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上旬，空气里弥漫着彻骨的寒意。
但是再怎么寒冷的天气，也掩盖不了西北地区的商业繁荣。随着与西方列国的商道打开，西北之地多出了很多帝国以外的新鲜商品，让很多商人都为此大赚了一笔。
而且这个时间，大多数危险种都选择了冬眠，只有少数的危险种，还会游离于野外，给来往的商人和旅人带来不便。为此，在这个时期，西北的商业不仅不会随着天气的冻结而偃旗息鼓，反而越是这种时间，商队活跃的次数越加频繁。
身处于西北核心的黑石城，筑紫不止一次感慨过这座西北第一要塞的繁荣与昌盛。
哪怕帝都比黑石城更加宏伟状况，但这种商业带来的繁华与活力，是帝都远远不能相比的。
而且黑石城也在白离的支持下，近十年的时间里，经过了多次休整和扩建，其占地面积，早已超越了一般城市的规模。
感觉帝国除了帝都，没有一座城市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越是如此，筑紫的心情就越加的微妙和复杂。
并非是白离对她不好，而是对她很好。
对她的行动也完全不进行控制，任由她在这片土地上自由活动，这种信任，往往会让筑紫内心，产生一丝不安的愧疚。
她看得出来，这座城市里的人，十分爱戴白离这位公爵。
尽管白离作为领主，有着不少缺陷，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喜欢建造享乐的奇观，城堡里花园的各种名贵花卉，就可见一斑，还有人工温泉，也消耗了不少的人力和物力。但这些都是在完善民生之后，才会被他被追求。
从这点来说，他并没有因此让西北的领民过得贫穷不堪，反而逐年富裕起来。
并且让筑紫感觉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在西北入伍，似乎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
这和其余地方有很大不同，因为她去过很多地方，在那里的士兵，很多都是活不下去，不得不选择入伍，讨一口饭吃。而且伴随着兵源的不足，当地还会执行强制征兵的策略，将青壮强行收编。
不像西北这一块地方，兵源早已达到该地承受的极限，并且似乎还有庞大的预备兵役。
就她所打听到的，西北精锐之师，大约有二十万。
但实际人数远超二十万，因为这只是白离直辖三个城市的军队，也是他立足西北的根本。
除了这些，还有归属西北其余领主的军队，联合起来，也能有三十万左右。
如果算上预备兵役，那就更多了。
军队扩张到如此规模，哪怕是筑紫在刚知道的时候，也感到瞠目结舌。
虽然西北人口近些年来开始急剧增长，但是如此庞大的军队，想要维持，其中还有二十万精锐之师，哪怕对军事不怎么了解的她，也非常清楚，这需要多大的成本。
但奇迹的地方在于，西北军队从来没有像其余地方军队一样，闹出过乱子来，民生也未因此出现问题。
可想而知，维持如此庞大的军队，还不是西北的极限。
这让筑紫感慨白离能力的同时，也为帝国的未来感到忧心。
因为在她接触白离的更多事情后，她就明白，暗杀部队高层担心的事情并不是多余……白离这位帝国第一实权公爵，的确有着侵吞帝国的野心。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探查清楚，但是……不能再继续深入了。”
卧室里，筑紫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书写着加密文件。
尽管这阵子她通过白离，还有讨好辉夜，得到了一些特权，能够接触的东西也越多，但是也因此，她才干到恐慌。
因为稍有不慎，她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所以，在面对很多更重要的情报后，她当即止住了探索的欲望，直接若无其事离开了。
就目前得到的情报，已经足够震撼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一次性吃太多，会把自己撑死。
同时，她也需要上层的指令，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冒然行动，可能会带来不利的影响。
在这个只能把内心秘密隐藏在内心，整日伪装成另一个人笑脸的地方，其中的疲惫与痛苦只有筑紫一个人知道。
她一边是目标受宠的宠妾，沉溺于对方的温柔与疼爱之中，一边又是帝国派遣来的间谍，身上背负着帝国未来的沉重命运。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可以胜任，但在逐渐伪装成另一幅面孔后，她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公爵的侧室，帝国的杀手……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送完情报后，去泡个澡，放松一下吧。”
筑紫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叹息一声。
毕竟再这样下去，她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可以出现问题。
毕竟她只是杀手，最擅长的工作是直接枪杀目标，而不是刺探情报，和伪装表演。
……
云雾蒸腾的温泉池里。
筑紫脱下衣服，身上包裹着一件白色浴巾，就来到了这里。
但在温泉池一旁的木制睡椅上，已经有了一位不速之客。
对方背朝上的趴在上面，乌黑秀丽的长发从两肩披散开来，无论是笔直白皙的双腿，亦或者那微微挤压出来，仍然显得丰满的脂肪，都仿佛美神的化神。
