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药柜无动于衷,端着茶碗慢悠悠品尝着,有滋有味的:“桑老汉,你都说了三天了,每天早上坐在你这,你就跟我说这事,我都跟你说了无数遍了,我家的粮食也不多了,那么多人要等着吃饭,现在煮的饭都是越来越稀了,饭不够,用水凑。今早上我来,就灌了一肚皮稀饭,不信你自己听嘛,咕噜噜响呢。不是我不帮你,我自己家人都自身难保,怎么帮你?”
桑老爹哭丧着脸哀求着:“祝老汉,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一家人都两天没进一粒米了你只要肯卖,我把这茶肆抵给你如何?”
旁边的朱掌柜冷笑道:“你这破茶肆祝老汉会看得起吗?你知道现在米价多少吗?昨天才十二贯一斗,今天早上,在街上举着牌子要买米的人,一斗米已经出到了十五贯就这样,挂了一天了,听说连一颗米都买不到但凡长了脑袋的,谁不知道,双槐县和太和县,两路叛军死掐着我们合州城这数万官兵和数万百姓的咽喉,里面的杀不出去,外面的冲不进来,翻山越岭逃难的人,不是被赶了回来,就是被乱箭射死在山上。咱们成了瓮中之鳖,满城十数万兵民,谁要想活,就看谁家粮食多了漫说他恒昌药行存粮真的不多了,就算多,他也不敢周济你呀,谁知道叛军哪一天才被打败,粮食哪一天才能运进来?你家的命贵,难不成他祝老汉家的命就贱么?所以,你还是不要费这口舌了省点力气,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
桑老爹哭丧着脸,转身对朱掌柜磕头道:“朱老汉,要不你营一点米面给我吧,行不行?你开酒楼的,这粮食一准存得多。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朱掌柜冷冷一笑:“让我开价?我开价你可买不起哟。”
“你说多少都成”
“哈哈,桑老汉,不是我瞧不起你,你现在能马上拿出十贯现钱来,我就白送你十斗米如何?”
桑老爹傻眼了,嘴唇哆嗦着道:“我有店啊,这茶肆楼房是我买下来的,是我的房子,怎么都值三十贯吧?还有存的茶叶,桌椅板凳啥的,也值个十贯吧?”
“谁要你这些破烂了?算了,见你这样子,我也懒的跟你开玩笑。我也老早就告诉你了,我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卖给你,因为我家也有很多人,一大家子人要吃,我也不想贪你这点财,因为我也不想我的家人活活饿死。”
桑老爹哭道:“你就卖点米给我吧要不,我还把三丫头给你做小……?”
“别价”朱掌柜跟蝎子蜇了一口似的,乱摆手道:“你们家三丫头太强悍了,虽然我喜欢驯服烈马,但你们三丫头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两年呢。”
“你就当行行好,把三丫头收了,就换十斗,啊不,七……,五斗,就换五斗米怎么样?三丫头的病是假的,倪大夫亲笔写了道歉信,全城都贴了,咱们门上也有,你是知道的呀。”
“得了吧,桑老汉,桑小妹的病是假的我现在知道了,也正是因为她装疯都做得出来,这种女人才可怕,她要不乐意,指不定那天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未可知啊。上次小郎中帮你找回被骗的八十两银子,当时就已经说好了,以后桑小妹的婚事必须她自己同意,你们不能强求,祝老汉也在场作证的。她要不愿意,我也不敢要”
“愿意三丫头绝对一百个愿意她也饿了这几天了,再没粮食,也会活活饿死的这时候谁能养活她,她就会跟随走这是她自己说的……”
左少阳走到后院门口,正要撩门帘,便听见桑老爹这句话,马上停住了,转头瞧向桑小妹。
桑小妹也听见了,柳眉倒竖,脸都气白了,抢步上前,撩开门帘怒道:“爹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我可把话撂在这,我就算活活饿死,也绝不同意这门亲”
朱掌柜嘿嘿笑道:“怎么样?桑老汉,你还想骗我?”
桑老汉跪转身,对桑小妹哭道:“三丫头,求求你,你要不答应,我们全家都得饿死啊。你去了朱家,也能活一条命,换了米面,也能养活我们一家人,全家人的性命,可就系在你的裤腰带上了”
桑小妹羞得俏脸通红,啐道:“爹你胡说什么要死大家一起死,这门亲事我绝不会答应的”
左少阳撩门帘走了进来,冷冷对桑老爹道:“我可以卖给你五斗米。想要就起来说话”
没等桑老汉反应过来,门帘哗啦一声被扯开了,桑母疯了一般冲倒后院,一把抓住左少阳的胳膊:“小郎中,啊不,左公子,你说的是真的?米呢?米在哪里?”
