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雅间里,小火炉上还煨着茶,屋子里都氤氲着茶的香气。
莎慕坐在茶桌的另一边,待茶煮好,只看了眼,笑道:“王爷这是何意,我乃是用毒之人,在茶水里给我下毒,不显得多此一举吗?”
姜棣淡漠一笑:“毒不是本王下的,不过你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你既然来找了她,现在自己就说要走,这可能吗?”
莎慕浅笑:“巧了,我这性子,就不喜欢别人威胁。但这茶既然王爷给了,我便喝,不过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莎慕看了眼温热的茶,喝下,才嘲讽的看了眼姜棣,转身便要离开,姜棣却忽然问她:“若是我告诉陈有才,那晚那两个酒鬼出现差点凌辱萝宁公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你早有安排呢?”
“分明是你安排的……”
“但你知情,不是吗?”姜棣笑看着她,仿佛吃定了她。
莎慕有几分本事他的确很清楚,所以她能嫁去陈家最好,却不能因为陈家,而坏了他的计划。
莎慕看他冷笑的模样,手指放在口中吹响,两只黑色的鸟儿便迅速俯冲了过来,尖锐的喙直接对着姜棣的眼珠子啄去。
姜棣往后一闪,莎慕已经趁机掀翻了茶桌,百罗鸟也很乖巧的回到了她的肩膀。
姜棣微微咬牙,莎慕只轻蔑一笑:“丹羽家族虽只是扶桑小族,却不是任凭谁都能拿捏的。”说罢,扬长而去。
姜棣满是怒气的将手负在身后,很快便有暗卫出现在了他身边,看他如此气气愤,担心道:“王爷,要不要我们去动手将她给……”
“行了,她还有用,而且杀了她,你们想让本王跟丹羽家族作对么?”姜棣目光微冷,看了眼这满屋的狼藉,甩袖而去。
待他上了马车离开,看似离开的莎慕这才折返了回来,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彻底消失在转角,脸才微微沉了下来。若是那人算计上陈家,该怎么办?
她满腹心事的往回走,走到半路,就看到一束鲜花送到了她跟前来。
她微微一怔,抬头便看到了陈有才。
他今儿换了一身墨色的长衫,披着灰鼠皮的披风,头发用墨玉冠子挽起,整个人贵气而又英俊。
“你……”
“是不是格外帅气?”陈有才浅笑,将花塞到她怀里:“刚路过昭王府,顺便采了一把。”
莎慕瞥见这淡黄色的小花,嘴角扬起,这花可不是寻常的花,乃是名贵的进贡花品,他这‘顺便’,怕不是特意绕到人家府里去故意采的吧,还这么大一把,估计昭王府的这花全部都给薅秃了。
“不喜欢?”陈有才俯身看她,莎慕望着他明亮的眼眸,暂且将萧王的事都放在了脑后,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特意来找你的。对了,今儿下河湾有集会,会有各色好玩的玩意儿,我们去瞧瞧?”陈有才笑着问她,现在他满心满脑都只有莎慕这个小魔女。
莎慕看着他爱慕的眼神,心跳的很快,点点头,便跟他愉快的往前去了。
走时,她悄悄看着他的侧脸,微微珉唇,有才,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听说府里名贵的鸢黄被人全薅走了,俞柔依脸色都不好了:“那是殿下最喜欢的花,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奴婢们也没想到陈公子他会这样,想阻拦也阻拦不住……”丫环哭着解释,姜宴只微微扫了眼秃了的花盆,淡淡道:“既然没了,就换几盆。”
“可是王爷,陈公子分明是故意来……”俞柔依还不甘心,姜宴只浅浅一笑:“依儿,你也别生气了,孩子重要。外头天冷,你先回去休息会儿吧。”
“王爷又要去忙公务了吗?今晚,您来妾身房间吗,您可好久没来了,妾身想跟您说说话都没机会。”俞柔依拉着他的手娇嗔道。
姜宴下意识的想甩开,可下一秒又立即忍住了,只道:“依儿怀着身孕,本王怕夜里压着你。”
“无妨的,依儿问过大夫了,如今已经稳了,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还有……”俞柔依悄悄附耳上前,低语:“王爷不是想知道一直操纵荣王的人是谁吗,妾身今晚告诉殿下。”
说完,扫了眼底下看着这里的丫环,娇羞道:“殿下今晚来吗?”
