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好古在界河商市城内新落成的大宅位于共和坊。这里是界河商市中最好的几块地皮之一,紧挨着商市的行政区也就是政坊,离界河的河岸也不远。如果站在两层楼的高度,就能望见滔滔东流的界河水,还能遥遥看见河对岸属于大辽国的土地。
而武家大宅所在的街道,就名曰望北街,是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街巷。街巷连着政坊广场,西北入口处的南面就是万大瓦子,北面界河撷芳楼和金拱楼,而武好古的宅邸则接着万大瓦子,就在街巷偏西北的地段,五进五出的大院子,临街至少有十个开间,真正的高墙大宅。在武家大宅的另一侧,则是正在修建的界河大相国寺。
而在武家大宅的对面,就是望北楼商行开发的住宅区,称为无忧园——寓意无忧无虑,不用担心被耶律延禧杀害……武好古不在界河商市的这些日子,无忧园的宅邸已经卖出了五十余处,也都是没有建成就已经卖出去的期房。售价当然不能和开封府的房子相比了,基本上是“一进一千”的行情,也就是一进一出的宅子卖一千匹,两进两出卖两千匹,以此类推武好古在界河的宅子也就价值五千匹绢帛。
……
一路风尘仆仆,抵达了界河商市的武好古、高俅等人,在黄四郎引领之下,来到了这个武家大宅处,入眼的确是一片艳红的围墙。高俅张大嘴在马上讶然道:“这是怎生回事?怎么都是红色的围墙?这颜色不逾制吗?”
武好古也没想到自家在界河商市的宅院居然是用红砖修建的——红砖在后世极为普遍,可是在这个时代,武好古是从来没见过。他见到的砖头都是青砖,没想到却在界河见到了红砖。
“这砖头怎么是红色的?”武好古皱着眉头,“是这里泥土有问题?”
“东翁,我不知道是这么回事?”黄四郎也是一脸懵逼,“因为去年冬天界河封冻后砖头供应困难,所以就修了一些简易的砖窑,不知怎么就烧出了红色的砖石……倒是能用,只是这颜色有点不好。不过稍后会让人抹上泥灰,就看不出来了。”
实际上烧出红砖的原因是黄四郎让人修建了偷工减料的砖窑,把窑顶给省了——窑顶比较难造啊,赶时间的黄四郎就让人用没顶的砖窑试着烧了一窑砖,结果烧出了红砖,虽然质量不如青砖,但也能凑合着用。
唯一的问题就是红墙有点逾制,如果在开封府内是无论如何不敢的,但是在界河商市就没那么严格了。不过也不能一直以红墙示人,还是得用泥灰遮挡起来。
黄四郎又说:“今年开春后我又寻了几个懂得烧砖的老师傅问了,他们也不知道缘故,就说可能和砖窑没顶有关。”
“没顶?”武好古根本不懂砖头是怎么烧的。“没顶的窑也能用?”
“能啊,一样烧呗。”黄四郎道,“成本还低一些呢,还方便修大窑,所以我就让人在界河修了几个大砖窑,以后自己烧砖,省得从辽国买了……您不知道,这砖头可难买到了。”
砖头很难买到是因为界河商市的施工规模太大,武好古不喜欢夯土的土坯房,要求尽可能修砖瓦房。而燕云一带的手工业大多是官营的,规模小,效率低,产量更是可怜巴巴的。根本满足不了界河商市的建筑工程需要,所以只能自建窑厂。
带盖子的砖窑又很难修,黄四郎手底下没这方面的人才,于是就只能烧红砖了。结果就歪打正着,搞出了效率更高的敞口直焰砖窑。
“对了,”武好古这时又想起了水泥,“你们是用什么黏合砖头的?”
“用三合土,”黄四郎道,“石灰、黏土、细砂,再加一点糯米汁。”
“也弄个窑烧一烧吧,”武好古根本不知道水泥的配方,“把细砂拿掉,就用石灰和黏土磨碎,煅烧则个,再磨成粉,看看好不好用。”
“好……”黄四郎也不知道武好古想干什么?但是人家是东翁又是市长,他也只能应着。
武好古看他有些迷茫,混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说了……肚子饿了,人是铁饭是钢,吃完再说正事儿!黄四郎,我的宅子里面可有饭食否?”
“有,有,有。”黄四郎笑道,“林老教头亲自安排的……他这会儿应该在正在宅子里面张罗呢。”
“那就好!”武好古笑着对身后一大群人道,“可到家了,总算能吃顿热乎饭食了!”
