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通话,文澜对着早自然熄灭的蜡烛吹了一记,手指在蛋糕边缘勾出一点,带进口中,早变味,她目光怔忪,对着蛋糕,“生日快乐文文。”
“祝作品流芳。”
红山路,老宅。
尹飞薇打开门。
屋内有一股鲜花香,尹飞薇不仅将院子打理的好,室内同样细致。
那些老红木家具,在尹飞薇的精心维护下大放光彩。
文澜想起小时候在这栋屋子里的所有情景,这是霍家的老宅,霍岩爷爷住过的地方,后来霍启源结婚,买了荣德路8号的庄园,这栋房子就空置,霍家破产时,何永诗忍痛将两栋房子售出。
文澜继承母亲遗产后,买回了这栋老宅,而荣德路8号在一位法国买家手里,文澜多番交涉都无法让对方割爱,直到去年隐约听到这位房主已经将8号出售,她急得打电话过去交涉,却被对方告知,新买家拒绝当面交易,全部交由中介处理,所以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人。
文澜心灰意冷。这次回来,她打算去看看荣德路8号,听兰姐说仍然空置,连院里花草都废弃,新房主看上去并没有很热爱那栋房子
她想着,也许有机会呢
傍晚的光影在这栋老宅里眷恋着最后的时刻,墙壁、家具、地板上无一不落入温柔、静逸的光线。
文澜脸上同样被这些光线眷顾。她慢慢摩挲着手下的一块桌面,不知身心陷落去了何处,久久不语。
尹飞薇从厨房倒水回来,见她这样,不由一笑,“别这样,先冲一把澡,待会儿请你吃晚餐。”
文澜乐了,回声,“不用洗了直接去”
音未落,包里手机震,她下意识拧眉,尹飞薇奇怪催着她,文澜无动于衷任震音响了三四趟,才不紧不慢接起。
“回来了。”陈述句。
文澜轻回,“在朋友那。”
“回来就好,爸爸不在国内,你先和向辰他们聚。”文博延笑着,“听说他要给你举行接风宴”
这句倒是疑问句。
文澜微讽,“我没感到惊喜呢。”
“文文”文博延上了年纪后,性情平和许多,晓得和她硬碰硬没有结果,采用迂回和苦口婆心式了,“你在国外七年,家乡变化天翻地覆,无论道路还是人情都和你走时不一样,多和同龄人相处,况且为创作也需要多接触外部环境。”
“能不去吗”文澜只有四个字。
文博延也直截了当,“不能。”
文澜冷笑一声,应,“知道了。”
通话一结束,尹飞薇叹气,“看来不该让你接啊。”
连尹飞薇都对这种事的出现毫不意外,文澜更加淡定,摇头一笑,“吃个饭。陪我一起。”
下午六点钟,两人换了正式服装,一起出发前往新城区。
司机小顾是文家多年的老人,文澜小时候上下学都由他接送。这几年出国,小顾在家里半闲置。
“你爸爸这几年很少回家,不过一回来就用我车。”
文澜靠在后排,随口岔开话题,“你女儿在哪上学”
文澜走那一年,小顾女儿才上一年级,当年正值文澜十三岁的生日,小顾女儿还选了礼物送来。
小顾笑“初中了,在你母校。”
文澜怔。
半晌,唇瓣吐出渺渺笑意,“真的好久了”
尹飞薇附和,“当然好久了。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个七年我初中时代都久远到像上个世纪的事。”
文澜笑而不语。
小顾勉强笑。
其实初中这时间段敏感,文澜从出生就遭遇母亲自杀的变故,幸运在当时太小没任何感受,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变故当属霍家那一年的剧变。正是在初三。
敏感话题一笔带过,谈论着其他,到达目的地。
上楼时,尹飞薇还在劝,“什么都不用管,今晚我帮你搞定全场”
接风宴,文澜唱主角,奈何她从小就不喜社交,加上艺术家的孤傲,气质有些不可近亲。
尹飞薇担心她不晓得隐藏情绪,本来这趟回国就是自己求来的,一回来就变相相亲,她哪里受得了,虽然表面上落落大方。
进了顶楼的红酒会所,一屋子欢声笑语。
文澜虽然是被迫的主角,眼神还是礼貌表示谢意,她看着欧向辰,说些几天不见又英俊了的寒暄话。
欧向辰还是老样子,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成群结队,人缘好,给文澜接风,不仅找来和她熟的朋友,也拉来一帮他自己的,宛如众星拱月,他被簇拥着立在她面前。
不知谁喊了起来,“你眼睛好毒我们欧少最近成了股份少爷,在场人谁都没他富有当然帅又意气风发啦”
文澜一挑眉,眼底生了兴趣。
“别站着,坐聊”欧向辰的确意气风发,单手欲揽她臂。
尹飞薇上他前,占据文澜那边臂膀,没正行似的挨着她,“我说文文,站半天了也不给我介绍。”