姜宴手心微紧,盯着面前含羞带怯的俞柔依,嘴角微扬:“那就辛苦依儿了。”
俞柔依见他应下,这才满意的行了礼退下了。
姜宴看着她离开,才微微咬着牙,忍着所有情绪往国师府去了。
今儿一早国师府传来消息,说如意有了身孕,别人他可以不管,但如意……他想去看看,也正好跟小衍商量一下祭祀大典的事宜。
国师府内,知雨和木英就像是保护一个玻璃娃娃似得保护着魏如意,魏如意想喝水,温度必须是最适宜的,魏如意想吃东西,东西必须全是经过胡太医认定孕妇可以吃的,魏如意就是想下地走几步,木英和知雨都要悉心扶着。
“木英,你自己腿还没好呢,还扶我。”魏如意笑她。
木英笑:“奴婢可会功夫呢,一条腿也站得稳,小姐可就不行了,铁师父教了您半年了,您如今也就跑得比以前快了些。”
木英毫不留情的戳破这些,魏如意看楼衍居然都抿唇浅笑,脸唰的就红了:“我那是天生就跑得快。”
“是是是,跑得快好。”木英连连点头。
魏如意气得要去挠她,木英一条腿也利落的躲开了,魏如意却被知雨死死拉住:“小姐不能动怒,要淡定……”
魏如意:“……”
陈言袖在听到魏如意有孕之后,病还没好就坚持这要过来看她,还把当初她准备的给小孩子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搬了来,各色绣好的柔软小肚兜,小孩子玩的拨浪鼓,应有尽有。
魏如意看到这些时,便知言袖姐姐是真的用了心,也能想得到在知道自己并没有怀孕时的那种失落。
“如意,如今你就好好在府里休息,别再蹦蹦跳跳不得安生了。”陈言袖坐在暖榻边笑着嘱咐她,二夫人接话:“她这性子,除非把她绑在床上,她才可能不出去跑跑跳跳。”
“国师大人哪里舍得把如意给绑起来。”胡清微小脸绯红,一身枣红色的冬裙穿着格外喜庆,整个人也养的圆润了些,眼眸里尽是清澈。
魏如意听着她们默契的揶揄自己,只睨着楼衍捂着肚子哀叹:“哎,崽崽,都怪娘没用,都被人揭了老底了,你爹也不护着咱们娘俩。”
二夫人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亏得魏如意敢这么揶揄楼衍。
楼衍目光柔和:“来人,准备的东西都拿上来吧。”
话落,外面丫环鱼贯而入,一个个捧着托盘,托盘里放着各色的配饰,有精致的簪子,有漂亮的手镯玉佩,玛瑙宝石更是不少。
“这些都是给我们的?”胡清微直接问出声。
楼衍点点头,二夫人立即笑了起来:“如意呀,你可得对你夫君温柔些,别成日凶巴巴的,你看看小衍他多好啊。”
“还准备了些补品,二舅母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让下人再包好送来。”楼衍朝二夫人的方向看去,笑道。
二夫人被他这声‘二舅母’给弄懵了,而后反应过来,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连连跟他套近乎,夸他的话简直都要说出花儿了。
魏如意撑着下巴坐在一侧,瞧着一脸虚心接受的楼衍,啧啧摇头,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这么喜欢听马屁的人呢。
屋子里正其乐融融呢,便见牧云走了进来:“尊上,昭王殿下来了。”
话落,屋子里的笑声立即停下了。
胡清微担心的看向陈言袖,二夫人也看了眼,但忙笑道:“来了就来了,小衍啊,你去见昭王殿下吧,我们陪着如意,就不去行礼了。”
楼衍明白二夫人的意思,起了身叮嘱下人们好生伺候,这才出去了。
魏如意轻轻拉着陈言袖的手,道:“姐姐手心都凉了,知雨,拿个暖手炉来吧。”
“我没事,你们不必如此紧张。”陈言袖浅浅的笑,众人只看着心疼。
胡清微见气氛冷凝下来,笑着提议道:“我们来玩投壶吧,国师大人送了这许多饰物来,咱们干脆就做彩头,谁赢了谁就挑一样,如何?”
