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坐在床头抱着夏弥,一边给夏弥喂粥一边听她讲述梦境。
听到这里楚子航趁夏弥喝粥时,忍不住开口问:“所以……之后就是你各种……”
夏弥一副星星眼,吞下粥后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看着楚子航道:“嘿嘿,没错,你从此就成为了本王的掌中玩物,哦哈哈哈哈!喔嚯嚯嚯嚯!”
楚子航也被她这动画片大反派式的笑声逗得轻笑,随即却追问道:“那你应该挺高兴才对,怎么刚刚醒来的时候……”
夏弥笑容突然收敛,长长的睫毛轻颤,半晌后低声道:“因为是你啊楚子航……虽然只是个梦,虽然那个你是个古代标准的报国志士,看起来要比你更满腔热血,也更容易动心……”
“但始终也是你,所以他无论面对什么,最终都依旧能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执着的心不曾更改。”
“最重要的是,他和你一样……”夏弥轻抚楚子航的脸,“他也找到了那条也许能并肩的路。”
楚子航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继续说。”
夏弥又露出一副标准反派的狞笑:“嘿嘿嘿,那就书接上回,可怜的楚子航妄想用君焰就和伟大、强大、几近完美、聪慧无双、才学惊世的龙王耶梦加得同归于尽,却反被耶梦加得救下。”
啪!
她把楚子航的大腿当作惊堂木一拍,笑道:“殊不知,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哦嚯嚯嚯!”
……
洞中琴声悠扬,宛若山涧小溪潺潺令人心旷神怡。
楚子航恍然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小院,他在散落金色叶片的亭子边吹着笛子,戴着面纱的姑娘在庭院中央的树下拨动琴弦与他相合,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无言,却以音符互通赤诚的心意。
楚子航呼吸逐渐加深,他脸色也愈发冷硬起来,反复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她不是夏弥,她是龙王,耶梦加得!
然而当他看到那个身穿白色素纱,内搭水蓝色丝绸长裙的女孩时还是微怔。
夏弥回头看向楚子航,琴弦却恰巧在此时崩断打落她的面纱,简易的发带也巧合般的脱落,黑纱白发像是蝴蝶异色的两翼飞扬,女孩弯弯的眉眼如星月落于花蕊间。
“哎哟!夫君,你终于醒了!?”夏弥急忙起身,满脸高兴快步跑向楚子航。
但她跑了两步却又放慢了脚步,显得有些一瘸一拐,似乎是那只之前崴到脚还没好利索。
楚子航在原地愣了片刻,下意识向前两步想要去接住夏弥,却随即反应过来止住了脚步,沉喝道:“别过来!你不是夏弥!”
“你……到底想做什么!?”
夏弥一脸震惊委屈的看着楚子航,眼眶通红,随后哀婉的低下头站在原地,抱着手肘凄楚的低声:“是,我骗了你……”
“我没有再婚配,也没遇到良人,我就是故意气你的行了吧!?我就是……气不过,你就这么丢下我跑了。”
楚子航有些混乱了,他早告诉自己那残暴、诡诈的龙王骗术高超,绝不可轻信,但这一刻,看着夏弥脸上那些真切的悲伤,他又动摇了。
“你……到底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楚子航理智还是压过了内心悸动,警惕的站在原地盯着夏弥问。
“我哪知道这是哪里?醒来时你像是被炮仗炸过一样,浑身漆黑,吓死我了,那我给你洗干净找到衣服换上了,实在无聊就到处闲逛咯。”夏弥轻咬红唇,“至于我,莫不是你这负心人还想装失魂症来敷衍我!?”
楚子航面色依旧冷硬,目光凛凛打量着夏弥,心中却开始思虑起来。
他对于所谓的龙王,其实也只有听父亲提过只言片语而已,只知道这些非人的族类极其强大,掌握着比普通血裔威能强大太多的真言术,还有神秘莫测的炼化之术。
每一个冠以龙王之名的,都是接近完美的霸主级怪物,传说中的神仙、妖魔,大多就是以他们为蓝本创造的。
那么,会不会传说中的“夺舍”、“附身”之类,确实可以用真言术和那炼化之术达成?
所以,夏弥会不会是被那自称“龙王耶梦加得”的怪物附身,占据了身体!?
若是如此,又该怎么将两者分开呢?
夏弥见楚子航在看自己,也疑惑的低头打量起自己,好奇的问:“看什么呢?这裙子也是我在洞里找到的,你喜欢吗?”
“没什么。”楚子航摇摇头,“刚才……被琴弦伤到了吗?”
“还好,擦到一下,也没破皮。”夏弥摸了摸脸。
楚子航注意到,夏弥脸上又出现了那块疤。
难道……龙王出现,疤痕就会消失?
“哦哦,对了,你的断刀我帮你收起来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的,我放在那边书柜下面了。”夏弥指了指另一边的岩壁。
楚子航抬头一看,惊诧的发现整个岩壁上被凿出了十数排整齐的圆环形小洞,洞里放满了古籍、竹简。
他先走到夏弥身前,确认了她没受伤,随后拉着她回到古琴边坐下说:“脚没好就坐着休息,我去那边看看,在这等我。”
夏弥乖巧的点点头,却没有立刻放开楚子航的手,而是抓着他低头带着祈求的意味轻声道:“楚子航,别再丢下我自己离开了,好吗?”
