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楚王很难缠。哪怕是符亚戊也觉得楚王很不好对付,将近一个多月的对峙,对方硬是没给自己找到一丝一毫的机会。
楚王不主动出击,符亚戊一开始也没打算主动出击,但是后来他改变了想法。
不是因为他稳不住,而是其他地方在渐渐崩坏。
那个以臣弑君的景芮率军在汝南到处烧杀抢掠,鼓动当地游侠生事,地方渐渐有崩坏之象。
虽然他也派遣兵马去追击,但是对方从来不打正面,见人就跑,给他恨的牙痒。
而彭城这边又因为楚王在侧,只能继续对峙。
十月初,符亚戊终究没有继续对峙,而是试探性的派出小股兵马进攻楚军。
然而,楚军没给他任何反应,依旧坚守营垒。
见状,符亚戊也不再试探,而是派遣兵马准备抢收粮食。
整理好案几上的竹简,殷蛟默不作声的立在一旁。
符亚戊一手掐腰,一手捏着眉心。
室内还有两名刚刚过来复命的偏将。
百里弇、魏磬。
“按照你们的说法,这个景芮,很不好对付啊。”
魏磬回道:“与其说不好对付,不如说胆小怕死。此番,末将以三千斛粮草做饵,他竟也不上当。”
“此人在汝南杀烧抢掠,恶贯满盈。依末将看,他是想彻底毁掉汝南今岁收成。”百里弇愤愤不平。
符亚戊沉吟道:“或许,这也是楚逆的算计。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破坏汝南农事,便能阻止我们就地取粮。”
魏磬蹙眉道:“大将军,如若楚逆一直按兵不动,难道我们就一直如此么?”
“老夫倒是想动一动,但是你们都不知道。这段时间,彭城四周到处都是楚逆斥候。不怕你们知道,这一个月,双方死掉的斥候足有上百人。”符亚戊叹道:“我若是分兵,楚逆那边必然知晓。”
二偏将纷纷默然。
他们主力对峙楚军主力,一旦先开始分兵,便意味着他们坐不住。
而楚逆还有什么后招,他们可完全没底。
沉默的气氛,多少也影响一旁沉默寡言的殷蛟。
那个不能完全确定身份的死士,告诉他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做。
说起来简单,但身在敌营的煎熬,谁又真的能懂。
好在经历那次事情后,殷蛟心性稳重不少。
“孺子,去让人准备马匹。”长安侯突然吩咐做事。
“是。”
殷蛟利落下去吩咐。
这时,魏磬才注意到殷蛟。他此前已经从长安侯口中知道少年身份,毕竟殷蛟十三岁,哪怕穿上盔甲也不像一个能做君侯亲兵的士兵。因此他注意到殷蛟后,长安侯给他解释过。
“见到此子,末将倒是想起临淄王。”
“你有什么想法?”长安侯问。
魏磬沉吟道:“我们若是被拖在这里,临淄国会不会心生贰意?”
这正是朝廷担心的啊,否则老夫为何要带着这个孺子在身边,还不是警告临淄国不要走错路。
“有此子在,临淄王那边要起反意也得斟酌一二。”
魏磬轻声道:“当年汉王季逃跑时,嫌子女拖累马车速度,可是多次将子女踹下马车啊。”
符亚戊微微沉默。
虽然临淄国没有表露出反意,而且殷蛟也没有如楚太子一般被皇太子直接砸死。
但朝廷依旧防备临淄国。
或者说,临淄国强大的实力,本就是最根本的罪孽。
他们无法保证临淄国的绝对忠诚,基于此,这才死死捏着殷蛟不放。
不管殷蛟有没有用,能不能阻止临淄王造反,但只要能拖一时,他们面对楚逆的胜算便能增加一分。
“你二人随老夫出城看看。”
符亚戊压下这个话题,不作讨论。
见状,魏磬与百里弇自然应命。
长安侯出去办事,殷蛟自然得跟在左右。
众人出城后,一队巡防的骑兵自动护卫在他们身后。
疾驰片刻,众人在一片长满郁郁葱葱粮食作物的田地停下。因为打仗的缘故,本该聚集在这里,期待粮食成熟的平民十分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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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有的是几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长安侯喟叹一声,“果然还是有所损耗。”
以他的见识,见到这一幕,自然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原本伺候田地的年轻人担心打仗被抓壮丁,于是纷纷躲避。而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没几年活头,反而不在乎这些,甘愿留下来继续打理田地。
如此,等战争结束,若是运气好,他们还能给家人留一些吃的。
丰收季节尚且如此,将来春耕又当如何?