欧向辰揽个空,倒没生气,仍然对尹飞薇目光友好,笑着,“尹大美女,我当然晓得你,文文的闺蜜。”
“各位打扰,蹭我闺蜜的局来了。”尹飞薇开朗。
“不至于。”其他人代替欧向辰这个东道主回复,一时都急不可耐,“赶紧坐吧”
红酒会所在顶楼。
这栋摩天大楼,位于海市城市天际线的左端,底下有个帆船中心与游艇码头。区别于商务区的正式与古板,这里比较自由和放松。除了欧向辰的这家会所,楼下几十层还分布大大小小的休闲空间。听旁人说蒙思进今晚也在底下,欧向辰刚才还下去打过招呼。
“放弃做警察,就成了有集团百分之五十股份的股份少爷。”餐会开始后,欧向辰替文澜弄了香槟和吃食,端来放在她面前桌上,两人一起促膝而谈。
晚风在露台游荡,像顽皮孩童,文澜乌黑秀丽的长发不时在皎洁面庞飞舞,手腕抬起收拾时,动静文质彬彬地仍像一副色调高雅的油画。
食物进入唇中,口红并不乱,眼型微弯,笑意藏其中,“那真是股份少爷了。”
他们这圈子,每个人都拥有家族企业的股份,像文澜也有,只不过是毛毛雨。
这种影响集团未来的股份转移,真的是大手笔。
文澜隐约记得在佛罗伦萨时,欧向辰说过欧远江给了一个他不能拒绝的条件,他才选择回来,现在看来就是这个股权的事。
“恭喜你。”几片小食结束,文澜听完欧向辰“股份少爷”的来龙去脉,微笑着道恭喜,同时放下刀叉。
欧向辰独自抿着红酒,没接她的“恭喜”,只问,“都不好奇,我突然这么大转变”之前可是和家里闹了大矛盾才进警校,结果刚毕业就重新回到家里,一般人都会好奇。
“是不是集团遇到麻烦”文澜笑问。
她目光虽然温情,可远和关心沾不上边,这股若即若离的分寸,似乎没哪个女人有她把握的好。
欧向辰被勾地心头七上八下,“集团还好就是我爸,”笑了笑,收起小情绪,“前段时间身体不好,不忍心他继续操劳,就回来了。”
其实最关键的理由,是和文家的联姻。包括,接收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也是为和文家联姻做铺垫
这些,欧向辰打算在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飞薇玩得太疯,我得早点带她回去。”文澜没给他机会,聊了一餐饭功夫,就笑着告辞。
“这么早”欧向辰意犹未尽。
文澜起身,“下次聊。”裙摆飘着,从欧向辰身边擦过时,明显感受到彼此不再年少的身心发展变化。
文澜嘴角微勾,得体从沙发里绕出来,望向他,“今晚谢谢你。”又说,“不过我们是好朋友,下次不要管长辈看法,像以前一样交往就好。”
她仍然认为今晚的见面是长辈们的强迫。
“文文”欧向辰皱眉。
文澜笑,“麻烦你了。”音落,利落转身。
尹飞薇离这边位置较远,走了一半,在一颗绿植旁微顿。
有两个男人喝得满面通红,手指着正前方华灯璀璨的一栋摩天大楼,没注意到她突然的经过。
“知道这栋大楼以前哪家的”一个人问。
“不知道啊,哪家”
“以前姓霍”那人笑声巨大,“现在姓欧啦”
“对,是以前的永源大厦嘛”
“霍岩他爸跳楼的地方”
两人唏嘘。
文澜脸色苍白。
到了楼下,小顾等在车边,远远地没有看到她,文澜打电话给他,让他待会儿单独接飞薇回去。
“你呢”小顾追问。
“我有私事办。”小顾是文博延眼线的事,文澜一清二楚,不能怪小顾,只是吃文家饭就得听文家人的话,文澜迂回了下,没说自己一个人走。
小顾一听她有私事,理所当然认为她和欧向辰在一起,利索应允。
文澜拎着包,一个人在街头晃,大约十五分钟后,手机开始在包里震,她晓得是大家发现她离开在寻找,随便给尹飞薇回了一条要自己散心的消息,将手机关机。
走到滨海大道,游人如织的环境,从骨头缝里钻来钻去的那股冷气才逐渐淡去。
扭头看黑蓝色的海面,宽阔又静逸,和荣德路海面的波澜比起来,新城区的海面宛如城市的内湖,面积大,但和海的广袤沾不上边,也看不到远洋货轮。
滨海大道满是人工痕迹,漂亮的帆船中心,热闹的游艇码头,还有一望无际顺着栈道往远处延伸的游人。
各式各样的小贩,身挂装满货物的包,手上拿着一大堆,沿街兜售。
文澜被不同的小贩逮着问了两三次要不要。可能看她是一个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发光的小玩意之类。
文澜眸底提不起丝毫兴趣,被人拦住去路,也只是淡淡盯着对方头上的兔耳朵发光发箍,心里觉得可爱又很幼稚,“我不需要。”
语气生硬。
小贩不好意思一笑,随即放过她,朝其他游人兜售去了。