楚子航胸口微涩,点点头道:“再也不会了。”
他走到满墙的书下,看到了自己那柄断刀的残骸,同时也看到了前方洞内一卷被红漆点缀的竹简和银线捆缚的画卷。
竹简打开,左方开头写着《帝女记》,看起来是古文,类似秦朝那会儿的文字,楚子航只看得出大概。
里面记录着在遥远天竺国附近,曾有过一个残暴而强大的帝女,她建立了极致强权的帝国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她还有个兄弟,是振开双翅就能覆盖整座王国的魔王。
楚子航越看心里越不安,他紧接着打开了那副银线缠绕的画,画中赫然就是之前那红裙金冠的帝女!
而右上角落款则是,得见帝女、不敢留名,洪武三十五年于竹林作。
楚子航一惊,洪武三十五年,两百多年前!?
两百多年前耶梦加得就长这个样子!?
他震恐的回头看去,却见刚刚那乖巧的姑娘正用手帕擦拭脸上那狰狞的伤痕,随着痕迹抹去,那张脸再次变得白净无暇。
耶梦加得篾笑着回头看向楚子航,嘲弄的开口道:“你刚刚在想什么?夺舍?附身?”
“确实有可能做到的,但很可惜,这些的前提是——世上真有夏弥这个姑娘。”
楚子航面色铁青,从书简旁摸下一截断刀握紧,眼中带着冰冷杀意紧盯着耶梦加得,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里面还有一封信呢,不先看完吗?”耶梦加得笑得戏谑。
楚子航不为所动,紧握断刀的手掌心鲜血淋漓。
“是你尊敬的信王殿下,写给我的。”耶梦加得补充道。
楚子航眉头微皱,不回头,反手伸进洞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封信。
他一边警惕着耶梦加得,一边拆开看,随即大惊。
信里,信王明确表达了想与耶梦加得合作的请求,是的,是请求。
信王告诉耶梦加得,愿意助她完成目标,只要革除阉党,耶梦加得便是大国师与异姓王,若辽东收复,则皆为耶梦加得封地。
信王还说,只要等杨涟被杀,借此大做文章,东林党以及百姓定会群情激愤,便是革新最好的机会。
信上有信王府的印章,重点是这个语气和引经据典的方式,和信王交谈过的楚子航几乎找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可若此信真是信王所写,那么不救杨涟,根本就是计划好的,打一开始信王就准备冷眼看着杨涟被杀。龙山卫前去,只是防止阉党捏造罪状大做文章,以及确认杨涟死讯才好开始后续计划。
至于所谓的龙山卫,信里信王称,这完全是为“龙神”准备的“血食”而已。
而最后,信王竟然与耶梦加得提亲了!
“呐,我回信让他不想死就滚远些,然后他就派我亲爱夫君来杀我。”耶梦加得嬉笑着摇摇头,“夫君啊,你说,你们人族……是不是卑贱的惹人发笑啊?”
“住口。”楚子航捏皱了信,低声道。
“现在你知道了吧,你以为实现志向的地方,看出你才能的伯乐,其实都是谎言!”耶梦加得大笑,“没人关心什么百姓死活,他们还不是一样,只在乎权与力!”
“只有你,楚子航,傻愣愣的以为真有机会实现你那可笑的,天下太平的春秋大梦!”
耶梦加得瞬移般来到楚子航面前,扯住他的衣领狞笑道:“你的梦想是谎言,你的努力是徒劳,就连你爱的人——也是假的!”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终于抬头看向她:“所以你救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是啊,我讨厌你那自以为是的笑,我就是要告诉你,你死的毫无价值,没人会记住你,你所做的一切都只会离你的梦想越来越远!”耶梦加得狰狞的笑着,“我要你死,而且是带着绝望,毫无价值的死!”
可意料中颓丧、无力、悲伤或绝望的表情却都没出现在楚子航脸上。
相反,楚子航再次露出了那种像是释怀般的笑,他微微摇头道:“何来绝望一说呢?”
“历史走向本就不会完全被单独一人改变,或许有人能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但更多的人却都是组成堤坝的泥沙石土而已。”
“可难道身为泥沙石土就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吗?我不认同。千百万泥沙石土堆砌才能成为改变洪流轨道的宏伟堤坝,只要这其中,有我一份力,就足矣。”
“最重要的是,信王到底如何想,与我何干?我没有背叛自己的初心,我想做的,前进的方向,永远不会因他权势就改变。”
“而至于我爱的人……”楚子航看向耶梦加得,眼神澄澈如那日开原城水洗蓝的天。
“不论她是真是假,至少我的爱,是真的。所以,错不在我,又何故会自怨自艾呢?”