原来武好古的这一路,还是抓紧时间赶路的作风,尽可能躲开引来送往的官场礼节——要不然他现在的地位,还不得一路吃喝玩乐过来,一个月都走不完!
他这种作风虽然省了时间,但是却路上的风尘劳苦却是一点没少吃,真可是把跟着他的人折腾苦了。今日总算到了界河,大家可以安顿下来,好好吃一顿,再美美的洗个热水澡了。
……
在界河商市之内,武好古的“红砖大宅”当中,这一餐晚饭,让一路风尘的人们都吃得痛快。
黄四郎和林冲其实也没给武好古等人安排什么好吃的,界河商市毕竟是初建草创,条件还是很艰苦的。这顿晚饭,就是沧州的农家风味,米粥嫩黄,菜蔬俏绿,果子香甜,再加上界河中捞起来的鲤鱼熬的鲜汤。席面摆在二楼的一间厅堂里面,敞着窗口,感受着晚间从界河吹来的凉风,看着远处界河码头上停泊的船只发出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人人都觉得心情舒畅。
武好古的兴致更是高昂,虽然他在开封也混得人模狗样,是堂堂的近幸宠臣了,但是在这里,他却是一城之主!而且……他还是这座城市的缔造者!在这里,他才是真正的主人啊!
这座城市,在宋朝的历史上是不存在的!是他一手缔造出来的,它的出现,就注定了未来的历史将会大不一样了。
因为资产阶级的幽灵,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让其发展壮大的乐土了。
吃饭时候,武好古也不管什么礼法,什么尊卑了。让阎婆儿带着一群莺莺燕燕都上了席面,也不要她们唱歌跳舞,就和大家一块儿吃喝。不过杜文玉那丫头还是放不开,拉着奥丽加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吃饭了。武好古身边坐着的是阎婆儿那娘们,不住说笑,尽是些荤段子,惹得在场的武好古、高俅、黄四郎、林冲、张熙载、赵佳仁、林万成等人都开怀大笑。
到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人尽兴的时候,和武好古一起过来的高俅,才换上了一张严肃的面孔,“大郎,兄弟这一次北来界河,可都因为你啊……本来我好好的在开封府伺候官家,现在却授了殿前御马直指挥使,这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五百家骑士啊,没有七十五万亩地根本安置不了。那么多的地,能买得到吗?这差事怕不好办啊!我们可以给人家下套,人家一样可以给我们挖坑的。”
高太尉到底是奸臣小人,一颗小人之心是很会琢磨的。在来界河的路上,就已经想了个七七八八。
买75万亩土地在什么时候都不容易!而且一定会有人给自家捣乱——这会儿吕嘉问和安焘一定因为拆迁的事情诅咒武好古、高俅呢,怎么可能放过报复的机会?
大宋官场上互相拆台的事情,实在太多见了!所以这一趟在北沧州的差事,是绝对不会顺利的。
“不怕的,”武好古笑着,“高大哥尽管放心,在沧州我们有钱、有权、有人……还有办不成的事情?你就尽管放心吧,买地的事情,都包在我身上了。”
“真有把握?”
“有!”武好古拍着胸脯,“都已经在安排了。”他又冲着界河商市财税所的财税官张熙载点点头,“张二郎,已经买到了多少土地啦?”
原来武好古一早就让张熙载在界河南岸收购土地了——实际上武好古在界河南岸收购土地的工作从界河商市筹建时起,就没有中止过。而张熙载这个界河大账房一直都在负责这事儿。
张熙载笑道:“回禀东翁,属下已经替东翁收购到了9万3千3百亩土地,其中4万3千3百亩是有契的,余下的都是隐田。”
高俅惊了一下,“有那么多隐田?”
武好古一笑,“大水一冲,田土就没了……高大哥不会以为大水真能把田土给冲不见吧?”
高俅问:“这些田都在谁手中?”
武好古回答道:“当然是禁军将门,河北豪强……能隐没那么多田土的自然不是寻常角色,不是在河北禁军中有势力,就是一方土豪了。三易回河之后河北东路糜烂不堪,官府根本管不了他们,地方官员只能不与巨室为难了。其实将这些巨室整理一番,上千家的骑士也能得到的。高大哥,你看怎么样?是不是给官家上个奏章,建议多招个几百家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