文澜鼻子一酸,忽然就觉得被无边寂寞包围。深深吸了一口气,想阻止这股酸意,可脑海就是不自主会想到从前,从前她和霍岩从霍启源的公司里出来,经过这条大道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多喜欢花钱
喜欢买沿路的各种小玩意,又爱吃,一路就没歇地要从这里买回荣德路去
怎么突然就不爱了呢是那个人不在身边了吧,她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浑浑噩噩。
来到一个算命摊前。文澜惊讶住了,以前没见过这玩意,她一边思考是不是从前的疏漏,还是今晚自己必须要遇上这摊位
停顿间,那瘦到颇有仙风道骨相的老板招呼她,“美女,给你看手相。不要钱,我们有缘。”
文澜坐下来。
老板示意她伸出掌心。
文澜随意给出左手。
她是雕塑者的掌心,肌肤并不柔嫩,骨相看上去颇有英气,掌心还布着细茧。
老板照着“古法”说了一些她今晚有喜事的话,具体是什么却不明讲,文澜表示付钱,对方也不说。
文澜就逐渐笑起来。心里并不信任对方。
不过还是付了钱,站起来准备走时,肩头突然被人打了一下,挺重,她眉皱起,“嘶”一声。
身后人大力中充满了怒气,呼吸大起大幅着,显然经过剧烈的运动。
是尹飞薇,她气到面部发紫,“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唇瓣一动,想骂他们小题大做,文澜又失了兴致,唇瓣合住,耐心地听老友谩骂。
“走也不喊我一声,我喝地乱七八糟突然欧向辰跑来问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我他妈”尹飞薇手指一伸,差点往文澜鼻梁上戳去,不过,在离一两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文澜脸上正温和无害地笑看她呢,说,“听到点闲话,心烦意乱出来了,对不起啊。”
她态度诚恳,尹飞薇怒容一下坚持不住,狠狠甩了下自己伸出去的手指,又背去身后,声音还是吼,“真服了你跑这儿来算命我看你走火入魔了”
反正文澜脾气好,被骂了也不吱声。以柔克刚。光笑看着老友。
尹飞薇气烟消云散,叹息一声,说,“算了。赶紧给你表哥打电话,欧向辰惊动他,以为你去了他那。”
“好。”文澜从命。从包里拿出手机,给蒙思进打电话。
尹飞薇也掏手机给欧向辰打电话,大声嚷着,“我找着了,好好的呢,我们准备一起回家,你别忙了”说完就挂,末了,不忘给文澜一个白眼。
文澜没打通蒙思进的号码,尹飞薇说可能喝醉了,“刚才看他状态就够呛,闹着要出来找你,他秘书代替他出来,长得挺胖那个。”
“是他朋友。”蒙思进比他们大的多,但仍然没有进企业,至今还在社会上飘着,他没有秘书,文澜猜到对方身份,给那位“胖朋友”发去消息,说打扰了。等沟通完,她又开始精疲力竭。
“小题大做”懒懒念叨一声,率先提步走。
“你怎么了”路上,尹飞薇和她并排走,皱眉问。
文澜提不起劲,说,“就想回家。”
于是顺着滨海大道,尹飞薇陪她走回去,整整四十多分钟,尹飞薇穿着高跟鞋,走得差点就地身亡。
她似乎晓得文澜心情不好,一直夸张着动作声音,甚至还脱了高跟鞋,两手拎着走,逗她笑。文澜很欣慰,但是真笑不出来,最后为了配合尹飞薇,自己嘴角都折腾僵了。
她越来越沉默,终于快走到荣德路,由新城区跨过一座大弧形海湾来到老城的静逸夜色里,文澜连简单表情都没了,脚步也忽然停住。
尹飞薇诧异,抬眸一瞧,前面是一个弯弯的公路,大约百来米之后,就会转弯往上走,荣德路是海市著名阔人区,阔到非有钱能进来,还得有权,海市那些老富豪,哪个没点实力现在的新兴富豪想住来荣德路,只能望而兴叹。
因而荣德路是海市的标志,尹飞薇对前面那段路了然于心,晓得拐上去就是文澜的家。她却突然停住了。
再去看文澜脸色,她并没有刚才要迫不及待回家的劲头,只剩一片灰暗,沉默半晌后,忽然一扭身,下了栈道,穿过窄窄又安静的马路,开始登花岗岩台阶。
尹飞薇一路跟着,和她登完几个台阶,上到一座雅致的院子,种满花草,竟是座家庭式咖啡馆。
“我没有家了。”两人在靠着马路边的雅座里坐下后,她突然说了这句。
尹飞薇搅动冰美式的手一顿,抬眸望对面人。
橙黄灯光下,文澜一张脸美到惊心动魄,她的美是那种让人不敢靠近的美,今晚和她畅聊、对饮的除了欧向辰,没其他男人敢接近,尹飞薇在和人喝酒时,听到议论,说如果霍岩那年没有消失、就连今晚的欧向辰都得靠边站除了霍岩她看不上任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