”,便自进了卧室收拾行李,一时,就有人叩门求见。
“不死者,属下可要与城中同道联系么?”
云冲波此番本是单骑北来,现在身边虽有八名道徒,那都是来到韩州地界后当地太平道分坛安排下的,一多半还是为了方便运送那车贺礼。这些人都是普通道众,力量上一无所取,却都伶俐聪明,熟知冀州风土,更对太平道绝对忠心,在他们心中,“不死者”那真是神一般的人物,能有机会效力,实乃天上落下来的福分,是以一个个加倍用心,都欲在云冲波面前展露一二。
云冲波听他这般说,只一笑,挥手道:“不用,老实行事就最好。”
“和那位大军师斗智?我可没这样的信心。”
说着见那人欲去倒茶,忙道:“太平一道皆是兄弟,何况我一样原是土里出身的人……不须人伺候的。”见那人仍有些犹豫,云冲波不觉摇头笑笑,道:“去吧去吧,你们一路也辛苦了,自去松快一时好了。”却未叮咛“不要惹出事来”,他一路来早已知道,这八个人皆是人尖子一流的人物,人情世故远在自己之上,根本无须多作吩咐。
那人一路跟来,也早知云冲波是个随和性子,并无架子,见如此说,便一躬身,告退出去,信手带上了门。
云冲波喝几口水,便自盘膝打坐运功,一时,方缓缓起身,向门口一拱手,道:“敢问,来的是雷老将军,还是东方大将军?”
便听“呀”的一声,那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女声冷冷道:“在下流五,忝居云台军西路元帅,不死者,久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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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冲波微一惊,见立在门口的那女子披身大红氅子,身材高挑,约莫四十来岁样子,眉飞入鬓,凤目含煞,不怒自威,只在那里一站,就自有十分迫力,隐隐的使人不能正视。他自然知道云台山有“马、流、奔、巴”四路统兵元帅,虽则力量未必强得过东方凌雷破山一干人等,却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更手握重兵,东征四讨,信用只在天机紫薇之下,还要列名在五虎八彪上面。但他刚才潜心运功,忽觉外面浅有压迫之感,似有什么修炼极霸道功法的高手来了,自是先想到云台山第二强者“霸枪”东方凌,又或是“九雷斩”雷破天,却怎会想到一个女子身上?
若与十来年前便统兵一方的流西帅相论,云冲波自是江湖后辈,但他究竟是代表太平道来此,却也不能见人便执下礼,只微一欠身,道:“流帅过访,不知有何见教?”
那流五却根本不理会他说些什么,只是瞪着眼上下打量,过一会,竟霍地转身,大步而去。
“流帅,您……”
云冲波被搞到一头雾水,不觉便开口挽留,却忽听另一个声音冷冷道:“……完了?”
“唔。”似已没了兴趣,流五头也不会,挥手道:“没我什么事啦!”
流五那边厢自去,云冲波却连招呼也不敢打,心意凛然,已是运足十成功力!
刚才,竟然,直到那人开口时,云冲波才现,门外,还有一人!
而,更可怕的是,本是静若木石的人,在开口之后,竟以近乎恐怖的速度,将霸意、杀气疯狂提升,提升至令流五那所谓“煞气”只如笑话一样,提升至令云冲波虽隔墙而立,也觉得呼吸微微困难,竟起意想要后退几步!
(这个人,不可能是东方凌,更不会是秦胜或雷破天……难道?!)
电光火石间,云冲波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却,又难以置信。
(只不过是打败了一名龙将而已,就要出动到这样的强人来掂量我么……太看得起了人了吧?!)
沙沙声响起,一只粗大的手掌,如同按过水和空气一样,轻巧的按过了足有五指厚,能将冀州冬天那可以冻裂人骨头的寒气完全防御的砖墙,之后,则是简单的一个回旋,将墙体破坏出三尺方圆的大洞。
……在这过程中,每一块砖石都被无声震碎成为最细小的沙粒,这使得它们在泻落地面时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而同时,仍留在墙上的砖块全无损伤,连一点点的裂缝也没有出现。
(果然,是他!)
出现在对面的,是方正如刀砍斧削过的面容,冷漠而没有表情,眼睛……那不是眼睛,那根本就是两块冰。
“不死者……”
冷漠的面容,冷漠的声音,来人表示说,久仰云冲波的名声,今天终于见到,很是高兴。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五招内击溃敖螭吻,且将力量限制在中流级数……”
负着手,对方很明白的表示了“见猎心喜”之意,这原也在云冲波料中,更为其所希望,若硬要说还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对方竟然出动到这种已隐隐然可列名“最强者”级数的人物。
交手之前的铺垫实已作足,但,对方仍然在“说”。
“……可是啊,不死者。”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从‘看’到你开始,从‘听’到你开始,我,我就觉得,我的怒意在不住翻腾,难以自抑……”
声音越低沉,越沉静,却,也越的可怖,来人表示说,这种情况下,自己或者会打到兴,不知留力。
“若有所闪失……”
“无妨。”
把握住对方语速放缓的那一瞬,云冲波果断作出反击,指无论对方怎样暴走,自己都不会奇怪。
“在承京峰,在瓜都城……您已不止一次作过这样事情,不止一次将大圣陷入险境了啊!”
“……嘿!”
早已蓄至顶点的怒意,终被这句挑衅引,捏掌为拳,隔空轰出,虽一而收,却幻出浅浅拳影,飞袭而前。
玄武十绝,三潭印月!
已有准备,云冲波微一欠身,早运上“弟子规”身法,双臂虚扬,立掌如刀--小天国梦回,见识过无数强者战的他,已不会再为这种七、八级间的战斗动容。
但,下一刻,他还是出现了愕然的神情:本该避开的拳影,竟又再作增速,而虽然能及时屈臂作出防御,却仍在连声炸响中,被重重轰退。
“……这是,第九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