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主此言差矣!”
唐仞奋袂而起,直截了当地唾骂道:“贤王府与六大门派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他们不仅帮少林、潘家蛊惑秦府主,更在暗中串通叶桐,于辰州设下滔天杀局,引我等自投罗网。此等卑鄙小人,自当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商量的?既然西京府是秦家的地盘,我提议,今夜我等便在西京各处设下埋伏,只等他们一到,便先下手为强,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唐房主言之有理。”陆遥义愤填膺地点头附和道,“辰州一行,我陆府损兵折将,含冤惨死数名弟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不可意气用事!”
腾苍年岁较大,因此处世也较之年轻人圆滑许多,只见他眉头紧皱,满脸忧虑,沉吟道:“既然贤王府和六大门派胆敢踏入河西地界,足以说明他们已经做足万全准备,并料到我们会在暗中设伏,因而早早做出防备。如果冒然行事,我怕适得其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正是!”宋玉点头道,“据我所知,此行洛天瑾与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大都会亲自前来,因此他们绝不会掉以轻心。这些老狐狸叱咤江湖数十载,什么阵势没见过?我们想暗中设伏……只怕难如登天。”
“敢问秦府主,近日可有贤王府与六大门派的消息?”唐辕阴阴地问道。
秦明淡然一笑,道:“从他们踏入河西地界开始,一举一动皆在我的监视之中。诸位或有不知,贤王府与六大门派早已暗中达成共识,不到八月初二,他们谁也不会冒然踏入西京府半步,就是为了提防我等在半路设伏。”
“眼下他们在哪?”陆庭湘追问道。
“西京府外三十里,有一座段家堡。堡主段天鸿专门为蒙古朝廷饲养军马,算是半个朝廷命官,因此段家堡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但碍于蒙古朝廷的威慑,我却也动他不得。段天鸿与洛天瑾素有交情,如今贤王府与六大门派的人马,已陆续赶到段家堡,打算明日一同入京。”秦明答道。
闻言,众人纷纷脸色一变。
腾三石虎目一瞪,朗声问道:“秦府主可知他们此行来了多少人马?”
“据探子回报,此行贤王府与六大门派的弟子加在一起,足有千余众。”秦明有一说一,毫不含糊。
“千余众?”金复羽淡淡地说道,“倒是不多,想必应该是各门各派的精锐弟子。”
“不错!”秦明应道,“若是酒囊饭袋,就算来一万个又有何惧?只凭我秦府一家,弟子已逾千人。再加上各位带来的人马,我们远胜于贤王府和六大门派。”
“话虽如此,但孰强孰弱,却并非人数多寡可以决定。”腾三石沉声道,“河西乃秦家地盘,若拼人多势众,你大可振臂一挥,相信河西一带的绿林好汉,皆会前来助阵,以壮声威。到时莫说千余众,就算万余众又有何难?但真正能决定我等生死存亡的,不是人数,而是高手。论人数,我们远胜于贤王府和六大门派。但论高手……只怕我们会稍逊一筹。”
金复羽含笑应道:“腾族长此话说的痛切!且不论其他门派,单说少林一派,达摩院便有十几位一等一的高手。除清静无为、吃斋念佛的得道高僧外,能出手一战的也有七八位之多。再算上武当的‘四象’长老,以及昆仑、峨眉、崆峒、青城的高手,加在一起不会少于三十位,这还不算贤王府的一众高手,若再算上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只怕说四五十位也不足为过。”
众人闻言,无不面露凝重之意。
四五十位,乍一听或许不多,但这四五十人皆是以一敌百的一流高手,甚至不乏威震天下的绝顶高手。他们联手所能迸出的力量,足以在片刻之间,轻而易举地踏平江湖中的任何一方势力。
此时,陆庭湘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沉吟道:“我们人马虽多,但能与他们相匹敌的高手却……”
陆遥恍然大悟道:“难怪他们敢如此嚣张,原来是有恃无恐。”
“那又如何?”唐仞不以为意地轻蔑道,“若真要对付他们,我唐门有一万种法子可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难道……真的要打?”唐寂面露迟疑,提醒道,“各位,战端一开,将再不能反悔。且不论胜负输赢如何,但老夫敢在此断言,我们一旦与贤王府、六大门派展开厮杀,中原武林势必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这场厮杀中,不会有真正的赢家,就算我们能坚持到最后,也定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而对于这个代价……我们未必能承受得起。”
“唐房主难道忘了唐乾之死?”腾琴儿戏谑道,“我可是亲眼所见,在辰州的辰福客栈,唐乾惨死于峨眉派之手。对于他的死……难道唐门打算息事宁人?”
“唐门弟子之仇,即是整个唐门之仇。”不等唐寂辩解,唐辕已缓缓摇头道,“若查清唐乾果真死于峨眉派之手,此仇唐门必报无疑。”
“听唐总管此话的意思……”秦明眉头一挑,狐疑道,“似乎对辰州之事有所怀疑?”