筑紫也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辉夜姐姐，切尔茜姐姐。”
趴在那里的正是辉夜。
在她的旁边，是包裹着浴巾的切尔茜，正在以一种娴熟的手法，给她做全身按摩。
“是筑紫呀。真巧啊，你也来泡澡吗？”
辉夜微微扭过头，向筑紫这里扫了一眼。
“下午好啊，筑紫。我今天休假，正在给辉夜夫人做按摩。”
切尔茜也向筑紫打了一个招呼。
“希儿姐姐不在这里吗？”
筑紫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
“希儿她去准备下午茶了，待会儿辉夜夫人要去享用。”
切尔茜解释了一番。
随着切尔茜的按摩，辉夜也轻舒了一口气。
“切尔茜，你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了呢，比希儿那个笨蛋好多了，每次她都控制不好力气。最近，妾身总觉得身体很累，现在感觉好多了。”
“哪里。至于辉夜夫人您说的累，也许是在房间里躺太久缘故了吧，偶尔的时候，还是出来活动比较好。”
切尔茜随口应付了一句，但调侃居多。
毕竟这位夫人经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结果皮肤还能保持着鲜活的光泽，年轻的气息，让切尔茜感到无比羡慕。
同时她也猜测，这位夫人绝对不是正常人。
毕竟哪有正常人过了十来年，还一点变化都没有，一年大约三百多天躺在房间里，结果身体还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长出赘肉。
再联想每次狂欢，都能把白离榨干成快猝死的样子……说不定这位夫人，才是西北最恐怖的高手。
“妾身最近忙着拯救世界，哪有时间出来活动。”
辉夜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
虽然游戏全部都打通关了，但偶尔重新再玩一遍，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说起来，筑紫你最近都不找妾身聊天了，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辉夜又把话题转移到筑紫身上，乌黑的眸子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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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个，其实也没什么，我最近正在熟悉附近的地形，总觉得这里太大了，哪怕在这里生活了有一段时间，也还是对很多地方不了解。”
筑紫苦恼的笑了笑。
“是这样啊。妾身还以为你是在吃醋了呢。”
“吃醋？”
“因为亲爱的每次都不在你那里过夜，不是吗？”
辉夜侧了侧头。
“其实我不是特别在乎啦，毕竟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后来者，只要能分得公爵大人的一点爱护就够了。”
筑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颇为震撼人心，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种事
此乃谎言。
虽然只是任务，但她也的确每次对白离半夜离开感到无奈和委屈，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女人的魅力。
但看着白离每次都沉迷的样子，又似乎不是这样。
所以，有问题的不是自己，而是白离，还有……眼前的辉夜。
“哎呀，真为亲爱的感到开心呢，竟然能被可爱的女孩子这么憧憬着。”
“是啊，我很钦佩公爵大人的人格魅力。”
筑紫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于是只好顺着对方的意图说下去，维持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微笑。
随后，温泉池里陷入了安静，辉夜享受着切尔茜的按摩，筑紫匆匆洗完身体，就向辉夜和切尔茜道别。
“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来是逃跑了呢。”
切尔茜注视着筑紫的离开背影，若有所思。
“比起那个，我觉得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哦。明明是最早跟随亲爱的的女人，结果却被人捷足先登。”
被辉夜这么说，切尔茜身体直接僵硬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
“辉夜夫人，您是知道的，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
“……”
忠心到一直想睡她的男人是吧？
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
“吃醋吗？”
从温泉处离开，筑紫回味着辉夜刚才所说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似乎是在自问。
随即，她自嘲摇了摇头。
不，怎么可能。
自己是杀手，是个间谍，怎么可能会出现那种不必要的东西。
一切的牺牲，都是建立在可以换取情报的基础上。
