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尔缓慢地停下了脚步。
他仰起头,凝视天空。索萨的天空曾经大概很漂亮,卡里尔没有见过,但他愿意加以想象。他觉得,索萨的天空极有可能是一种非常恬静,非常漂亮的淡蓝色。
这颗星球和它的星系位于帝国疆域的最边缘,偶有战火,但从未被蹂躏,帝皇之镰将这里照看得很好,甚至有余力巡视附近的其他星球。
他们是楷模,就像是其他所有的罗伯特·基里曼之子一样.而现在,他们十不存一。
索萨也同样如此,无论这颗星球的天空曾何等美丽,是否具备油画般的质感和令人沉醉的云朵,它现在都是一种燃烧的红色。
没有云朵或蓝天,和平也不复存在,联合舰队的战争余波扩散到了这里,被索萨重力所捕获到的战舰残骸正在突入大气层。
它们中的绝大部分都被轨道上的空间站通过武器阵列消灭了,只有少部分漏网之鱼朝着索萨的地表发起了突击。这其中有金属战舰的碎片,也有虫族那些破碎的巨大肉块
但更多的是孢子。
这意味着虫巢舰队的第一攻击阶段已经来临——几艘依靠数量和幸运突破了封锁的先锋舰正在它们本能的催促下对着索萨的大气层释放孢子。
以它们的体积来说,这些孢子中携带着的虫子体型并不会如何庞大,有的甚至可能和索萨本地上的那些真正的‘虫子’类似,但它们仍然是虫族,体积大小无法成为评判危险程度的重要因素。
这些小小的寄生虫会在孢子的保护下突入大气层,迅速地降落在索萨的地表,将它富饶的土壤转变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结束以后,它们会迫不及待地对植物下手。数个小时以内,索萨地表上所有的原生植物就将完成它们的最后一次基因突变,成为一种致命且能够将氧气转化为毒素的物种。
它们即将成为虫族入侵中那臭名昭著的暗红色天空的推手.
在那之后,它们的大部队便将粉墨登场。
贝利撒留·考尔低沉地握紧他的巨斧,启动了这把凶残的武器,在它的嗡鸣声中,他的声音听上去和战车引擎的咆哮声没有任何区别。
“您确定不需要我启用我的激光保护网吗?我为这一天做过预案,在能源耗尽以前,它们可以拦截任何可能落在城市附近的孢子。”
“亲爱的考尔,我依旧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卡里尔看着天空,轻声开口。在说完这句话后,他才低下头,看向远比他高大的大贤者。
“而且,比起这件事,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待在我身边,这里会变成最凶险的战场,难道你聪明的头脑无法预见到这一点吗?”
“您是想要虚伪一点的回答,还是真实一点的回答?”
卡里尔微笑着摇摇头:“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你一直都表现得很真实——所以我猜,答案是实验数据之类的事?”
“的确如此。”考尔说,并将他的巨斧通过身体右侧的附肢举了起来。
那把斧头的锋锐面闪闪发光,它看上去不像是机械教的作品。事实上,卡里尔确信自己在斧头的侧面看见了一个只属于第十军团基因原体费鲁斯·马努斯的私人徽记。
真有趣。他想。我都有点怀疑我到底是死了一万年,还是十万年了。
“您很坦诚,所以我也就坦白一点吧。时至今日,我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收集了大部分原体的战斗资料。有的是书面描述,有的是影像记录。”
“我身负多种任务,其中至少有十二种以上是由黄金王座和掌印者直接下达。我无法向您透露具体,但我可以保证,这些资料将会对我的任务产生极大的帮助。”
“举個例子,莱昂·艾尔庄森的残忍和迅疾,安格朗的勇猛与刚毅”
他神秘地伸出一只附肢,然后将其握紧,摇晃,仿佛手里握着一只烧瓶,而他正身处实验室。他没有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卡里尔则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真该庆幸我是个开明的人,考尔。”
“而我是个保守派。”大贤者嗬嗬地怪笑起来。“最开始知道您存在的时候我甚至都有点不愿意接受呢。”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接受了呢?”
