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府。
汉王举起酒杯,和王岳轻轻碰了碰,说道:“王兄,你我共饮此杯!”
在王家的推动之下,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随着科举的一步步改制,世家大族们,几乎垄断了进士的来源。
王家在朝堂上深耕多年,三省六部九寺都有王家的人,再加上京兆尹的运作,整个京畿的地方官员,有一半以上,都能参与到对李玄靖的声讨。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下一次朝会,就可以对李玄靖发难。
王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放心吧,这一次,谁也救不了他!”
许久后,有些微醺的汉王,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一道人影,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看到京兆尹,汉王笑着说道:“甫之啊,你来的正好,刚才喝的不尽兴,和本王再喝几杯!”
王岳仗着出身世家,目中无人,汉王其实并不喜欢和他相处。
酒逢知己,方能尽兴。
他拎起桌上的酒壶,亲自为京兆尹斟了一杯酒,京兆尹接过之后,并没有喝,开口说道:“殿下,谢小玉死了……”
汉王自顾自的饮了一杯,随口问道:“谢小玉,谁是谢小玉?”
京兆尹从他手中接过酒壶,汉王忽而醒转,问道:“什么,她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这位太子内宫的掌园,是当年东宫之事,最后的两位参与者之一。
京兆尹缓缓说道:“昨天夜里,突发恶疾去世,据说是染上了某种严重的疫病,为了防止传给他人,她的尸体,当夜尸体就被家人焚烧了。”
汉王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做的?”
京兆尹道:“我以为是殿下做的。”
“本王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汉王面露疑色,说道:“不是你,也不是我,难道是幽王,他不让我们动手,却自己做,难道是不信任我们?”
京兆尹想了想,说道:“也有可能没有人动手,她是真的身染恶疾而亡。”
汉王道:“这岂不是一件好事,丁芳还活着没有?”
京兆尹点了点头,说道:“还活着。”
汉王摆了摆手,说道:“那不就得了,你也不用总是疑神疑鬼的,此事过后,找人将丁芳除掉,那件事情,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来,喝酒,喝酒……”
他自己饮了几杯,酒意上来之后,看向京兆尹,忽而问道:“甫之,本王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这个问题,本王想问你许久了……”
京兆尹道:“什么问题?”
汉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父皇是如此的宠爱太子,太子对你也不薄,你当年跟着太子,前途无限,为什么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选择本王?”
京兆尹想了想,说道:“我进东宫的时候,太子就已经是太子了,我的一切,都是太子给的,对太子没有多少功劳,而当年太子身边,拥簇者众多,其中不少都是太子妃的亲族,就算是太子登基,也轮不到重用我,但跟着殿下不同,臣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起走过这些年,相信殿下不会亏待臣……”
汉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是自然,本王若是登基,虽然不能给你封侯,但拜相是肯定的,到时候,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京兆尹对他拱了拱手,说道:“臣先谢过殿下了。”
他从汉王手中接过酒杯,将他扶到床边,说道:“殿下醉了,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
汉王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轻轻挥手,说道:“本王的确有些乏了,你去忙吧,本王小憩一会。”
京兆尹缓步退出大殿,关上殿门。
锦榻之上,汉王的眼睛缓缓睁开,目中少了一丝醉意,多了几分惆怅,说道:“甫之啊甫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和本王交心啊……”
片刻后,幽王府。
幽王看着京兆尹,面露讶然,说道:“不是本王啊,本王没有让人做过,怎么,她的死有问题?”
京兆尹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可能她是真的病死了吧。”
幽王的心思,已经不在此事之上,他看着京兆尹,说道:“管她是不是病死的,只要她死了就行,话说回来,林大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来本王这里效力,汉王能给你的,本王都能给你,而且能给你更多……”
京兆尹没有回答,而是抱拳说道:“下官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幽王面露可惜之色,说道:“如此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能为本王所用,实在是可惜,为什么这些聪明人,都选了平庸之辈,林甫之如此,李玄靖也如此……”
当年他就招揽过林甫之,但林甫之选择了汉王。
他也曾数次招揽李玄靖。
李玄靖则选择了淳王。
自己倘若能得这两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也不用冒当年之险。
真是想不通啊……
踏出幽王府的那一刻,京兆尹的脸上,表情多了几分凝重。
他没有去京兆府衙,径直回了林府。
不多时,一只信鸽从林府飞出,直冲云霄而去……
此时。
明镜司天牢。
一名中年女子,蜷缩在牢房角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某一刻,牢门被人打开,她抬头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的煞白,连滚带爬的过来,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颤声道:“参,参见陛下!”
