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顾淞一行人启程返回R市。田蕊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虽然不危及生命,但回去以后必须要尽快找之前的主治医生做个全面深入的检查。
顾淞在前面开车,田蕊则靠在后排座椅上休息。她的身体依然很虚弱,不过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时不时地会跟顾淞聊聊天,开开玩笑,偶尔看到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美景,她会安安静静地欣赏,脸上露出一副心驰神往的表情。
如果自己不是个柔弱的病人,如果之前没有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如果她没有失忆,没有跟顾淞分手,她真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到那些美丽的地方走走。
可是现在,她跟顾淞的关系微妙而又暧昧,既不像是恋人,也不像是朋友,虽然顾淞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疼爱她,但她总觉得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道歉和赎罪。
昨天晚上在病房里,她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说她从来没有把自己遭遇的不幸怪罪到顾淞的头上,希望过去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一切都能重新开始。顾淞表面上答应她,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实际上还是以一个“罪人”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的心里感到非常不好受。
车子驶出一段隧道时,顾淞从车内后视镜瞥了田蕊一眼,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刚才就注意到你的脸色不太好。”
“嗯?”田蕊从纷乱的思绪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没有,我只是坐久了有点儿累,想下车活动活动身体。”
“没问题,还有二十公里就到服务区了,你再稍微坚持一下。”顾淞说着打开了车里的广播,他本想找个音乐电台让田蕊舒缓下疲惫的心情,结果刚换了两个频道就听到了R市连环持枪抢劫案的相关报道。
“接下来播报一条连环枪击案的最新消息……”
出门这三天,顾淞一直为了抓捕沈航和解救人质的任务忙前忙后,差点儿把这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将广播的声音调大,屏气凝神地听着主持人的播报,身体里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据警方透露的最新消息,经过一天两夜的连续奋战,在R市犯下了两起持枪抢劫杀人案,一起报复杀人案,一起人质劫持案的犯罪嫌疑人黄勇已于今天上午9点40分被抓捕小组的警察成功击毙。至此,R市系列持枪杀人案件成功告破。
“然而不幸的是,在抓捕犯罪嫌疑人的过程当中,警方也付出了一死一重伤的惨痛代价。目前,警方尚未公布死伤者的具体信息。让我们共同为受伤的人民英雄祈福,愿他尽早脱离生命危险,早日回到爱他、需要他的亲友身边。最后,让我们诚挚地对那名英勇牺牲的人民警察说一句:英雄,一路走好!”
听完这则新闻,顾淞的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一般,难受得简直要窒息过去。
工作了这么多年,每当听到有战友因为执行任务而牺牲,他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人生真是喜怒无常,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昨天还在一起喝酒的兄弟,也许一夜之间就会阴阳两隔。下一个牺牲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如果自己哪天也光荣殉职了,剩下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先是孟雨在阻止凶手逃跑的过程中身中两枪,躺进了医院,现在又有两名英勇的兄弟先后倒在了那个亡命之徒的枪口下,一个生死未卜,正在跟死神进行着殊死搏斗,一个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想到这些,顾淞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名凶手碎尸万段。
然而结局已经注定,一切都无法挽回。
凶手虽然死了,但为此而搭上的性命实在太令人惋惜了。此时,顾淞并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更加残忍的事情还在后头。
田蕊也被这则新闻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看到顾淞开车都有些分神了,差点儿跟一辆汇入车道的小货车撞上,她才紧张地大叫了一声,“小心!”
顾淞赶紧变换车道避开,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分神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田蕊的声音有些哽咽,“听到这样的新闻我也很难过,但是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一样,你们的工作总是离不开与犯罪分子作斗争,哪怕再危险,家人再反对,这个社会总是需要这样一批勇敢的人坚守在这个平凡而又特殊的岗位上,保护着人民的生命安全。逝者已去,我们无力改变现实,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为伤者祈福了。”
“你说的没错,可我心里总觉得……”顾淞顿了一下,没有把“不安”两个字说出口,可是从他听到新闻的时候就忍不住在想,那名牺牲的同事到底是谁呢?
二十分钟后,顾淞将车子停在服务区的停车场。夏时的越野车也跟着在旁边停了下来。几个人纷纷下车,顾淞看到夏时他们也是一脸沉痛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我给乔队打个电话,问问情况。”顾淞说着掏出手机,还没等他按下通话键,夏时就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颤抖地说道:“你别打电话了,我……”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已经知道最新情况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在路上,金钰看到了网上报道的新闻,立刻给夏局长打了个电话……”
“然后呢?”顾淞揪着夏时的衣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据说受伤的是一名武警官兵,医生正在全力对他实施抢救,脱离危险的希望还是很大的。那名殉职的警察,他……”夏时扭过头去不说话了,急得顾淞猛地推了他一把,“你他妈快说呀!”
夏时憋了半天,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樊聪……”
顾淞却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樊聪怎么了?他怎么了?”顾淞抓着夏时的肩膀,把他晃得东倒西歪,一边晃一边歇斯底里地吼道,“夏时,你什么意思?这种时候,你提樊聪的名字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前辈,是跟我一起奋战了四年的搭档,是我在刑警队里最好的朋友。我不许你乱说,不许你提他的名字!”
“顾淞,接受现实吧,他已经……”
“你住口!”顾淞恶狠狠地瞪了夏时一眼,转瞬间又用哀求的语气对夏时说,“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求你,别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