他突然抬手将那沾满鲜血的碎刃抵到耶梦加得咽喉,沉声道:“对我来说做不做得到,和做不做,并非不可分割的关系。”
“耶梦加得,掏出我的心,不代表你就能杀死它,不信的话,就来试试吧!”
“混蛋,渣滓!”耶梦加得暴怒,一把将楚子航拍进石壁里,随后怒骂着疯狂的拳打脚踢。
石壁摇动,碎石如雨,鲜血泼洒了满墙,耶梦加得终于打累了。
可她抬眼去看时突然发现,大半身子都已经血肉模糊的楚子航,依旧保持举着断刀向她刺去的样子。
“给我去死啊!”耶梦加得咆哮着扯断了楚子航的手臂,却突然泪流满面。
她又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倒影。
那个在命运轮回里反复醒来又沉睡,怀抱着复兴弃族的无望之梦,一次次倒下却还是不甘心的一次次回来。
“你为什么就不放弃呢?你为什么还要执着呢!?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耶梦加得疯狂的仰天咆哮,龙鳞覆盖了她姣好的面颊。
娇娆狰狞的怪物引发了电弧和狂风肆虐的领域,却在其中掩面痛哭。
她那双扭曲疯狂的黄金瞳里逐渐染上迷茫,突然转身将嵌在墙里的楚子航扣了出来,随后变回了那个身躯素白如玉的娇媚少女。
她割开自己手腕,任由淋漓的血滴入楚子航破碎的身体中。
“不行,不准死……”耶梦加得咬牙切齿的说,“我一定要看到你放弃,我一定会让你认清事实!除非……我找到那个答案。”
……
楚子航又从那石床上醒来,看起了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甚至他感觉自己血脉里那蛰伏的血脉之力越发强大了些。
又来?
楚子航有些疑惑了,这龙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是想反复折磨自己,直到自己绝望、求饶?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一次,楚子航没穿衣服……
他四处寻了良久,却甚至连轻纱都没找到一件,入目皆是青铜、石刻或者一些奇奇怪怪的武器,完全找不到什么能够敝体的物件。
“找什么呢?”身穿绣着金色龙蛇黑底衣裙的耶梦加得讥笑着走来,画了玫红眼线的双眼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着楚子航。
“你想做什么?”楚子航沉声问。
“该做的都做过了,怎么,夫君害羞了?”耶梦加得装模作样的低眉羞涩一笑。
谁知下一刻楚子航突然就抄起了旁边青铜摆件,猛地发力就将尖角刺入了自己咽喉。
“你!?”耶梦加得大惊,闪身就把摆件抢了下来。
楚子航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咽喉的伤口竟然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你小子,和本王玩贞洁烈女那一套是吧?”耶梦加得恨恨的咬牙,随后抬眉道:“可惜,你又摄入了我的龙王之血,现在你的血统想自杀可没那么容易了!哼哼。”
——
“停。”床边的楚子航急忙抬手道,“要不……我们跳过这一段吧?”
“不行,很重要的,其中隐藏了很多关键信息,都是这个梦最精彩的情节,跳过就没意思了!”夏弥笑得有些放荡,她捏住楚子航的下颌笑着问:“该做的都做过了,我的未婚夫,这又没别人,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楚子航暗叹一声,也只好认了:“好吧,你继续。”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不太正能量的,其实可以简略些,不用说的那么清楚。”
夏弥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语气像是在诱惑:“别担心,满满都是正能量哦!特别是梦里那个坚贞不屈的你,正能量如果能发电,上京市不用发电厂,靠你就能正常运转呢!”
楚子航听到这话,只觉得浑身发冷,突然有种想自戳双耳的冲动。
而且他能确定,现在不戳,就晚了……
“好了,别再打岔了,精彩的要来了哦!”夏弥拍拍手道,“刚刚说到,贞洁烈女楚子航……不对,烈男……”
——
“本王也不为难你,看在夫妻两年的份上,我给你个挣扎的机会。”耶梦加得丢下青铜摆件,冷声道:“我们来赌战。”
楚子航默然不言,只是静静的盯着她。
“古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繁文缛节无甚可比,那就放到最后,换一个比。”耶梦加得说,“先以五艺为赌注,你下注,赢了我就兑现,但相对的,赌注越大,你输了以后……”
“惩罚就越严苛。”
楚子航沉声道:“我拒绝。”
“那也行,你就在这呆着吧,什么都别做,等着你的国家覆灭,看着你想拯救的黎明百姓在水深火热里煎熬。”耶梦加得冷哼一声,“我是给过你机会争取的,之前说什么自己心意不变,现在却连搏一搏都不敢,果然也只是个嘴上逞能的懦夫。”
“我怎么知道你会兑现承诺?”楚子航问。
“呵,我是龙王,耶梦加得!我与你一个卑贱的混血种对赌已经是自降身段,难道还需要作弊?”耶梦加得轻蔑一笑,接着昂首道:“我以天空与风之王的王座和尊严发誓,若你这个贱民得胜,我必兑现承诺!”
“否则,就叫风王王座崩塌,尊严扫地!”