桑老爹也回过神来,一骨碌跪爬起来,也抓住了左少阳的手:“左公子,你有多少米?我都买多少钱都买你的米都卖给我好不好?我全买了”
朱掌柜嘿嘿笑了:“你这不是骗人嘛,你全买了?你有多少钱啊?就算你这茶肆象你刚才说的价,值四十贯,现在大街上出的最高米价……”
“闭嘴”桑母小眯缝眼瞪得溜圆,鼻孔喷着粗气,跟一斗咆哮的母牛似的,生死关头,可顾不得脸面了。
朱掌柜一咂舌:“行,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说了,行不?”
桑母这才回过头来,立刻换了个笑脸,推了桑老爹一把:“你傻了?左公子是想用这五斗米换三丫头对吧?左公子,喀喀喀,上次你路过茶肆的时候我就说了,本来是八十贯钱聘礼我才嫁三丫头的,你帮了我们大忙,所以算你便宜,只要七十贯钱。一斗米现在是五贯,七十贯就是十四斗米,你刚才说只有五斗米?没关系,先给五斗,剩下的过两天再给也行,不过不能拖时间太长哟……”
祝药柜冷笑道:“桑家婆娘,你也太精了点吧。五贯一斗米?全城断粮那天还差不多,要知道,现在别说早已经不是这个价,而且满大街都没人敢卖米了,都想留着保命呢人家小郎中好心帮衬你们五斗米,你们还占人家便宜,拿闺女换不说,还要按五贯钱一斗算。心也太黑了点吧?”
桑母从心里有些怕这祝药柜,不敢跟他硬顶,装着没听见,瞧着左少阳把一张肥脸都笑烂了:“左公子,三丫头一直都念着你,你们两是最般配不过的了,我老早就觉得这门亲特好,嘎嘎,还是你重情义,想着我家三妹饿肚子,巴巴地拿米面过来,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嘎嘎嘎,咱们择日子不如撞日子,今日就过门成亲如何?我这就跟你爹娘说去,——你说好不好,当家的?”转身问桑老爹。
桑老爹哪有说不好的,脸都笑烂了,不停啄着脑袋:“是啊,是啊,我说左公子,你也是摊上这时候了,要是搁平时,七十贯钱,一文不少,按照以前,七十贯钱可是能买到差不多两百斗米呢现在只要你十五斗,这便宜你可占大了,喀喀喀,不过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给你占点便宜就没啥,以后好好待我们小妹就行了,也记得我们二老的好处,你们夫妻多回家来走走……”
桑小妹羞得满脸通红,扭转身把脸埋在嫂子黄芹怀里。
左少阳冷冷道:“你要是想要这五斗米,就都闭嘴听我说”
桑母和桑老爹赶紧闭嘴。
左少阳不敢回头看桑小妹,生怕这一看,自己心就软了,依旧话冷如冰,道:“我这五斗米,就换你们清香茶肆别的不换”
此言一出,场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祝药柜嘿嘿笑道:“小郎中,你是被他们两个绕迷糊了吧?你没听见吗?他们这茶肆虽然房子是他们的,但值不了多少钱,充其量只值四十贯。而你这五斗米,现在拿到街上卖,随便能卖到七八十贯你亏了差不多一倍呢要么只给他们三斗米就行了,要么,让他们再贴些钱”
左少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今天的米价已经涨到了十五贯,来之前是按照那天卖给绸缎铺的傅掌柜的每斗十贯钱的价格算的,五斗就是五十贯,他也估计过清香茶肆的价值,也就是四五十贯这个样子,而刚才祝药柜他们在后院说话的这部分内容,他没听见,所以才张口说了用清香茶肆交换五斗米。祝药柜这么一提醒,他才知道自己开价低得太多了。
桑老爹没等他反映过来,已经没口子答应道:“行行,就拿茶肆换好了五斗米,赶紧给吧?”
“给什么给”桑母自然不想拿茶肆换米,想拿桑小妹换,这样将来还有一条后路,否则,五斗米吃光了,连后路都没有了,所以扯了桑老爹一把,对左少阳道:“你只换茶肆,不愿意拿米换我家三妹?你可想好了,三妹没吃的,为了活命嫁给了别人,你可别后悔?”
“我说过了,我不会花钱买妻子的,用东西换也不行——至于小妹,不用你们操心,我自有安排,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桑小妹抬眼瞧着他,一张俏脸满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