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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午时到未时,仅仅只是数百名隶卒的交割,结果却用了整整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中,北岸的黑虎众、县卒,以及秦寔、贾庶、徐慎、许马为的隶垦军兵将,皆默不作声地看着对岸的暴行,看着那些义师士卒将一名名逃隶强行塞到舟船里,运载至对岸,交到昆阳人手中。
起初,那数百名逃隶还在挣扎、还在哀求,认为自己这些人是被误解的。
但渐渐地,他们就明白了。
他们被出卖了,被所信赖的义师的将帅们,出卖给了昆阳人……
在绝望与愤怒之下,彭复狠狠撞开了试图将他强行塞上舟船的义师士卒,站在舟船上放声大喊:“弟兄们,咱们被欺骗了!这一切都是阴谋!……昨晚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纵火袭击,是义师的将帅们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把咱们送还昆阳……”
“你胡乱叫喊什么?!”
几名义师士卒大怒,上前试图将彭复制服。
可怜那彭复双手被绳索捆绑,无法反抗,但他依旧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出了义师的阴谋:“……关朔怕了昆阳,他不敢得罪昆阳,因此不敢收容我等,这才是他编造出谎言,将我等诬陷为奸细的目的!……他要把咱们都送回昆阳人手中!”
远处的义师大将刘德见彭复大喊,怒道:“还愣着做什么?拿下!”
在刘德下令的同时,彭复身边那几名义师士卒其实也在奋力将其制服,然而彭复终归是伯长,即便双手被绳索捆绑,到底是还有一身蛮力在,只见他奋力挣扎,大喊道:“弟兄们,送回昆阳也是死,不如与他们拼了!”
在他的教唆下,果真有十几名隶卒愤怒地撞向离他们最近的义师士卒,试图夺取后者的兵器。
“他们要夺兵器!”
一名义师士卒惊呼起来,手持长戈,将一名撞向他的隶卒砸地头破血流。
这一下,南岸变得愈混乱了。
隶卒们一脸愤怒,破口大骂,而义师士卒也不示弱,曾经同属义师的两方人,此刻竟恍如仇敌一般。
在短短片刻的冲突中,有至少几十名隶卒被放倒在地,其中,甚至有人满头鲜血,生死不知。
在混乱之际,义师大将刘德怒道:“这些人乃是昆阳派来搅乱我军心的奸细,对他们不必留情,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这一道命令,让那一干义师士卒们更是一头雾水:既然这些人是昆阳的奸细,为何又要与昆阳交涉,让昆阳人拿军备将他们换回去呢?
一小部分义师士卒逐渐开始感觉不对劲。
比如伯长王龚。
在刘德与彭复之间,王龚更相信那彭复的说辞,即他义师的将帅们,出于某些原因,将这群被昆阳俘虏后仍对义师念念不忘、想尽办法逃回义师的忠诚士卒给出卖了,出卖给了昆阳人。
这并非他第一次撞见他义师之中的‘阴谋’,他还记得,去年昆阳之战时,他义师有一个叫做刘明的士卒,亦被义师中的某些人指认为奸细而被秘密处死……
『义师,当真代表着仁义与正义么?』
王龚迷茫了。
然而,大部分的义师士卒还是选择相信大将刘德的说辞,毫不客气地对以彭复为的‘恶意造谣者’加以狠手。
当即,彭复被几名义师士卒打翻在地,头部、双臂血流不止,而从旁,那些试图夺取兵器的隶卒,则被义师士卒当场格杀。
远远看到这一幕,陈贵小声问马盖道:“县尉,咱们就这么干看着?”
被他问及的马盖,此刻环抱双臂站在岸边,仿佛看戏般看着对岸,在听到陈贵的话后,他淡淡说道:“这些逃隶,就算回来也是死,死在对面手中,省得咱们动手。”
他毫不顾忌秦寔、贾庶、徐慎、许马四名降将此刻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
如他所料,秦寔、贾庶几人在听到他的话后面色又是一变,但却一言不。
想来,他们也不知该说什么。
但很遗憾的是,马盖那‘借刀杀人’的想法,终归是没能实现,对面的义师士卒在杀掉了大约三十几名顽抗的隶卒后,立刻就控制住了局面。
此时,带头的彭复等人,要么已被重重殴打至昏迷,要么已被格杀,在无人带头的情况下,剩余的四百余名隶卒再也不敢反抗。
他们只是用仇恨、怨恨的目光看着那些对他们下狠手的义师士卒,然后在后者的逼迫与催促下,挤上那艘舟船,绝望地等待再次落到昆阳手中的命运。
大抵至未时前后,总共四百余隶卒,通通被带到了北岸,就连那几十名被杀的隶卒,其尸体亦被带到了北岸。
见此,马盖也不反悔,挥挥手道:“把那些军备给他们。”
在他的命令下,那千余名押解军备而来隶垦卒,派出几十人搬运军备,将马车上的军备通通搬运道舟船上,交付于对岸。
期间,马盖并没有清点被送归的逃隶人数,倒是刘德派人清点了那批军备的数量。
旋即,刘德便率领麾下的义师士卒返回了军营。
见此,河对岸的马盖摇头说道:“真是无礼,好歹是五百件兵器与甲胄呢,连个招呼都不打。”
当然,他这话也就是调侃而已,毕竟今日,义师虽然得到了五百余件兵器与甲胄,但失去的,却要多得多。
调侃之余,他转头对秦寔几人道:“几位,那咱们也回去吧?”