楚子航沉默片刻,又问:“你做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自有我的想法,若想知道,也可以此为赌注,赢了我就告诉你。”耶梦加得淡淡的回答。
楚子航想了想点点头,却突然又问:“你……你的尊号,是天空与风之王吗?”
耶梦加得撇撇嘴回头,冷声道:“问题那么多,不敢接就烂在这吧。”
“怎么比?”楚子航起身,沉喝。
耶梦加得邪魅一笑,回头看着他说:“跟我来。”
“身子确实标致,不过……只能我看。”她走到岩壁边伸手轻点,随手摸了一件飞鱼服出来丢给了楚子航。
“以你们华夏的古制,其实礼和乐本就不可分割,奏乐有制,也是礼数周全的表现,更是统治安稳的基石。”耶梦加得说,“可惜,我见过很多王朝兴衰,你们华夏最典型的朝代更迭前兆便是礼崩乐坏。”
“巨野、郓城暗中还有白莲教残党的活动,你若能以任何曲调聚拢人心,使他们放弃落草为寇继续与朝廷为敌,就算你赢。”
楚子航系好腰带,再次变回了以往那个眉眼冷峻沉默如碑的楚修罗。
耶梦加得满意的打量了他一遍,接着说:“下注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从这里离开。”楚子航说。
“可以,但这赌注很大。”耶梦加得淡淡一笑说,“你输了的代价就是,这些残党我会尽数杀光,与其有任何联系的巨野、郓城百姓,我也会杀。”
“当然,还有你,不仅不能走,以后留在这里时都不得穿衣,还要每日受我铁鞭鞭笞五十。”
楚子航一愣,问道:“惩罚我一人足矣,为何要连累他人!?”
“是对等的代价,你赢了离开,影响的可不止一人;所以输了,自然也不可能只影响你一人。”耶梦加得寒声道,“楚子航,信王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与天下挂钩之事,非一人生死便可改变的。”
楚子航最终还是应下了赌约,但不出意外,已然对国家失望,对官僚朝廷恨之入骨的那些人,又怎会被区区歌谣感召?
耶梦加得在他们举旗准备反叛的前一晚,将所有人屠尽,随后站在一众碎尸里看着楚子航说:“礼乐无法感召,证明民心已失,起义和反叛已是大势所趋,你的大明,命数将尽。”
楚子航看着满地尸骸面色黑如阴云,他脚下这具尸体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因为不得以武力干预,所以楚子航也曾布衣伪装潜入,和他短暂交谈过。
这个少年本不想反,但三年前山东地动大灾,母亲在饥荒里饿死,父亲欲求官府救济反被打成残废,救了他的反而是所谓乱党的白莲教红巾起义军。
年初,义军败局已定,他却被里面的大哥打昏送走,避免了被屠杀的命运。
那一晚篝火前,少年说他本也想就这般算了,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农家的少女,可那少女后来却突然消失了,直到很久以后少年才得知,那个少女为了帮家中还债把自己卖进了青楼,然后不知怎么死在了那里,少女母亲去讨要说法,还被打了半死。
当时,就有锦衣卫在旁边嬉笑看着,却无人去管。
所以少年决定再入义军,即使死,也要将这“狗”朝廷撕下一层皮。
只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们?”楚子航咬着牙问。
“信王派你杀我却失败了,你还不知道吧?他说是你自己的主意和他无关,又舔着脸要和我合作呢。”耶梦加得说,“刚好我也需要点他的关系,于是答应帮他稳住巨野附近局势。”
“若他们受你感召而放弃叛乱,也算稳定,但若不成,自然就要杀。”
“三百零七……”楚子航低声说。
“嗯,总共三百零七人。”耶梦加得点点头,“这么点人,就算反叛也是送死而已。”
“我的意思是,我输了不是要每日受你鞭笞五十吗?”楚子航语气毫无波澜,“加到三百零七,每日,我受你鞭挞三百零七下。”
“就算你有我的龙血加持,你也受不了的!”耶梦加得微惊。
“我没做到,是我欠他们的,我该受。”楚子航低身抬起破碎的尸体,将他们一具具抬到小庙外放好,逐一挖坑掩埋。
“白痴!让他们反叛的又不是你!”耶梦加得咬牙道,“我绝不会留情,即使是你要死了,我也不会因此就留几分力气的!”
“好。”楚子航淡淡的点头。
之后半月,每日楚子航在日出时都会被脱去上衣绑在刑架上鞭笞,耶梦加得用的鞭子是炼金术加持后,以极细的铜丝扭合,这一鞭子下来普通人可不止皮开肉绽,骨断筋折都是轻的了。
楚子航虽然血统被耶梦加得强行拔高,但三百零七鞭下去,他前后身子皆是血肉模糊,连骨头都粉碎了大半,每次都气若游丝,看起来就算一个幼童都能轻易把他杀死。
最后两天,耶梦加得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道:“你只要开口求饶,今日,允你少鞭三十次!”
但楚子航却从来只是沉默摇头,示意她继续。
半月最后一次鞭刑结束,耶梦加得竟有些迫不及待的就开口道:“这次惩罚到此为止,直接下一项吧!”