夏皇俯视着她,冷冷说道:“告诉朕,你当年做了什么事情,朕饶你九族不死,留你全尸……”
被抓到明镜司的时候,谢小玉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这些年谨小慎微,不敢犯任何小错。
唯有当年之事,才可能成为她被抓到明镜司的缘由。
能保全九族,留下全尸,已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恩赐了。
她大喜过望,磕头如捣蒜,连声道:“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奴婢什么都愿意说!”
不多时,夏皇走出明镜司大牢。
他的满头黑发,已经变成了银丝,脸上也出现了纵横的皱纹,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从中年模样,变成了老年模样。
明镜司众人虽然心中震惊,却也不敢露出丝毫异色。
不过,在他将一颗丹药送进口中,身上的气息一阵波动之后,头发便由白转黑,脸上的皱纹也迅速消失,皮肤重新变的紧致。
夏皇长长的吐了口气,说道:“让李玄靖来见朕。”
许久之后,一道身影缓步走进房间,对他躬了躬身,说道:“陛下。”
夏皇问道:“东宫之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李玄靖道:“不久之前。”
夏皇继续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朕?”
李玄靖道:“事关两位皇子,未经查证,不敢惊扰陛下。”
夏皇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在等王家动手吧?”
李玄靖沉默片刻,说道:“陛下所言,臣有些听不懂……”
夏皇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在朕面前,你不用装了,你夜杀王家嫡子,不就是逼王家动手,借着这个机会,重创王家,报你当年之仇,你跟了朕二十年,别人不了解你,朕能不了解你?”
李玄靖没有开口。
夏皇并没有露出愠怒之类的表情,语气顿了顿,说道:“不动则已,动则不留余地,斩尽杀绝,难怪人家叫你李阎王。”
说完,他话音一转,目光变的深邃,缓缓说道:“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好借口,王家这些年,仗着出了两位武道半圣,就不知道这天下姓什么,是该提醒提醒他们了,至于李隆和李兴……”
他脸上的表情变的复杂,咬牙道:“这两个逆子啊……”
……
长安。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今日是寻常的一天。
对朝臣来说,则有些特殊,今日是月中的朝会,长安正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早起参加。
本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朝会,氛围却显得极为诡异。
以往无事不怎么上朝的权贵们,今日来了不少,而且都是上层权贵。
一等侯在其中,都只能站在最后面。
他们的前面,还有郡公,郡王,以及亲王。
这个月的监国皇子是汉王。
以往的朝会,除了监国皇子之外,其余的皇子并不会出现。
但今日,除了睿王和恭王没有上殿,大殿上的亲王,足足有五位。
汉王,幽王,信王,宣王,吉王……,近年来,这种诸王同朝的场面,是只有在大朝会上才有机会看到的奇景。
就在刚才,幽王当众念了一份奏疏。
奏疏中,以前些日子,李玄靖从宗正寺强行要走凤阳县子一案的凶手为引子,细数大理寺卿李玄靖大小罪状数十条。
其中包括,结党营私,排斥异己,弄权专政,滥用职权,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误国误民,蒙蔽圣听……
每一条罪状,都有对应的详细证据,而且不止一条。
仅仅是幽王宣读完这份奏疏,就花了小一个时辰。
他在最后要求三省,整顿朝纲,严惩奸佞,还朝堂一个安定,还百姓一片青天。
以往当朝弹劾李玄靖的,也有不少。
但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声势浩大。
幽王奏完之后,信王,宣王,吉王也都表示支持。
八位监国皇子,有四位都站了出来。
随后附议的,是一众权贵。
郡王有汝阳郡王,定平郡王,荥阳郡王,东平郡王。
郡公有乐安郡公,晋阳郡公,新平郡公,临汝郡公。
侯爵有寿阳侯,蓝田侯,淮阳侯,云阳侯,丰阳侯,至于那些伯爵,子爵之流,根本没有站出来的资格。
紧随这些权贵,一些大臣也站了出来。
京兆府衙、宗正寺几乎全体官员出动,为首的便是宗正寺卿和京兆尹。