考尔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垂下巨斧。他的视觉传感器——以及任何一种被囊括在感知范畴以内的植入物都正在向他的神经尖叫。
如此之多的元件一起咆哮起来造成的负担是惊人的,不过考尔仍然能够承受,甚至显得有点轻松。
他一言不发地通过义眼记录着自己眼前的景象,在他的视野中,卡里尔·洛哈尔斯的双眼已经成为了两扇连接着灭世之海的门扉。
它们是血肉,是质地柔软、安然无恙地待在眼眶里的眼球,却也是一道横扫方圆不知道多少米的灵能潮汐的直接媒介。
狂风渐起,在数秒内便从劲风升至了一种以难以判断的等级,它肉眼可见地冲上了天空,将整个燃烧的幕布彻底占据,如同因画家手抖而被泼洒到了油画上的灰色颜料。
考尔的警报程序开始报警,但他没有退缩,只是伸出附肢,将自己深深地固定在了这片城市外不远处的麦地里。
他们正身处风眼,周遭的小麦却仅仅只是压下了身子,竟然没有离开土壤。
一秒钟后,这道直冲云霄的旋风开始移动,从麦田这头一点点地吹到了麦田那头,却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就连一粒麦穗都不曾离开那被压弯的主杆.
卡里尔平静地走着,整个身体传来了一种异常的‘活跃’之感。
它告诉他,这仅仅只是刚开始热身,并立即加以催促:再加把力!
他理所应当地没有这样做。
现在就已经够了。
天空开始旋转,被硝烟所污浊的云层被搅散了。燃烧着划过天空那些孢子们则被一同卷入其中,并很快就被利刃般的冷风彻底摧毁,它们携带着的亿万条寄生虫被立即释放。
漆黑、扭曲、躁动不安且只能用显微镜来捕捉观察。好在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只用肉眼去看,也能清晰无比地看见这一条黑色的挂毯在风暴中被逐渐分解的模样。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是产生悔意与恐惧,就这样毫无反应的在旋风中死去了,卡里尔却立即感知到了一种漠然且理性的窥视。
它并非来自单一个体,而是一种集群,潜藏在那些尚未被分解的寄生虫尸体中安静地凝视,数量多到足以使人发疯,却又蕴含着同一种意志.冰冷、无情、贪婪。
卡里尔平静地予以回望。
他得到一阵难以言说的震动。
他早有预料地微笑一下,转头对紧跟在他身后的巨大战车耸了耸肩,说道:“计划的第一步好像成功了,考尔——我们的第一步是什么来着?”
“我不记得了。”大贤者诚实且恳切地回答。“我现在只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没有得到回答,但罗伯特·基里曼得到了,而且他并不想要这个回答。
他站在他的指挥台上,凝视着虫巢舰队。然后他发现,这团离散的肉块正在融合。
它们曾经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不同的种类,以及细枝末节上的外在区别。可现在不同了,这团离散肉块之间的区别正在消失。
船与船,虫与虫正在一点点地在真空中用捕食触须深入对方的躯体内部,变得更加亲密。它们携带着的生物质和乘客正在肉与肉的积压中混为一体。
纯血基因窃取者的尸体碎块与最低等的枪虫碎在一处,石像鬼的脑袋和利卡特的甲壳被撕裂虫尖叫着缝合
基里曼当然看不见这样的细节,但他能纵览全局,因此他可以清晰无比地得出一个结论:虫巢母舰正在将它所有的舰船进行融合。
从理论上来讲,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虫子们本身的内脏乃是血液都是更小的虫类,它们的舰船也同样是虫类。
这意味着它们一样可以像是一只最普通的刀虫那样在虫巢意志的影响下结合起来,组成几丁质甲壳、肌肉、血管与内脏
基里曼努力地通过这个才刚刚诞生不久的理论说服了自己。
好的,下面是问题与选项。
问: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选项1:卡里尔·洛哈尔斯。
选项2:卡里尔·洛哈尔斯做了点什么没跟他说的事情。
选项3:卡里尔·洛哈尔斯在该死的胆大包天的愚蠢的贝利撒留·考尔的唆使下执行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基里曼把这三个选项统统填上了试卷,然后脸色铁青地走下了指挥台。
这一次,他几乎是跑到通讯阵列前去催促船员们的,而他沮丧的帮手们告诉他,马库拉格之耀依旧无法联系上索萨地表。
贝利撒留·考尔若是能够知道此事,多半会表示非常遗憾,然后开始推销他针对马库拉格之耀提供的多种升级方案。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只是基里曼并不同意.