“如何比?”楚子航似是也适应了,今日每一鞭看起来一如既往凶狠,可他感觉打在身上却没那么痛了,行刑结束后他甚至还有力气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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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和御一起,赏罚也翻倍。”耶梦加得说,“明日,杨涟门生和一部分家人出逃,阉党也派了人追杀。”
“按照和信王约定,我只要让杨涟门生与家人死在显眼处,并暴露是阉党所杀即可。我知你敬佩他,必不想让他的家眷受此大祸。”
“我让你先出发半个时辰,在我赶到落山涧之前若你能护住他们通过,算你赢。”耶梦加得指着石壁上的地图说。
楚子航问:“若是事败,你……”
“一样,杀,杨涟家眷,阉党追兵,一个不留。”耶梦加得冷声道,“若是成了,你……还是要,离开?”
楚子航想了想,点点头。
可他没想到的是,除了耶梦加得,埋伏在路上阻碍阉党追杀却又不救杨涟家眷的人,竟然还有龙山卫!
当龙山卫发现蒙面的楚子航时,他们察觉楚子航意图救下杨涟门生家眷后立刻出手扰乱,并把楚子航围进了一片竹林。
楚子航不愿对昔日同袍痛下杀手,却因此被困,眼看时间即将来不及,楚子航使出《楚河雁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一番交心后,龙山卫们也被楚子航唤起了真正加入龙山卫时的报国之志。
新任指挥使,原来楚子航的副手大江,做出了和楚子航曾经一样的决定,抗命放走楚子航。
可谁知耶梦加得却突然出现了。
“我不在落山涧,所以你只要离开追上他们就算赢。”耶梦加得一袭白衣蒙面,踩弯了竹枝俯视着楚子航道:“你走,我不拦,但这些龙山卫抗命,我就要替合作伙伴除掉了。”
“楚子航,选你的袍泽,还是选杨涟家眷,我很好奇,你的决定。”
龙山卫众人虽不知耶梦加得身份,但看得出来此人竟让楚子航都如此忌惮,定然不简单,可所有龙山卫还是立刻齐声大喝道:“楚大人只去便是,吾等定以性命拦住此人!”
大江带头怒喝:“龙山卫!”
所有人齐声应道:“血未干,便可战!”
这是楚子航父亲曾与他说过的话,初建龙山卫时为了快速建立凝聚力和坚定意志,楚子航便将此定为了龙山卫的军训。
竹叶筱筱而落,耶梦加得冷笑着说:“楚子航,选吧。”
楚子航却突然大喝:“龙山卫,听令!”
“所有人,立刻赶赴落山涧救下杨大人门生家眷,不得有误!”
他看向耶梦加得说:“我会挡住你,等我赢下离开,自会去向信王领死。除了我,龙山卫和杨涟家眷,谁都不会死!”
他说完,横刀于前,刀锋直指耶梦加得。
可直到龙山卫离开,耶梦加得也没有什么动作,良久后她才笑着开口道:“我早知你会如此做,所以落山涧很快就会地动,赶去那边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楚子航大惊,《楚河雁落》四大绝杀之剑在瞬间就朝着耶梦加得倾泻而出。
黑色飞鱼服的楚子航在竹林下方冲天而斩,飒飒白衣的耶梦加得在上方淡然踏竹腾挪,竹枝弯了又直,竹叶在刀势里零落成泥,最后甚至被君焰点燃化作了一场盛大的火雨。
可不论楚子航如何奋力劈斩,耶梦加得都如烟般难以捉摸,飒飒白衣甚至不沾片叶。
可耶梦加得也没想到,这个楚子航根本不该认识什么狮心会,就更遑论习得爆血才对,但楚子航却就真的自己领悟了不屈的狮子之心,释放出了那杀戮的意志。
不论什么样的楚子航,原来只要是这个少年,他那绝不低头的意志和执着的心,总能开启“封神之路”。
最后一刀“夏弥”,斩开了耶梦加得的面纱,引燃了她的裙摆。
楚子航趁势甩开了她,朝着落山涧狂奔。
可等他几乎耗尽体力跑到落山涧,却见鸟语花香,一片祥和,哪有什么地动山崩的痕迹?
耶梦加得翩然而来,站在他身后说:“杨涟曾与我有过交易,虽然我不一定会兑现,但今日赶巧,天气晴好,放他家眷一马,亦无不可。”
楚子航褪去了龙化,浑身浴血,回头望向她冷冷的说:“我曾以为龙王是多么高贵的族类,如此看来,不过冷血无心的妖物罢了。”
“把奋力挣扎的无辜者当作筹码,恶毒至此……”
他话没说完,就被耶梦加得一巴掌拍进了石壁里,落山涧也确实没逃过塌掉的命运。
楚子航这次并不是在石床上醒来,他既能感觉这种颠簸定然是在马背上,也能嗅到女子长发上那淡淡的药香和山涧清泉混杂血腥的气味。
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就好像很多年前在辽东尚间崖他坠入山涧后未死,独自奔逃……
等等……
楚子航感觉自己脑袋胀的厉害,明明在辽东尚间崖他是独自奔逃回开原的,可为什么他又恍惚记得路上一直有女子的幽香相伴左右?