中书省两位中书舍人,尚书省尚书左丞,左司郎中,门下省一位黄门侍郎,两位给事中。
太常寺,太仆寺,太府寺,光禄寺,卫尉寺,也有官员站出来,六部之中,户部右侍郎,户部右郎中,吏部右侍郎,礼部,工部,兵部……
三省六部九寺,有超过一半以上的衙门,都站出来附议幽王。
鸿胪寺几无存在感,大理寺是李玄靖的地盘,司农寺对除了种菜之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六部除去刑部,三省六部九寺,一个不缺。
倒是向来弹劾李玄靖最多的御史台,在这次的群体弹劾中,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如此多的权贵官员,弹劾一人,自大夏立朝以来,也是第一次。
哪怕是陛下,面对如此场合,恐怕也不能一意孤行。
可惜大理寺卿今日没来上朝,否则,一众朝臣便会知道,向来淡定的大理寺卿,在这种场合下,还能不能保持淡然。
面对众人的弹劾,作为监国皇子,汉王并没有在朝堂上做出什么决断。
他以兹事体大为由,宣布下次再议。
作为朝堂决策机构,散朝之后,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中书省。
中书省。
两位中书侍郎面前的桌上,奏章堆积如山。
他们对视一眼,表情凝重,目光肃然。
这些奏章,分别来自三省六部九寺,京畿各州各县,长安无数权贵,书院学子请愿,就连中书省的两位中书舍人,都递上了奏章。
和刚才在朝堂上的情况一样,所有的奏章,都指向同一个人。
大理寺卿李玄靖。
这些弹劾的奏章,不过是刚才朝堂之事的延续。
如此场面,就算是弹劾两位宰相,也绰绰有余了。
在晋阳王家的推动下,汉王与幽王,罕见的联手,并且将事态扩大到这样的程度,如此针对李玄靖,必然是有大的图谋。
再联想到刚才朝会上的情形,恐怕有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了。
中书省,现在面临一个选择。
顺应汉王与幽王,势必会引起陛下不满。
但这么多奏章递上来,他们也不能当做没看到。
这让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他们纠结时,两道身影,缓步走进衙房。
两人见此,纷纷躬身。
“参见中书令。”
“见过尚书令。”
左右二相,并不一定会参加所有的朝会。
刚才朝会之时,他们都不在殿上。
右相走到桌前,随意的拿起几封奏章翻了翻,又随手将其丢下,平静的说道:“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清君侧啊,难得一见,难得一见……”
中书左侍郎面露苦色,说道:“右相大人,您就别说风凉话了,这次事情真的闹大了,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右相摆了摆手,说道:“问中书令吧,李玄靖是他的弟子,要不要清理门户,应该他做决定。”
另一名老者闻言,淡淡的说道:“既然右相有意,那就即刻下诏,让刑部、御史台和宗正寺去大理寺拿人吧,若有反抗,可就地格杀。”
右相闻言一愣,震惊道:“你真杀啊?”
李玄靖此人,让他极其矛盾。
他有时候做的事情,让他恨不得砍他的脑袋一百次。
但有时候他的作为,又让他忍不住拍手称快。
李玄靖在朝堂,他气的头疼。
可若真的没了李玄靖,长安的百姓,恐怕要再受一遍苦了。
朝堂有李玄靖不好。
但没有李玄靖,一定会变的更坏。
左相看着他,问道:“右相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右相嘴唇动了动,最终说道:“为了避免事态扩大,拿人是要拿的,就地格杀就不必了,他怎么说也是三品官,不如暂时将人扣在御史台,等候陛下处置吧……”
左相看向两位中书侍郎,说道:“听到了吗,就按照右相说的办吧。”
片刻之后,右相在诏书上盖下印鉴,随后才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看向左相,怒道:“你个老狐狸……”
中书省的诏书刚刚拟好,便有一位官员匆匆的跑进来,惊恐说道:“几位大人,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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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确出事了。
朝会结束之后,那些在大殿上弹劾李玄靖的官员权贵,并没有回府回衙,而是在宫门口聚集了起来。
随后,他们便沿着长安街,一路前行。
这些人有权贵,有来自三省六部九寺,朝中各个部门的官员。
显然,朝会弹劾,只是这场行动的启幕。
“清君侧,诛奸佞!”