“江湖风闻,辰州之事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唐辕似笑非笑地说道,“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因此在没有将一切查清之前,唐门不想做任何人的傀儡。”
“我湘西腾族亦是如此!”腾三石点头道,“此事不仅关乎我等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中原武林的善恶对错,所以绝不能率性而为,定要三思而后行。”
金复羽将别有深意的目光转向陆庭湘,笑问道:“敢问陆公子有何高见?”
“陆某与唐总管、腾族长的意思相同。”陆庭湘回道,“江南陆府绝不会受人欺辱,但同样不会任人摆布,更不会滥杀无辜。”
环顾着各怀鬼胎的众人,秦明心中不禁涌出一抹苦涩之意,暗想道:“金剑坞与武林四大世家,看似戮力同心,患难与共,实则面和心不和,相互之间心存提防。他们所说的‘被人利用’指的是谁?难不成是在暗指我秦家,故意利用他们与贤王府、六大门派结怨?还是说……他们得知贤王府和六大门派是有备而来,所以心中怯战,想临阵退缩?”
陆庭湘面色从容,神态悠然。他举杯朝金复羽稍稍一敬,随之二人相视一笑。
见状,唐辕不紧不慢地端起着一杯清茶,在轻抿一口的同时,阴戾的目光也在陆庭湘和金复羽身上来回打量着,心中暗暗揣测道:“去年‘惊风化雨图’在陆府被人夺走,之后江湖中传闻,此事是金剑坞和玉龙宫联手所为。如此想来,陆庭湘岂不是被金复羽在暗中捅了一刀?今日他们皆对此事避而不谈,究竟是冰释前嫌?还是彼此心存芥蒂,故而明和暗斗?”
腾三石的性情,既不像金复羽、陆庭湘那般诡谲多变,亦不像秦明、唐辕那般狠辣阴毒。
相比于其他几人,腾三石不仅年纪最大,资历最老,辈分最高,而且其性情最为耿直,行事也最为光明磊落。
故而,腾三石没有其他人那么多花花肠子,他到河西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出于江湖道义,帮秦家应对少林。二是查探辰州之事的真相,找出杀害腾族弟子的真凶。
“咳咳……”
诡异的沉静持续片刻,秦明率先打破僵局,阴阳怪气地说道:“既然各位皆有迟疑之心,不如我们向贤王府和六大门派认输算了。”
说罢,秦明又故作悲哀地自嘲道:“少林欲要刁难秦家,贤王府与其他五大门派便不问缘由,直奔西京杀来。反观我秦家有难,各位却诸多顾虑,真是……唉!”
“秦府主不必赌气!”腾三石大手一挥,直言道,“少林和秦家的恩怨,与辰州之事,乃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岂可混为一谈?秦府主大可放心,明日少林难,我腾三石必会与你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闻言,秦明不禁面露感激之色,拱手道:“还是老英雄有情有义,有胆有识,不惧他洛天瑾,也未被人吓破胆。秦某佩服!佩服!”
秦明的冷嘲热讽,令陆庭湘、唐辕面露不悦之色。反观金复羽,却是安之若素,处之泰然,仍自顾自地品茶。
“秦府主,我与你也算是老相识,你又何必用此等拙略的激将法?”唐辕抱怨道,“若少林难,你无需担忧,我唐门定会为你助阵。至于辰州之事……”
言至于此,唐辕的语气变的有些迟疑,吞吞吐吐半天,方才问道:“有件事,还请秦府主如实相告。”
“何事?”
“少林十一位僧人惨死,可是你秦家所为?”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面露好奇之意。就连一向淡定自若的金复羽,此时也不禁向秦明投去狐疑的目光。
“当然不是!”秦明义正言辞地否认道,“此事提起来我就生气,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故意栽赃嫁祸,将这屎盆子扣在我秦家头上,简直可恶至极。若让我查出真相,定将其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陆庭湘眉头紧锁,思量再三,幽幽地说道:“本来是少林弄丢了‘玄水下卷’,他们理亏在先。如今却无缘无故地被人杀了十一名弟子,并且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河西秦氏,让你有理变没理,少林弄丢刀谱之事,眼下反倒无人再提。仔细想想,此事有没有可能……是少林的苦肉计?”
“用十一条人命,逃避弄丢刀谱的罪责?”腾三石沉吟道,“值吗?”
“若只为逃避罪责,或许不值。”司空竹辩解道,“但若为挽回少林百年的清誉和名声,莫说死十一个弟子,就算死一百个,也不无可能。”
“各位不必妄加揣测,此事真也好,假也好,眼下皆已成为定局,谁也无法改变。”金复羽悄然开口道,“我们可以心存疑虑,但如今贤王府与六大门派已经正式联手,我等断不能自乱阵脚,让天下人看笑话。”
“金坞主的意思是……”
“欲进先退,欲和先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