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城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刘婷妹的情景。
那段时间他心情很差,就呆在湘城,每天过问一下公司的事,吃喝玩乐,纸醉金迷。他并不想回老家,也不想回香港。因为那两个地方,都已经没有令他留恋的人和事。至于第一任妻子和女儿,人家根本不搭理他好不好?
朋友说金都夜总会新来了几个特别漂亮的女孩,还干净,都是大学生,非要带他去“散心”。
“谢总,别喝闷酒了。咱们年纪大,就得多和年轻人在一块儿玩,才能散发活力。”
谢荣城实在无聊就去了,心里嗤笑,什么大学生,这样的套路他二十多岁时就见腻了。
金都的女孩们确实长得不错,也不像别的地方的女孩那么会来事儿,不油腻,可能跟老板不沾黄~赌~毒也有关系。谢荣城就挺愿意在那儿呆着,打发时间。
他不得不承认,朋友说得没错,看着娇~嫩白~皙的姑娘们如同众星捧月围着自己,可以令人暂时忘掉年龄和日渐衰老的躯体,也忘掉所有烦心事。在声色犬马之地,明码标价,没有感情,也没有什么对谢荣城来说,称得上是算计的东西。
谢荣城就是在一群听话娇软的姑娘里,看到了冰冷荆棘花般的刘婷妹。
她只花了点淡妆,就美得惊人。如墨的眉眼间,天生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可她的气质又很冷,眉眼低垂,就坐在那里,也不主动找人说话。哪怕对着他这个大金主,她的笑也是淡的,敷衍的。她的眼里好像藏着化不掉的霜雪。
谢荣城来了兴致,单点她留下,让其他人都走。一个小圆脸的姑娘离开时,还担忧地望了刘婷妹一眼,好像生怕她在他这里吃亏。
刘婷妹依然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谢荣城让她倒酒就倒酒,让她喂水果就喂水果,问一句,答一句,除此没有多余的话。她也不往他身上黏,隔着半个人的身位坐着,一点也不热情。
谢荣城有些好笑,觉得她真是来上班的,就故意逗她:“今晚跟我去酒店,什么价?”
“我不卖~身。”
“那是别人给的不够多。开个价。”
她愣了愣,似乎挣扎了一下,说:“10万。”
谢荣城讽刺道:“你可真敢喊价。”
她淡笑:“我以前辛苦一晚上,挣的比10万还多。”
不知道为什么,谢荣城直觉她说的是真话。虽然不知道她以前干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谢荣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男朋友吗?”
她又怔了一下,说:“我没那个福气。”
谢荣城静了一会儿,没再问了。
之后,谢荣城又来了金都十几次,每次都点刘婷妹陪。两人也不干别的,就坐着聊天,听音乐,吃水果。有时候,谢荣城也会带刘婷妹出去,钓鱼,爬山,或者吃大餐。每一次,谢荣城都会另给她3千块小费,刘婷妹照单全收。有了这笔钱的加持,她的上班态度总算好了不少,干什么都配合,聊天时话也多了。
谢荣城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夜总会小姐走得近,他可向来不是什么圣父,要救那些小姐于水火之中。他想,或许是她身上眼里有某种跟他相似的气质;或许是她足够安静,不让人心烦;又或许是她偶尔冷言冷语,反而令他感觉到真实。
那段时间谢荣城其实想过自杀,但时不时跟刘婷妹这么处着,自杀的心又淡了不少。
有一次,谢荣城带她去山间钓鱼,还带了个五星级大餐,在溪流旁做了顿野餐。他一时心情疏阔,喝多了点,非要发疯听她唱歌。按说唱歌是夜总会姑娘的必备技能,可刘婷妹愁眉苦脸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会唱什么歌。
谢荣城问:“怎么,你以前干那赚钱的事,不需要唱歌吗?”