魏如意知道陈言袖必定不想让大家看到她的难过,也招呼起来:“知雨和木英也来,来人,去拿投壶的东西来。”
屋子里又热闹起来,没人刻意去关心陈言袖,虽然大家都记挂着她,但因为大家的热闹,陈言袖反而觉得轻松了些。
陈言袖看着屋外的雪又大了些,心又习惯性的担心起来,他总是逞强不爱多添衣裳,也不知今儿多穿一件没,冷不冷。
姜宴站在清风院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才默默转过了身,随着楼衍一道往前慢慢的走。
国师府比昭王府多了几分清雅,随处可见的植物造景,雕刻精致的影壁和花坛,都让远目望去,不觉无聊。
“今日既然来了,何不如见见她?”
“见她也是平添她的伤心,不如等到事情处理完后,再见。”姜宴跟在楼衍的身侧轻声道,说完,又笑看着他:“还是先恭喜你,居然也要当爹了。”
楼衍浅浅的笑,若是孩子能顺利生下来,便是要他这条命也罢了。
“祭祀大典将近,皇上这几日应该就会定下人选。”楼衍道。
姜宴明白他的意思:“你放心,我这几日一直借口朝务的事进出养心殿,父皇对我越来越满意,反而是大皇兄,自上次刺杀的事情不了了之后,就消沉了下来。小衍,我不想看他如此。”
“太子殿下的谋算,你我尚不知道,如若他真的肯忘却前事,好好做一个明君,这位子给他也无妨。但殿下可想过,他是否愿意放下?”楼衍问姜宴。
“若是父皇过世,他是不是到那时就能放下了?”
“在仇恨里挣扎的人,初衷必早已变了。”楼衍走到湖边时,脚步缓缓停下,朝远处看去,不知想些什么。
姜宴眉心微微拧起,看他:“那小衍你呢,是不是……”
“是。”楼衍不等他说完,便承认了:“所以这天下,没人能替代殿下您。”
姜宴沉默,有时候小衍这样相信他,他会一直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得到。母妃曾说过,那个位置是高处不胜寒,上去以后,注定一辈子孤独,如今只走到这里,他就想放弃了,他真的能不负小衍厚望,走到最后吗?
灵犀过来时,姜宴还没想明白。
“尊上,殿下,昭王妃身子不适,准备先行回府了。”
话落,姜宴看向楼衍,楼衍只道:“去见一面吧,昭王妃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柔弱的女子,你的风雨,她未必不能与你一起扛着。”
姜宴眉心微微拧起。
陈言袖从清风院出来后,就走的格外的慢。
花间知道她在等什么,也不说话,只陪着她慢慢的走,一直到走到国师府门口。
“小姐,雪大了,路不好走。要不然,您今晚就住在这儿吧。”花间瞧见她微微停住的脚步,轻声道。
陈言袖回头看了眼,空旷的路上,根本不见任何人影。
她心头微酸,只摇摇头:“不了,回吧。”
说罢,才义无反顾的往府外的马车而去,上马车的时候,花间扶着她,看到了她眼眶里拼命忍住的眼泪。
直到马车离开,姜宴才从转角那片竹林后走了出来。
他早就来了,可见到她,他却怯了。他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他更知道袖儿在等他,可他就是不敢踏出那一步,走到她面前来抱着她,告诉她他想她了。
灵犀看到这一幕,转身回了楼衍。
“尊上明知道昭王殿下不敢去见,何必让我来告诉他昭王妃要离府的事,平添他的烦恼。”灵犀不解的问楼衍。
楼衍却没回答,他不过是要帮姜宴而已,也顺便帮陈言袖吧。
“烈染在哪里?”
“在别院,我们的人死死盯着他,他自上次后就一直没出来了。”灵犀道。
“让他出来吧。”楼衍说完,才往姜宴的方向去了。
灵犀不明白楼衍的意思,他明知道烈染喜欢陈言袖,还要现在放他出来,是要让他抢走陈言袖吗?那么自己呢,尊上希望自己怎么做?
“还想不通呢?”