“杀奸臣,肃朝纲!”
众人喊着这样的口号,走在长安街上,随着他们不断前行,队伍也不断的扩大。
从各大权贵官员的府邸,不断的涌出身影,加入游行的队伍。
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看到声势如此浩大,也大胆的跟在人群之后,扯着嗓子吆喝两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长安的大小书院,也出现了一个个学子队伍,他们义愤填膺,群情激奋,喊着同样的口号,从书院走出,向着同一个方向游行。
百姓们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大都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只在门后或是窗前露出一双眼睛。
街道上的商铺,也都纷纷关上大门,路过的行人,货郎,远远的看到,立刻闪到小巷躲避。
这一刻,整个长安,都能听到“清君侧,诛奸佞”、“杀奸臣,肃朝纲”的口号。
御史台与刑部,已经接到了三省的诏令,匆匆的带齐人马,前往李府。
众多官衙之内,官员们也无心办公,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向。
这种大事,他们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
睿王府。
睿王站在殿门口,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声音,面露震惊之色,喃喃道:“不是吧,他们来真的?”
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担忧之色,喃喃道:“李玄靖啊李玄靖,你可千万要挺住,不要让本王失望……”
淳王府。
淳王召集了所有的府兵护卫,匆匆上马,说道:“去李府!”
李府门前的街道,已经没有一道人影。
随着一个个游行队伍的出现,空旷的街道,逐渐被围的水泄不通。
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幽王站在李府门前,他的身后,站着信王,宣王,吉王。
再其后,则是京兆尹,宗正寺卿,众多权贵以及朝臣。
汉王站在幽王身边,说道:“冷静,冷静啊……”
不过他的劝说,也只停留在嘴上。
李府大门紧闭,幽王看着李府的牌匾,挥了挥手,说道:“冲进去,清君侧,诛奸佞!”
“清君侧,诛奸佞!”
“清君侧,诛奸佞!”
他的话音落下,人群纷纷响应。
“慢着!”
一道惊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淳王率众赶到,穿过人群,怒视着幽王等人,问道:“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幽王看着他,淡淡道:“没有人想要造反,我们只是要整肃朝纲,替父皇诛杀李玄靖这个奸贼,还朝堂一片安宁!”
淳王挡在李府门前,怒道:“没有父皇的命令,你们这就是造反!”
淳王所带的人马,和李府之外的人群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一群学子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幽王挥了挥手,便有人将淳王强行带到一边。
王岳带着几人走上前,一拳轰出,李府的大门轰然倒塌。
和外面的紧张氛围相比,李府之内,则格外的轻松与和谐。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小姑娘,正围着一名中年女子模样的人,嬉笑打闹。
院内各处,还有些人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说笑着什么。
王岳走进院子之后,就仿佛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不是仿佛,是真的听不到。
但外面“清君侧,诛奸佞”的口号喊的这么响亮,他回头就能看到他们颤动的嘴唇,喷飞的唾沫,只隔着几步远,怎么可能听不到声音?
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府内和府外,分隔了开来。
门口传来的动静,引起了院内之人的注意。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了过来。
似有实质性的压力扑面而来,王岳和身旁几人,忍不住后退几步,反倒是后走进来的幽王等人,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十余位宗师的压力,同为宗师的他们,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但令王岳压力最大的,还是那位始终不曾看他们一眼的中年女子。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的真气波动,但却没有掩饰身上的另一种气息。
这种气息,王岳不会忘记,这是和家族两位老祖宗身上,一模一样的气息。
李府怎么会有第六境,他难道把三清宗宗主请来了!