“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啊,夏弥。”
“别动,官人伤的很重……”
“官人,别睡啊,我会带你回到开原城的!”
“好险好险,若非官人出手,我恐怕就要被那金兵……”
楚子航脑海里,记忆碎片如冰雹般落下,砸的他浑身都在剧痛。
是了,数百里的路,他如此重伤,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就自愈,还能奔逃回城?
一直,一直,有个姑娘在为他疗伤,带着他一路东躲西藏;
姑娘照料他的伤势,他也会拼着重伤之躯护姑娘周全。
在即将到达开原时,他也曾许诺:“夏弥,回到开原,我们就成亲。”
所以他才在开原城破之后总会梦到得胜回城,与那个叫夏弥的姑娘大婚。
“夏弥……为什么……我不记得呢?”楚子航低声呢喃。
“因为,我!是龙王,耶梦加得!”
龙王的怒喝声将楚子航惊醒,他再一次醒来,却似乎换了一张石床。
楚子航望向床头那个咬牙切齿的女子,低声问:“原来在辽东,救我的,也是你。”
“我只是为了留个伏笔,确实,之后与你成亲加上医者身份,我在京城拿到了很多重要的消息。”耶梦加得低声怒斥,“你难道还以为,我真的爱你不成?”
“听起来有些禁断……不太可能。”楚子航点点头,“所以你,到底要搜寻什么,又要达成什么目的?”
“你还不配知道。”耶梦加得呵斥道。
“这次,算是我赢了对吧?”楚子航说,“我不离开了,我想知道你的目标。”
“我说了,你不配知道,爱走……就走吧!”耶梦加得拂袖转身。
“你果然不是什么天空与风之王,怪不得敢以此立誓。”楚子航说。
“那又如何?本王就是不想信守承诺,你又能奈我何?”耶梦加得干脆也不装了,戏谑一笑。
“你与那么多人都有关联,包括白莲教似乎也与你有所关联,所以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楚子航问,“我想,从你之前提过的只言片语,以及那一片墙上的书简里记载,你大概也想建国甚至复辟龙族。”
耶梦加得冷冷望着他,不言不语。
“但你一直在大明内部活动,不让大明真正崛起,却也阻止大明立刻衰亡,最重要是一直在坚定帮助大明阻挡金军。”楚子航说,“抛开金军可能铁板一块你不好分化这个缘由,其实最大的可能就是金军里有你无法和解的敌人。”
他思量片刻,问:“是不是那个风王?用仇敌名号发毒誓,倒也不是什么新鲜法子。”
耶梦加得眼神微变:“那半月你被打的死去活来,但每每恢复总会去看我的藏书,我却没想到你那样的精神状态和如此短时间,竟能推测出如此多。”
“不过,知道了你又能如何?”
“那我们就有了合作的可能。”楚子航认真的望着她,“因为我们,或者说大明和你,都有共同敌人,至少目前,我们有合作的可能不是吗?”
耶梦加得沉默良久,啐了一口道:“肮脏渣滓,你们不配。”
楚子航正欲继续开口,却疑惑的望向四周。
他知道每次醒来都是在一个诡异空间,而那个空间其实真实位置就在京城,但耶梦加得其中藏有特殊阵法能让他们迅速跨越千万里去到山东等地。
可今天看来,这片空间却隐隐不太对劲。
四周岩壁都有裂缝蔓延,水池里波涛不断,四周烛火疯狂摇曳在将熄的边缘,就连耶梦加得看起来面色也有些煞白。
“你?受伤了!?”楚子航一惊,“这里,在被入侵!?”
耶梦加得望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片刻后她收回目光道:“我有个哥哥芬里厄,现下正是他孵化的关键时期,而我也本该沉眠进化。不知这个消息如何泄露的,现在正是整片空间最不稳定的时候。”
“那个信王,因为阉党势大,现下为了保全自己而把我卖了,龙山卫和官军已经准备包围这里了。其中应该还暗藏了不少我那个风王哥哥的党羽。”
她仰头看着逐渐蔓延的裂缝,轻叹一声:“又是功败垂成,就差一天……”
“你走吧楚子航,比试你赢了,按照约定,你可以离开,还有一个炼金阵的出口可用。”
楚子航却起身道:“给我一把刀。”
“怎么,想要我的首级出去领赏?”耶梦加得轻蔑一笑。
“一天是吗?我帮你守住。”楚子航说,“我们是可以合作的,这就算最后一次对赌吧。”
“我替你守住这一天,如果我做到了,就请你按约定助我革除阉党,退金军,收复辽东。”
他将飞鱼服腰带和手腕处扎紧,身子挺立如旗:“你第二次杀我时,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坚持吗?不是说,想要一个答案吗?”
耶梦加得惊讶的回眸看向他。
“我知你定这所谓六艺赌约,不过是想让我看清山河破碎,大势将去,然后对自己复盛大明的理想动摇,达到你杀人诛心的设想。”楚子航说,“但结果……我算是通过考验了吧?”