可惜之处在于,考尔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正忙着计算数据,暂时没空抽出手去做其他任何事。
在数据流的交叠中,考尔逐渐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毫无逻辑可言的计划很有可能已经生效了,成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和其他人不同,考尔并不将虫巢意志看作是一个生物,他不认为具备血肉之躯的生物能够做到它对帝国所做的事情,
而且,虫巢意志严格遵守着一条原则:它会使用任何手段来尝试任何一种可能性,以缩短战争的进程。
这样一看,难道它不更像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吗?
看着逐渐变得黑暗的天空正中央,考尔知道,这个原则再一次对虫巢意志起效了。
“计划成功了,考尔。”
卡里尔在风暴眼中平静地宣告,他转过头来,看向考尔。他是没有恶意的,考尔相信这一点,但他仍然要为承受这样的目光而付出代价。
高温的蒸汽从背后喷涌而出,并很快就被风暴撕碎,大贤者安置在自己胸膛中的某块碎片开始散发更强的能量以供给他安置在全身上下的十三个引擎,丝毫不考虑他现在是否需要。
不过这并不是他现在最在乎的事情,通过卫星,考尔的视野被分成了大小不均的十六个小块。他以各种角度观察着那艘粗糙的巨大战舰,心底仍然觉得痛苦。
马库拉格之耀长约二十公里,而这艘虫族巨舰大概是它的十四倍大小。这仅仅只是长度,宽度就更不用多说。虫巢意志化繁为简,将舰队内全部的活体舰船全都转化成为了一艘巨舰的零件
考尔甚至不敢去想象这艘船到底拥有何等密度,而且,它甚至不需要发射武器,单凭其重量撞击索萨表面就足以带来巨大的灾难。
无论多少次研究虫族,这个种族永远可以给他带来新东西。
对于一个纯粹的研究者而言,这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他们的求知欲可以一次次地被满足。
但考尔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研究者,无论他人信或不信,他都是为了拯救人类才踏上现在的这条路的站在这个角度来看,他极其痛恨虫族那堪称永无止境的进化。
他通过卫星指挥轨道空间站,强势地接管了正在遵照自动程序对那艘巨舰射击的武器阵列,然后又调遣地面发射井,起飞了四十架飞艇。
他特别设计的战斗机仆占据了这些飞艇舱室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将支援已经被跳帮的空间站。做完这件事,考尔聚精会神地开始瞄准。
他要用最大功率来测试一下那艘巨舰的防御能力
在三分钟后,空间站的武器阵列以暂时过热为代价打出了一道照亮了夜空的炽热洪流。考尔抬起头,用十六个卫星视角和他自己眼睛的视角开始观察,结果并未超出他的预料。
就算是最大功率,轨道空间站的武器阵列也未能对那艘巨舰造成什么损失。
这轮齐射的确打穿了它那已经厚到不像话的几丁质甲壳,并在其下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可这对那艘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它甚至已经开始自愈了。
考尔斟酌着语句,在已经快要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中缓缓开口。
“我必须承认,您有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先见之明,我的卫星告诉我,虫巢舰队发了疯,它已经将它所拥有的全部舰船都投入了一场粗暴至极的生体融合中。”
“我有理由相信这不过只是为了集合生物质以制造出一个在它眼中能够和您相匹敌的杀手.这一切都和计划中所说的一样,但问题在于,我们要拿那艘融合完毕后的巨大舰船怎么办?”
“那艘船不会存在多久了。”卡里尔说。
在短暂的二十分钟后,他的话再次应验。通过卫星提供的画面,考尔清晰无比地看见了那艘巨舰的最新状态:它正在解体。
厚达数百米的甲壳是第一个显现出这种征兆的部位,那种异样的冷白色在短短数分钟内便彻底地转为了漆黑,然后便是萎缩并化为粘液。
其下暴露出的血肉紧随其后,不知用途的巨大青灰色经络在其表面高速跳动,使血肉迅速变得枯萎,最后甚至化为了飞灰。
从船头到船尾,它的每一个部位都开始崩解,联合舰队甚至无需继续开火,这艘史无前例的巨舰便一点点地迎来了消亡。
try{ggauto();} catch(ex){}
它的骨骼残骸飘荡在真空之内,迅速地结冰,早已失去活性。原本已经被占据的星空现在则变得空空荡荡,但考尔还是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物体。
他操纵卫星,调集算力,放大成像.