“……”
除秦寔默不作声外,贾庶、徐慎、许马三人对视了一眼。
在微微吐了口气后,徐慎正色说道:“周领的手段,着实叫人胆颤……”
许马微微一愣,正要帮徐慎圆场,却见徐慎又看着河对岸叹息道:“然而对岸,却愈让人心寒。”
他这话,可谓是说出了在场所有隶垦卒的心声:不管是什么原因,长沙义师的将帅们,确实是出卖了忠诚于他们的士卒。
听到这话,马盖收起了玩笑之色,正色说道:“今日请四位前来旁观,并无他意,只希望几位能全心全意。……周领很器重四位,倘若四位能诚心归顺,周领绝不会亏待。”
徐慎、许马二人对视一眼,苦笑连连。
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此时,贾庶朝着马盖抱了抱拳,一脸纠结地问道:“马县尉,不知昆阳将如何处置这些逃隶?”
“这个嘛……”
马盖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看向那些眼眸中已无生气的四百余名逃隶。
贾庶会错了意,恳求道:“贵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再做屠戮呢?今日之后,隶垦卒再不会有人想念义师……”
从旁,徐慎、许马二人看着那些逃隶的惨状,亦难免有种兔死狐悲般的不适,不约而同地看向马盖。
见几人纷纷看向自己,马盖苦笑说道:“此事得由周领做主……”
话音刚落,就听秦寔抱拳说道:“马县尉,我想求见周领,希望马县尉通融。”
“可以。”
马盖看了一眼秦寔,微微点了点头。
当日,除石原、陈贵等人各自率领驻岸卫队继续在河岸一带值守,马盖则带着秦寔、贾庶、徐慎、许马四人回到了县城,包括千余名隶垦卒与四百余名逃隶。
旋即,马盖便带着秦寔、贾庶、徐慎、许马四人来到了县衙求见赵虞。
正所谓温言在口、大棒在手,既已让秦寔四人亲眼见识到了自己的手段,那么再次召见这四人时,自然无需再做恐吓。
这不,在率先召见贾庶、徐慎、许马三人时,赵虞绝口不提生在河岸边的事,只是好言安抚三人,许以种种承诺,这让心中战战兢兢的贾庶、徐慎、许马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对待秦寔嘛,赵虞就有点吃不准了。
毕竟在这四人当中,秦寔是属于比较沉闷、倔强的。
但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秦寔在见到他之后,便向他单膝叩地,双手抱拳,神色复杂地说道:“我万万想不到,周领竟真能令关朔妥协,恐怕这其中还有我不知的缘故……我也不想打听那些,只恳请周领搁置屠刀,放过那些逃隶一条性命。终归是我的不作为,才使得祥屯一千三百余隶卒中,竟有近五百人逃逸……若周领答应不杀他们,末将愿意效忠周领,再无三心二意。”
见此,赵虞站起身来,上前扶起秦寔,口中正色说道:“周某当初便曾说过,对于义师,我并无恶意,只是奈何互为敌我,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倘若秦曲将真诚投奔我周虎,周某定不会亏待。至于曲将恳请之事……这样吧,看在秦曲将求情的份上,余众可以不予追究,但带人的几人,必须正刑,否则不足以示警众人。”
秦寔当然知道赵虞指的彭复几人,闻言正要求情,却见赵虞握着他的手臂抢先说道:“逃隶必诛,这是周某当日说出的话,倘若周某言而无信,莫说其他人,就说秦曲将你,你还会相信我周虎今日许下的承诺么?”
秦寔哑口无言,最终暗自叹了口气,不再复言。
当晚黄昏前,赵虞下令处死以彭复为的逃隶十余人,宽恕其余近四百名逃隶。
除秦寔意外,那四百余名逃隶当中竟没几人为彭复等人的死感到悲伤,绝大部分人皆庆幸于昆阳的宽恕,对某位周领感恩戴德。
次日,赵虞故意将那四百余名逃隶调至北屯,与其余的隶垦军混编,借这四百余张嘴,将其亲身经历告知那万余隶垦卒。
一时间,万余隶垦卒为之哗然,群情激愤,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念念不忘的义师将帅们,竟然对如此对待再次投奔义师的他们。
至此,赵虞再也无需担心那万余隶垦卒会逃回叛军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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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万余隶垦卒对长沙义师心生愤慨的期间,赵虞亦收到了心腹护卫何顺派人送来的消息。
心中欢喜的他,立刻带着静女与牛横并两名黑虎贼,直奔西边的柱山。
按赵虞事前叮嘱,何顺会将张季带至柱山,与他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