“你问为什么要坚持,其实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不过是我还有一口气,就不甘心放弃而已。”
耶梦加得回眸看着她,黄金瞳如水波荡漾,低声嗔道:“原来只是个憨货犟种罢了。”
她回身走了两步,突然念诵起古老的证言,真言术·天地为炉,不远处那把绣春刀的碎片被烧熔后重铸,四周些许青铜摆件也融化后汇入了刀中。
不一会,一把崭新的绣春刀成型,刀身雕琢万物回春,生机勃发。
楚子航接过凌空而来的绣春刀,两指拂过刀身,轻笑:“好刀。”
“一天一夜,我就能完成进化。”耶梦加得说,“等我出来,退敌不成问题,之后待得芬里厄也成型,可助你退金兵。”
楚子航利落的收刀入鞘,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耶梦加得回眸望向他,眼神里像是藏着如繁星般的千言万语。
楚子航一怔,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即将到达开原城外的夜晚,他对夏弥说:“夏弥,回到开原,我们就成亲。”
夏弥当时也是如此望着他,回答:“一言为定。”
也许夏弥确实存在,而且不仅仅在他楚子航的心里,也在……
楚子航背对着耶梦加得,大步走向前方传来喊杀声的地方。
打头阵的是龙山卫,信王原本计划就是让这批已经不再受控的混血种当作炮灰前来送死,但却刚好遇到了楚子航,于是龙山卫理所应当的再次抗命。
不对,是他们终于彻底的,听从了自己志向和内心的声音,选择站在了楚子航身后。
数千精兵随后而至,若都是普通人的话那三百龙山卫还有可能尝试守住,奈何数千精兵里不乏千数风王的混血种藏在其中。
兵力悬殊却实力相当,注定了这是一场难有生机的死战。
楚子航领着龙山卫与那数千卫兵对峙,回头问道:“诸位,此战有死无生,悔否?”
“不悔!”副手大江率先高喊,“我当初加入这龙山卫,冲的就是杀敌建功,匡扶社稷,但每次任务却都是为了上位者的权力斗争,根本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另一人也附和道:“百姓不护,贪官不杀,忠烈不救,那我们龙山卫还成立作甚!?”
“是啊,说实在的,若非楚大人您拦着我等,那晚救杨涟大人,我等就想和您一同前去!”
大江继续高喝:“阉党祸国,若此战能助革除阉党,也算我们龙山卫,终于对得起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了!”
前方官军领头千户怒喝:“龙山卫若再跟着逆贼乱党楚子航叛逆,不思悔改,那就休怪吾等刀剑无情了!”
楚子航嘴角微翘,心里突然想起自己与夏弥再遇的缘起,就是为了追击白莲教的红巾乱党,可现在他却也成了带头对抗官军的“逆贼乱党”。
他想起那晚遇到的佥事徐涵那些话,突然有些理解徐涵了。
或许徐涵也不是真的只为了权力而反叛朝廷,或许那时的徐涵就和现在的楚子航一样,都觉得自己是走在正确的路上,所以才生死无悔。
他还想起了冒死谏言的杨涟,即使含冤入狱被害,死前依旧怀着报国之志,满腔热血洒尽亦不回头。
想起了那个小庙里被逼反叛的十五岁少年和那三百零七人,他们知道必死,却也不愿就那么束手在压迫和不公中死去。
他们每个人都孤心已决,以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血汇入历史滚滚的长河里。
也许总有一天,山河会为之变色的。
楚子航耳边,似乎又想起了那个男人的教诲:“吾等身负龙神血脉,有异于常人的力量,所以孩子……不管你走哪条路,影响都会比别人更加深远,你要想好。”
“但,跨出去了,就不要后悔,不要退缩,要一往无前,血未干,便可战。”
楚子航,身如磐石而飞鱼服迎风猎猎,他拔出那把重铸的绣春刀跨前一步,横刀于脸前,黄金瞳灿灿如炬。
他身后的龙山卫跟着他拔刀出鞘,跨步向前,齐声暴喝道:“龙山卫!”
“血未干,便可战——!”
残肢断臂如满山火红的枫叶飘落,浓烈的血泼洒满地绘出了武士各自心中的大好河山,每一次冲锋都有无数想要绽放的花零落成泥,石壁在来往冲杀中一层层凋谢,像是那些拥有爱人缄倦眉眼的日子翩翩翻过。
不知冲杀了几百个回合,这个空间里看不见日月,辨不出时间,楚子航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度过这比一生还长的一天。
他屈肘擦去绣春刀上几近凝固的血迹,再次咆哮:“龙山卫!”
可已经无人回应他了。
三百龙山卫,尽数战死。
“好想再看看星月白云……”楚子航拔去插入身上的箭矢,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可以并肩的路,可我好像,没机会和你一起走了……”
“其实这点,是我骗你的。怎会没有怨恨呢?”
“不论你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我真的……很想……再和你一起登高望远……和你一起琴瑟和鸣……和你一起,看到大明,重回盛世。”
“相遇那么美,又怎能不恨呢?”