她摇头:“要是唱歌就能赚钱,那可就太轻松了。以前我读书的时候,也没学过什么歌。”
“就随便唱一首。”他说,“唱得不好我绝不笑你。”
她终于还是开口了,唱的是一首家乡老歌谣:
“桑木扁担轻又轻哎
我挑担茶叶出啊洞庭
船家他问我是哪来的客呦
我湘江边上种茶呀人。
桑木扁担轻又轻哎嘿
头上的喜鹊唱不停啰嘿
我问喜鹊你唱什么哟
他说我是幸福人啰嘿……”
她的嗓音柔柔的,慢慢的,像打翻的牛奶,温柔流淌。这首歌的歌词又简单,曲调悠扬婉转,竟被她唱得出乎意料的好听。刘婷妹自己却不知道,她按照记忆,一板一眼唱着,倒像个规规矩矩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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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间的光线是暗的,溪水汩汩流淌。只有这一道单薄的声音,响在谢荣城的耳朵里。
谢荣城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刘婷妹唱完,回头看着他,没说话。她扯了纸巾递过去,然后抱着双膝,望着林间暗影,过了一会儿,眼睛也红了。
原来,她想,我们的愿望都一样,都想要做幸福的人啊。
谢荣城很快就收了眼泪,脸色淡淡的,双臂往后撑在草地上,说:“这首歌打动我了。没想到离开家乡这么多年,还能听到这首歌。你唱得很好,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版本。所以,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告诉我一个愿望,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就帮你实现。”
谢老板的许诺,不说能上天入地,但对于刘婷妹这样的人来说,无异于可以改变人生。
但她并没有露出惊喜表情,只是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你的企业做得很大,很成功。你一定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能不能教我,或者给我指一条路,怎样才能让自己变得更有能力,能挣很多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你以前不是一个晚上不止10万吗?那些钱呢?”
她不说话。
“被男人骗走了?”
“他们一分都没有给我。”
谢荣城听着都有点生气了,怒其不争。不过再看着她青涩倔强的眉眼,气还是消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为什么有这样的愿望。”
“我有一件事,必须去做。但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我想,也需要变得很有钱,很有能力,才能做到。”
“哦。”谢荣城来了兴趣,又逗她,“好办,你做我的女人,应该能拿到一大笔,能办成很多事。”
她摇头:“如果有别的路,我不想这样。我痛恨这具身体,它很脏,我这辈子都不想拿它挣钱。而且你的钱,始终是你的。我想得到的,不仅是钱,还有赚钱的能力。我想要变得很厉害,能够真正看懂身边的人和事。学会那种办得成事的能力。再难的事,我都能去分析,能有勇气和能力去解决。”
这下谢荣城真意外了。
一个小姐,志气不小了啊。这话听着也不像没读过书。谢荣城忽然想要了解她更多。
“你让我想想。”他说。
很快,手下就把刘婷妹的背景调查出来了。难怪他会在她这里听到几十年前的家乡老歌谣,他们竟然是老乡。刘婷妹家的那堆破事,重男轻女的父母,意外陨落的准北大生,离家出走的傻子……但在那之后的事,手下就调查不到了。
刘婷妹现在在公安系统里的状态是失踪,谢荣城就让手下别把刘婷妹的消息漏出去。
谢荣城突然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她的亲生父母不是不要她了吗?当她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后,不是遭到了所有人的厌弃吗?失踪那么久,连找都不好好找一下。
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刘婷妹这辈子完了?连她自己,都深陷社会底层,找不到出路。
他偏要做她人生里那个意想不到的神。
他要把她从烂泥一样的人生中捞出来,把她从无尽的苦难中拉回温暖人间。他要把原本属于她的辉煌和荣光,一一还给她。
凭什么一个准北大生现在过得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凭什么她人生的每一天就该苦如黄连?去他吗的停妹,去他吗的命运。他都快要死了,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难道还不能为她一个小女孩逆天改命?
谢荣城对她说:“我给你一条路,跟我回香港,从此以后,你姓谢,不姓刘。我供你复读,考大学。人只有继续读书,才能有出路。我也会亲自教你一些东西。这样,你才能培养出真正的见识和视野,拥有你想要的那种卓越能力。”
刘婷妹只想了一下,就说:“好。那么,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这里没什么我要的,我并没有爱上你。养你一个大学生,前后统共花不到二百万,对我来说,连根毛都算不上。不过将来,等你报仇成功那天,可以告诉我一声,让我也跟着开心一下。我这个人,一向喜欢大仇得报的故事,喜欢冰冷残酷的结局。”
“你怎么知道我要报仇?”
“你的眼里写着,你的脸上刻着,你的灵魂每一天都在我耳边哀嚎。我也报过仇,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我现在连仇人都没了,他们全都被我干掉了,我只能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