他看见一个胚胎。
不,不是胚胎,而是一艘小小的飞船,只是它看上去像胚胎而已。流线型的外形与其光滑的洁白表面充满了欺骗性,它并不大,甚至比不上一艘眼镜蛇级别的驱逐舰,但它速度极快。
那被后天设计而出,安置在飞船两侧的喷气孔正在帮助它以及其原始的方式快速突入索萨轨道。
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加以阻挡。
天空再次燃烧,一道流星般的光芒缓速划过天边,朝着他们所处的这片麦田直冲而来。
考尔感到一阵刺痛,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但他将它很好的隐藏了起来,没有显露。
唯一一个能够在此刻捕捉到这种情绪的人则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正专注地凝视着天空,眼中光辉渐散,狂风一同消逝,考尔却在此刻听见了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那不是语言,而是源自他身躯内部的声响。他立即自检,发现至少有数百个数据处理接口正在崩解,它们以其共同的损坏为考尔传递了一个消息。
下一秒,电火花从考尔的躯体内部骤然爆发,齿轮停止转动,不可避免地的过载高温自他脚下蔓延而出,瞬间便将麦田点燃。
在麦穗熊熊燃烧散发出的呛人烟雾之中,考尔耻辱地咆哮了起来。
他被入侵了。
他——大贤者贝利撒留·考尔——被虫巢意志通过灵能入侵了!
一道阴影划过他眼前,考尔狂怒却又动弹不得地看着那艘飞船划过天空缓缓降落,平稳地落在了他们身前,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麦田持续燃烧,很快便将周遭的世界变成地狱般的景象。
在烟雾萦绕之中,船身洁白的外壳忽地裂开,紧接着又如同枯萎的花朵一般褪色,摔落于两侧泥土之中,并迅速化作灰烬。
一个高大的类人形生物从船体中央站起。
它同样有着洁白的甲壳,四只强壮的手臂垂落身体两侧,远比刀刃更加锋利的骨刃在手臂的侧面迅疾地弹出,切断了一些连接至它身体上的血肉管道。
它很高,站姿却显得佝偻,脊背弯曲,反曲的腿部深陷地面之中,肌肉在光滑的甲壳下方缓缓膨胀它那一片光滑的椭圆形头部静静地转向了考尔的方向。
在这个瞬间,考尔失去了他的视力。
他的视觉神经传来了一阵灼烧般的疼痛,植入体的报错提示更是无有间断,数据流好似崩塌的山体一般划过他的处理器,带来的是噩梦一般的体验。
他的备用视觉传感器单元很快就在本能的作用下被启用,然后再次损毁,再次启用,再次损毁.
考尔不得不手动编程,将视觉传感器内的感光单元和其他的感官处理器临时重新组建了一个新的‘视觉’系统,更多的数据流继续飞驰而过。
他本想用这种方式来继续观察这场战斗,却未能成功。此时此刻,在数据构成的0与1的世界中,赫然出现了一大片不属于任何数字的漆黑乱码。
它们一经出现便蜂拥而来,如千万只嗜血的飞虫般冲入了考尔的数据处理器,迫使他本就已经陷入高负载的处理器和大脑继续过载
他倒在地上,在不断冒出的电火花中陷入抽搐。
卡里尔注意到了这件事。
“你应该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他略显意外地说。“他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威胁。”
那东西转过头来看向他,头部仍然一片光滑,卡里尔却能看见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高悬在这个生物的头顶,来自银河系之外的古老存在,携带着永无止境的永恒饥饿.
这双眼睛和他对视。
“那么就开始吧。”卡里尔朝它点点头,在漫天火光中朝它走去。
那生物站在原地等待着他,没有主动发起进攻。他们的行为让这场战斗的开幕变得十分诡异,没有撕裂大地的狂风或足以让山巅崩碎的力量,仅仅只是一方前进,一方等待。
直到卡里尔走到它面前,这个生物才终于改变了姿态——在无法被称之为时间的微秒之中,它原本放松的四只手臂忽然握紧,并向上挥出。
缠绕着强大灵能的骨刃以毫厘之差擦过了卡里尔的脸,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四把利刃划上天空,为这一次毫无征兆的袭击而感到了由衷的惊讶。
他能躲过去,是的,但这个生物所表现出来的速度和力量.