虽然她的确对白离半夜离开她房间的举动不满，但那应该远称不上吃醋和嫉妒。
说到底，这些不过是演戏而已。
只有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外人。
嗯，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所以，她绝对没有吃醋，也没有因此嫉妒辉夜。
本来她就是第三者，接触白离，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她不可能在这之外，产生不必要的感情。
回到卧室，筑紫考虑着接下来的事情。
这个月的加密情报，已经传递出去了，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应该可以适当放松一下。
就当是奖励自己了，若是一直跟人虚与委蛇，她的精神力可能撑不住。
在执行任务之前，她的父亲戈兹齐就跟她说过，当感到精神疲倦的时候，可以暂时放下任务，别让自己胡思乱想。
自古以来，间谍的工作本就十分艰难，有的间谍甚至在敌营时间太久了，会逐渐忘记原有的身份，沉浸于角色的扮演之中。
她感觉自己最近好像就有这种趋势，完美适应了公爵侧室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只是杀手间谍的事实。
晚上。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房间里的光线一片朦胧。
筑紫觉得喉咙有些干燥，不出意外，今天又是她侍奉的日子。
虽说是很羞耻的事情，但她一个人的确无法压住这个体力像是怪物一样的公爵。
白离来她这边，她也大概计算过了，三至五天时间，会过来一次。其余时间，对方要么在辉夜那里度过，要么一整夜待在书房里。
根据对方所说，他只需要每天保持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的睡眠，就可以恢复全部精力，也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同时每天早上起来，都会进行锻炼，风雨无阻。
常见的方式是利用秘术，制造锐利的风，和穿透力强大的雷电，在体内循环运动，以此来将身体机能锻炼到极致。
毕竟在了解西北的事情之前，她得首先了解白离的生活习惯。
感受着肩膀的肌肤，被一张从后面伸来的宽厚手掌来回触摸，对方似乎喜欢这样感受她皮肤的细腻与光滑，偶尔也会凑上来亲吻。
筑紫同样也喜欢这样被对方抱在怀里，仔细的怜惜。
只有这个时刻，她的脑袋里才会空空如也，可以什么都不想的投在对方怀里，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羞愧的想，自己来到这里后，是不是被这里优越的生活堕化了。
竟然在敌人的怀里，享受着难得的温存。
“要到时间了哦，公爵大人。”
筑紫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告诉对方，要到半夜十二点了。
作为一个规律的男人，他不会在妻子以外的女人房间过夜。
起码在回到领地上，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只是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背后的男人并未立刻起床，但动作却停了下来。
筑紫觉得奇怪，也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怎么，今晚要在我房间里留宿吗？这样辉夜姐姐会怪罪你的哦。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确实有这种想法。”
白离的诚恳回答，让筑紫微微错愕。
只是不等筑紫疑惑，他就继续开口：“但我是个胆小的人。”
“？”
筑紫满脸茫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今天有人跟我说，筑紫你跟一个服饰店的老板有关联。”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筑紫努力克制着脸上即将崩坏的表情。
她跟帝都联络的线人，就是黑石城中一家服饰店的老板，对方是暗杀部队埋在西北的一个情报员。
所以，白离口中所说的服饰店老板，是哪一个？
一股寒意袭上心头，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真讨厌呢，公爵大人，人家对你一心一意，可没有别的男人呐。”
筑紫翻转身体，一副委屈，楚楚可怜的模样。
经过人事后，她已经懂得如何利用性别和身体的优势，来迷惑男性。
但白离看她的眼神并没有温度。
“不，我并没有那样想。我只是想让筑紫你替我翻译一下，这份加密文字，上面写了什么？”
白离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张写满文字的纸张，放在筑紫面前，以温和的口吻开口，似乎在耐心等一个答案。
“……”
筑紫沉默下来。
被发现了。一时间，她的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害怕，恐惧，茫然……还有着一种令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安宁。
这样双面脸孔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