想到这里,长安侯眉头紧蹙,一时之间难以释怀。
“君侯,是否唤他们前来答话?”侍卫询问。
长安侯抬手阻止,摇摇头。
“不必,且由他们去吧。”
说完,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又补充道:“传令,三军将士,不得擅坏农事,否则军法处置!”
“是。”
众人纷纷应答。
殷蛟立在一侧,呼吸着旷野的新鲜空气,忽然非常想骑马狂飙。
这种感觉,很新鲜。
但是很可惜,他周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他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就会遭到阻止。
他不会自找无趣,所以只是静静享受着这片刻的微风。
接下来,长安侯又去其他地方巡视一遍。随着时间过去,他们路过不少地方,不仅是田地里没人,有的乡、里,居然也很少见到几个年轻人。
事情逐渐变得越发严重起来,此地尚未打起来,都已有‘人去村空’现象,那频频遭到袭击的汝南地方又该是何等景况?
十室九空?
一念至此,长安侯面色凝重。
夕阳西下,他牵着马,沿着河流时缓时慢的行走。没有人去打搅他,只是默默看着这位老将军背影。
殷蛟也大致明白长安侯担心什么。
战争导致人口流失并不可怕,因为只要战争结束,那些人还是会回归家乡。毕竟,中原人重土难迁。
但是,怕就怕在,这场仗打成对峙,拉锯,甚至于烂仗。
那样的话,哪怕再怎么留恋家乡的人群也会因为战争而选择逃避。
如此一来,这里将会成为死地。
这不是朝廷要的结果,这也不是长安侯想看见的结局。
而长安侯呢,他的战略目标是速战速决,将楚贼扼杀在淮泗,不能让他活过一年。否则南方糜烂,必定会影响其他地方。
可眼下,楚贼摆明是要跟他比耐性。
想到这里,他脚步一顿,旋即转头看向身后众人,目光扫过,最后停留在殷蛟身上。
“孺子,过来帮老夫牵马。”
老壁登,你没手啊。
殷蛟微微垂着脑袋,上前接过老登手中缰绳,牵着马,跟在老登身边。
复行几步,长安侯轻声道:“孺子,你观此地一片凄凉之色,可有想法?”
想法?
我的想法嘛,那肯定是牢记教训,以后和人下棋戴头盔喽。
“大将军,小子不明白。”
不明白?
符亚戊轻哼,“其实老夫能看出来,你并非旁人所言那般懵懂无知。眼下,想必你多少心里也有一些明悟。有些事情,不用说清,你也明白。”
殷蛟眨眨眼,茫然的看着老登。
“我明白什么?”
闻言,符亚戊呵呵一笑,上下打量这小子一番。
“不错,英果非常,是副好皮囊。”
闻言,殷蛟脚步一顿,下意识后退两步。
“长安侯,吾乃高皇帝血脉,殷室王族,请你自重!”
这老哔登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而且我才十三岁啊。
难道他还炼铜?
我靠!
似乎明白殷蛟的言行说的是什么意思,符亚戊羞恼的伸手拍打他脑袋。
“混账,老夫岂是腌臜之人,孺子所思,有失体统!”
殷蛟挨了一巴掌,捂着脑袋牵着马,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