他想退,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幽王感知不到宗师,更不认识第六境,踏入李府之后,他的目光,就在搜寻李玄靖的身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李玄靖。
他在院内的石桌旁,和人下棋。
对于李玄靖无论什么情况都喜欢装淡定,幽王自然是了解的,但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思下棋,未免装过头了。
他缓步走到李玄靖身边,漠然的看着他,正要开口,忽然发现,背对他坐着的,正在与李玄靖下棋的人,有些眼熟。
他走到侧面看了一眼,面色瞬间大变,失声道:“父皇!”
淳王快步走进来,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微微一怔之后,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李府之外。
汉王等了一会儿,发现幽王一直没有出来,也忍不住走了进去,喃喃道:“怎么这么久……”
信王,宣王,吉王也走了进去。
但他们进去之后,不仅人没有出来,甚至里面连声音都没有传出。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一位郡王,终于也按捺不住,大步走进李府,喃喃说道:“怎么都不出来了,我看看怎么个事……”
几位亲王,一众权贵,以及不少官员都进了李府,但却久久没有出来。
外面等待的众人,口号喊的嗓子都快哑了,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原本慷慨激昂的口号,变的有些有气无力,失去了刚才的气势。
终于,在实在喊不动了之后,又有些人想要进去看热闹,一个年轻人,从李府走出,伸手制止了他们,说道:“别进去了,里面跪不下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地面忽然传来一阵震动,激起了一层细小的烟尘。
就在人们以为是不是地震时,最外围的人群,发现他们被一群穿着黑色铠甲的卫士围了起来。
里面的人,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却发现,周围的房屋屋顶之上,忽然间多了一些披甲人影。
“禁军!”
“谁把禁军调来了!”
“禁军来这里干什么,抓李玄靖吗?”
凑热闹的百姓和书院的学子,可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但在场的权贵官员,却无一人不认识他们。
禁军是陛下的亲卫,虽然陛下不需要什么人保护,但禁军出现之处,即是陛下意志所及。
禁军现身,说明陛下已经知悉此事,就是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
这时,李府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夏皇从李家走出来,说道:“真是酣畅淋漓的一局棋啊,虽然朕输了,但也输的痛快。”
众人在微微一愣之后,不管是权贵还是官员,纷纷跪倒在地,高声道:“参见陛下!”
这一刻,他们的心中,震惊加茫然。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书院学子和凑热闹的百姓,虽然不认识皇帝,但见前面的人跪了,也都没有犹豫的立刻跪倒。
夏皇的目光,扫视李府门前的官员们一眼,说道:“上衙时间,你们不在衙门办公,来这里做什么,朝廷发给你们俸禄,不是让你们闲逛的,既然不喜欢去衙门,以后也都不用去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无疑是彻底断了他们的官途。
官员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应声。
夏皇重新走回李府,此刻的李府之内,已经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看着跪在面前的汉王和幽王,问道:“说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幽王和汉王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汉王先开口道:“李玄靖把持朝政,倒行逆施,全然不将朝廷,不将律法放在眼里,朝臣百姓积怨已久,今日更是引动长安骚乱游行,儿臣这个月有监国之责,特来李府查看情况。”
幽王紧跟着说道:“父皇,今日弹劾李玄靖的折子足足有数百份,可见朝臣百姓对他的积怨有多深,儿臣此举,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
夏皇问道:“你们当年谋害太子,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
他的话音很平静,但落在汉王和幽王耳中,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淳王,信王,宣王,吉王同时转过头,极度震惊的看着他们。
不远处,跪在门口的王岳,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心里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幽王和汉王谋害太子?
怎么可能?
这么大的事情,汉王竟然瞒着王家!
跪在院中的官员权贵们,脸上也露出了极度惊愕的表情。
这一刻,什么清君侧,诛奸佞,已经不重要了。
谋害太子,幽王和汉王谋害太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太子当年,不是因病去世的吗?