“如果还有时间,真的还有好多话,想与你说呢。”
前方手持长枪的军士们缓缓逼近,每一个眼里都藏着怯意,可那藏在最后方的千户大吼着:“得楚子航首级者,赏百金,封总旗!”
那些胆怯,立刻就化为了澎湃的欲望。
楚子航抹去脸上的血迹,脸色坚如玄铁,他黄金瞳再次燃起滔天大火,沉声怒吼道:“血未干,便可——战!”
整个山洞震动起来,像是有怒龙咆哮。
不知多久后,金冠红裙的帝女在庞大的领域里赤足踏空而来,她看到楚子航杵着刀箕坐于尸山之上,前方仅剩的百数军士皆是不敢近前。
她掀起红唇微笑,可下一刻笑容就登时僵住了。
她听不到楚子航的心跳和呼吸。
耶梦加得如野火般瞬到楚子航身边,抓起他的手腕,这才发现他的左手小臂骨已经粉碎性骨折,青紫一片的手腕根本找不到脉搏。
她不甘心的捏住楚子航的脸颊转了过来,却只见一双被燃烧成血洞的黑色,再不见曾经那双澄澈的双眸。
可那释怀般惬意的笑,却还是依旧。
“楚子航……”耶梦加得颤声低呼。
“楚子航!”她提高了声调。
“楚子航——!!!”她愤怒的咆哮,“你有我的血,有我的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耶梦加得抓起那柄绣春刀,可刀立刻就崩碎开来,她不管不顾以碎片割破皓腕给楚子航喂血,虽然龙王之血确实有着神异之能,但那是对生物。
死了的,就不再是生物了。
一具尸体,就算泡在满池的龙王之血里,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死侍,但死去的人却是不可能复活的。
铁蹄声响起,对方的援军到了。
又是数千精兵,前方百数都手持火器,后方则是长枪和劲弩。
耶梦加得恶狠狠的咬牙,黄金瞳里如有暴怒的毒蛇呲牙吐杏,前方那个凡人千户当即心脏爆裂坠马而死。
但耶梦加得还不满意,领域陡然扩张到了最大,覆盖了整个洞窟。
前方军中,黑影踏空而来,振开骨翼。
“既然你完成了进化,那么我的好妹妹,我有个提议……”
但耶梦加得没让他说完。
暴怒的龙王无情屠戮,最终爆发了终极的言灵·湿婆业舞。
只是这一次,那如神女般舞蹈的龙王怀中,抱着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
“楚子航!”夏弥从噩梦中惊醒,立刻伸手拍向身边。
可她突然想起,楚子航昨天晚上就被她赶出了卧室,于是立刻就要翻身起来去找他。
谁知下一刻,她却伸出的手却被紧紧握住了。
“我在。”楚子航半蹲在床边,一手握着她手,一手端着一碗粥。
他放下粥,探身抱住夏弥,轻声道:“做噩梦了吗?”
“嗯。”夏弥鼻子抽了抽,“因为你,我的宏图大业又付之一炬了!”
楚子航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先喝点粥,边喝边说。”
随后他便一边给夏弥喂粥,一边听她阐述这个看起来贴合历史,实则乱飙的梦。
“所以,你……梦里的你,抓住我,不让我死,还搞个赌约,其实不是为了杀人诛心,而是为了从我那里得到坚持下去的答案,再次坚定自己的心?”楚子航问。
“嗯……算是吧。”夏弥窝在楚子航怀里,眼珠转了几圈点点头。
“那……你为何不直接问?直说的话,如果真的是我,也定然是会和你认真沟通的。”楚子航说。
“我……那不是你嘴硬吗!?还笑……笑笑笑!我一想起你梦里那个笑,就啊啊啊啊!气死我了!”夏弥说着,突然扑到楚子航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楚子航眉梢狂抽,强忍着没吱声。
“楚子航,你说你,为什么每条时间线,甚至在梦里都能那么倔呢?”夏弥发泄了一阵,又紧紧抱住了楚子航低声问。
楚子航垂眸想了想,说:“梦里那个我说的很对,就是因为还有一口气,我就不甘心。”
夏弥又抱紧了一些,冷着脸嘟囔道:“梦里无所谓了!但是这一次,楚子航,我说结束才算结束,你敢像梦里那样先一步死了,我就……”
她说着又呲牙咧嘴的看向楚子航,寻找下嘴的地方。
楚子航却突然向前一凑,亲吻她的额头道:“还有很多话没说,还有很多事想做……我绝不会像梦里那般随意的死去。”
夏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缩回了楚子航怀里。
楚子航偏头看向半开的窗帘,那里透出清晨如烟般飘渺的几缕晨光,他轻声道:“夏弥,梦醒了,天也亮了。”
“别担心了,我在的。”
“我再也不会丢下你,自己离开。”
“嗯。”夏弥仰头亲吻楚子航薄唇,却突然疑惑的问:“明明是我的梦,可为什么主视角,还是在你身上?”
楚子航低头看向她,眼神深邃,似是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