没有心中铸炉的罗伯特·基里曼能躲过这一击吗?
他开始在脑海中做对比,并得出了否定的答案。他稍微抬头,看向那四把闪着光的骨刃,它们缠绕着来自虫巢意志的灵能,卡里尔不会去质疑它们的强度与锋锐。
他明白,任何凡俗的金属——无论是精金还是耀金——都无法抵抗这四把骨刃。
也就是说,如果是万年前的马库拉格之主,恐怕会在一个照面就被这个生物捅穿盔甲。
卡里尔暂时中断思考,以克制的速度挥出一拳,和两把利刃迎头相撞。他挥出的是拳头,但与其中两把骨刃碰上的却是一把漆黑的直刀。
两股灵能开始碰撞,卡里尔眯起眼睛,没有管这方面的交锋,只是将灵能的输出维持在了一个平衡的点,然后开始借刀与它角力。
虫巢意志的代行者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它的甲壳再次被肌肉顶起,周遭跳动的火焰在洁白的甲壳上留下了自己的影子。
光芒一闪,它的另外两只手也朝着卡里尔砍了过来,却依旧未能得手。卡里尔用左手拦下了这一击,却相当意外——它的速度变快了。
还不是极限吗
他握紧双手,加大了力量。如果要给出一个参照对象,那么他现在的力量大概与尚未断臂前的安格朗一致。
这个生物在如此重压之下,却没有后退一步,它甚至仍有余力做出反击。它稍微抬起骨刃,中断了角力,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斩向了他看似不设防的肋下。
卡里尔后退一步躲过这一击,以莱昂·艾尔庄森挥剑时的速度和这个生物打起了白刃战。
二对四,却始终未曾落入下风,虫巢意志的每一次攻击都能被他以毫厘之差躲过,或是干脆在骨刃碰到自己以前就将其拍开。
看似游刃有余,卡里尔却越打越严肃,他能察觉得到,这个生物正在一点点地变强。
它的力量与速度正在这场战斗中得到增强,不是灵能的作用,也不是虫巢意志的影响,而是源自它身体中的某种‘设计’.
换言之,它正在一点点地发挥自己的潜力。
它的极限在哪里?力量比伏尔甘还要强?速度比科尔乌斯·科拉克斯还要快?它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技巧,只用单纯的力与速就足以摧毁帝国中的大部分战士.
那么,它能学会技巧吗?战术呢?无需多言,望着那双虚幻的眼睛,卡里尔知道,它完全可以做到这件事。
虫族本就能够不断进化,它们是一种基因调整生物,能够针对敌人来进化出完全克制对方的特性。
更厚实的表皮,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极强的自愈能力,能够摧毁盔甲的生物电浆,可以封锁通讯的力场波
和这种东西打了快一万年的仗,真是难为你了,罗伯特。
卡里尔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解除了他对于自己力量的限制。
寒光一闪,四只手臂高高飞起,组织液从深埋于血肉中的粗大血管内喷涌而出,随后便被伤口处宛如独立活物般的肌肉纤维跳动着锁死,另一种惨白色的肌肉从这些肉芽上迅速蔓延诞生。
不过短短数秒钟,它便长出了新的手臂,骨刃再次弹出,朝着卡里尔发起了新的一轮进攻。而这一次,它手臂上的几丁质甲壳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得更加厚了。
不仅如此,它们的表面也有所变化,一种卡里尔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透明薄膜在甲壳表面不起眼地闪烁着。
卡里尔尝试着再次挥出一刀,而这一次,灵能没能在其上起效,全被那层薄膜彻底吸收。
他后退一步躲过怪物紧随其后的反击,加大了灵能的输出,再次挥出一刀。薄膜破碎,两条手臂再次高高飞起。
怪物无声地后退,胸膛处的甲壳忽然裂开,几条好似捕食触须般的触手有力地弹出,将它自己的六条断臂统统带回了体内。
而此时此刻,它已经再次再生完毕。薄膜变成了另一种甲壳,覆盖在原先的白色甲壳其上。它新生的手臂为此看上去极其魁梧,但形状也有所改变。
不再是那种近似于人手的构造,转而变成了一种类机械结构,骨刃则取代了原先的小臂,变得愈发粗大。看上去畸形无比,但卡里尔却丝毫不怀疑它们的杀伤能力。
不能再打下去了.他皱起眉。
虫巢意志有很多个,谁也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能通过某种方式相互沟通。这些舰队各有所长,根据入侵的不同地区的防御力量进化出了不同的模样。
尽管底层逻辑仍然相似,仍然善用虫海战术,但相互之间的差距却大得令人难以将它们归类为同一个种族。
卡里尔本想测试这个生物到底拥有何等战力,以归类档案,好促进对虫族的研究,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如果继续测试下去,他觉得这个生物很可能给它带来一些不太好的惊喜.