意识过来之后,他们的心中,就没有了惊,只剩下怕了。
汉王和幽王合谋害死了太子。
即便他们是亲王,这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而他们,今日一起跟着汉王和幽王逼宫清君侧……,陛下不会认为,他们是汉王和幽王的同党吧?
汉王和幽王的心中,已经惊惧万分,全然忘记了李玄靖之事,幽王惊恐道:“父皇,您在说什么,儿臣怎么可能谋害太子,您可千万不要听信奸佞的谗言啊!”
汉王也立刻紧接说道:“是啊父皇,这一定是李玄靖的奸计,您千万不能被他蒙骗!”
夏皇看着他们,淡淡说道:“何东,徐智,顾文翰,郑天兴,吴宗广,薛雪,曾艳,孙锦,谢小玉,丁芳……,怎么,需要朕将你们是怎么谋害太子的,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一一说出来吗?”
汉王和幽王的身体,同时瘫软了下去。
只说他们谋害太子,他们还有一丝希望。
将这些名字一一的说出来,说明父皇已经知晓了一切,再无狡辩的可能。
他们以为自己今日是猎人,没想到,他们才是猎物。
随着汉王和幽王的倒下,院内跪着的人影,也倒了一片。
完了。
这是有些人晕过去之前,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太子和诸皇子,虽然都是陛下的孩子,但太子和其他皇子,对陛下的意义截然不同。
太子是陛下在登基之前,和先皇后所生的唯一子嗣,陛下对他的感情,自然也不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太子病故之后,彻底颓废,不理朝政,一心追求长生,也不再立太子。
谋害太子,等同谋逆,幽王和汉王,竟然胆大如斯……
汉王世子李乾,也跪在人群之中。
诛杀李玄靖这种事情,他怎么能不亲眼见证。
没能见证李玄靖,他却见证了别的。
太子,竟然是父王设计杀死的?
一直以来,父王在他眼中,都是一种胆小怯懦的形象。
万万没想到,胆小怯懦的父王,竟然能做出这种大胆的事情。
这一刻,除了对未来的恐惧,他的心中,第一次的生出了对父王的崇拜。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的心绪,一时复杂难言。
李府之外,就在众人跪的腿都快麻了的时候,一道手持拂尘的身影,从李府走了出来,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声说道:“汉王李隆,幽王李兴,谋害太子,罪不容赦,即刻剥夺亲王之位,贬为庶民,押送大理寺,等候发落……”
还跪在外面的权贵官员,听闻此言,也都一脸的茫然和震惊。
什么谋害太子,不是来诛杀李玄靖的吗?
来自各大书院的学子,脸上也露出了茫然之色,显然,他们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
哪怕当今天子现身,庇护李玄靖,他们狠下心来,也敢争论争论。
但莫名其妙的冒出一桩谋害太子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那宦官继续说道:“各大书院学子,念在受人蒙蔽的份上,可自行离去,其余人等,尽数移交大理寺,待查清与汉王幽王谋逆一案有无关系,再行处置……”
本来是来凑人头的,现在却有可能变成送人头。
到了大理寺,落在李玄靖手里,和谋逆案有没有关系,可就不由他们了。
一时间,人群哀嚎一片。
“冤枉啊,冤枉!”
“太子死的时候,我还没来长安,怎么可能和谋逆案有关系啊!”
“我对陛下忠心耿耿,苍天可鉴,苍天可鉴呐!”
“是有人给钱让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把钱退给你们还不行吗!”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
李府内外,乱成一片。
包括汉王和幽王在内,刚才在李府之内跪着的所有人,都被禁军拖走了。
那几位宗师,还被额外照顾,封住了全身修为。
夏皇看着那位中年女子,说道:“皇家的丑事,让苏宗主看笑话了。”
中年女子没有说什么,夏皇看向李玄靖,说道:“苏宗主到了长安,你替朕好好招待,朕先回宫了。”
说完,他最后看了那中年女子一眼,一步迈出,身影消失在原地。
李诺被这一幕惊的瞪大了双眼。
中年女子见他大惊小怪的样子,笑着说道:“没什么好惊讶的,五大王朝的皇帝,都有大气运加身,这只是寻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