不过,目前仍然有一个问题十分重要:这个生物到底只是一种应急方案,还是早有准备的,可以和基因原体们对标的虫类‘原体’?
他眯起眼睛,身影忽然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两把利刃已经将那被虫巢意志操纵的怪物彻底洞穿。他以不容反抗的速度抽出刀,以极端的专注开始挥舞手臂。
精准且无法阻挡的斩击像是暴雨一样落在了怪物身上,将其洞穿、击溃。它那活物般的组织液与肌肉纤维想要尝试着在刀刃的斩击下彼此拥抱,继续粘黏,但卡里尔没有再留手。
碎肉和组织液不断地飞溅而出,然后便被灵能彻底控制。麦田燃烧,天空晦暗,极速驶来的马库拉格之耀在天空中若隐若现,万里无云,麦地里却正在下雨,一场人为的雨。
雨点是碎肉与组织液,是一个强大生物正在被一次次肢解飞射而出的碎片。它有尝试反抗,但反抗只会带来更恐怖的暴力。
它的本能已经无法理解到底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一场‘战斗’,在更高维度的世界中,它正在对虫巢意志请求帮助,但虫巢意志也无法理解,它感到困惑。
它无法理解为何物质界内会存在这样的独立个体。当它的代行者被肢解到只剩下不断抽搐的下半身时,它才意识到,它的判断出错了。
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转进其他星球以补充生物质的机会,也就是说,它即将面对.
死亡?
卡里尔以摇头回答了它的疑问。
——它在空间站上还有不少虫子呢,但是,那里还待着另一个异形。
他后退一步,双手就那样平静地放了下来,紧贴着手腕的刀刃如回巢的毒蛇般消失在了宽大的袖口。
他身边漂浮着难以计数的蓝色荧光,照亮了整片麦地,甚至在反过来在空中留下了巨大的投影。看似美丽且震撼,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那其实全都是被灵能所束缚着的破碎血肉.
卡里尔转过身,走向贝利撒留·考尔。后者正在一阵又一阵的电击中不断地以二进制语言发出咒骂。
卡里尔伸手将他拉起,发现考尔的一部分附肢居然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在维修自身。很快,他便重获光明。
这一刻,考尔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拥有‘震撼’这种情绪。
他一时失语,盯着周遭的蓝色光点,刚刚缓和一会的处理器似乎又有要过热的趋势.好在他很快便控制住了这种情绪,不过,大贤者今日的苦难似乎还未得到终结。
他刚想开口说话,便看见另一道流星划过天空。几分钟后,一架炮艇缓缓落地,怒发冲冠的罗伯特·基里曼一把推开舱门从中大步走出,奔着考尔便冲了过来。
“这是谁的主意?!”马库拉格之主咆哮道,声音响彻整片麦地。
卡里尔默默地站到了一边。
考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呃——”他尝试着发出一个单音节,基里曼却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附肢。
“伱给自己装的是什么引擎啊,大贤者?”基里曼轻声细语,面目狰狞地问。
“.我自己改装研发的。”
“那能量源呢?”
“.”
“你给自己装的是什么能量源,大贤者?”
卡里尔别过脸去,对想要围拢过来的常胜军们摇了摇头,他们便心领神会地走回了炮艇里。他再次仰头看向天空,衷心地祝愿索萨不必再遭逢如此苦难。
基里曼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我想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教官大人?”
卡里尔转过头来,眨眨眼,不假思索地举起了双手:“我可以替你写很多份书面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