二师父的声音传来,灵犀这才转过了身。
二师父只苦涩笑笑:“你是个不听话的,牧云也是个不听话的,如今又多了个小衍和如意,哎,二师父我真操不完的心。”
“二师父不是说,夫人只要怀孕,尊上就会出事吗?”灵犀担心问他。
“是啊。”
“那现在……”
“可这个孩子毕竟是小衍的亲骨肉,稚子何辜,既然怀了,那也是命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灵犀,这话你一定要记住啊。”二师父怜悯的看着她,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哪一个他都心疼,只是有时候他也恨自己这算命之术,次次都能算准,却无力改变。
他看着热热闹闹的清风院,又是一声叹息,这才转身走了。
魏如意收到二师父送来的锦盒时,还迟疑了一下,上次平安符的事她仍心有余悸,如今他又送来东西,会不会……也是要她孩子的命的?
“夫人,要打开吗?”侍女问道。
“先收起来吧。”魏如意说完,那侍女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收了下去。
又说了会儿话,胡清微和二夫人均感受到她的疲惫,便齐齐起身告辞了。
离开时,胡清微还笑道:“明儿我再来。”
“不是年底就大婚吗,胡夫人也允许你出来瞎跑。”魏如意笑她。
“我没什么事儿……”胡清微想解释,二夫人只道:“你是没事儿,可听闻最近姜王妃时常去胡府呢,你这个未来儿媳不好好在家伺候着,成日的跑出来,像什么话。”
胡清微小脸更红,二夫人只笑着安慰她,说说笑笑,这才走了。
等她们离开,魏如意便瘫坐在了暖榻边:“知雨,我饿。”
“奴婢叫人给您拿吃的来。”知雨笑着打发了屋里的丫环们都去拿各种吃的,只留了她跟木英二人在房间里,才与她说起了昨晚被灵犀叫走的事儿。
“灵犀姑娘只问了几句话,奴婢们都照实回了,不过看样子,丢的应该是很紧要的东西,毕竟整个府里的人都一一被叫去问话了。”知雨道。
木英也严肃了小脸:“说是出内奸,不过看昨天的样子,这内奸还没查出来。”
“内奸……”魏如意也觉得奇怪,到底是谁安插的内奸居然这么有本事,能安插到国师府里头来还一直不露痕迹,如今灵犀亲自来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这段时间,小姐的衣食住行都要格外的注意些,奴婢已经跟外头伺候的丫环婆子们吩咐了,这里间除了奴婢二人和其他随行的侍女,都不得进来,屋里用的一应茶具和炭火都要有专人盯着查过才能拿来。”知雨一一说着她的计划,魏如意听着,觉得不像是知雨的注意:“是不是谢妈妈来过了?”
知雨话语一顿,有些泄气:“奴婢看起来就真的没这么聪明么?”
“知雨当然聪明,不过你说的这些,你又没见过,哪能安排的这么周全?反倒是谢妈妈见的多了,知道有哪些害人的手段,才能叫你防备着。”魏如意笑道。
知雨一听,也觉得有道理,才释然了。
“对了,我娘今儿一早来,还提起说上次跟您提过的那个掌柜,这掌柜这段时间专心盯着小夭和关押着大春的地方,终于发现了大春娘亲的痕迹。”知雨道。
魏如意一听,立即就叫了雪无痕进来。
雪无痕明白她的意思,很快便出去了。
因为魏如意怀孕而引起的一系列波动,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倒是有个人,知道她怀孕后,差点没疯了。
瑞王府里,齐筝砸了手边一切能砸的瓷器,大骂:“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凭什么她就能怀孕,而我的孩子却没了!”
屋子里仅有的两个丫环不敢吱声,等齐筝发泄完了,才敢去收拾瓷器。
齐筝坐在凳子上,因为小产而枯瘦的身体早已没了当日的美貌,成日的怨恨更让她的脸看起来丑陋,尤其是那双眼睛,除了怨毒,就不剩其他了。
“来人,给本妃更衣,本妃也要去恭贺恭贺国师夫人!”她怒道。
那两个收拾碎片的丫环闻言,对视一眼:“王妃,公主吩咐过,您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要等那个时机……”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要全听她的,魏如意的孩子都要生出来了!”齐筝大怒。
两个丫环面色微沉,齐齐起了身,冷了语气:“王妃,公主的吩咐,您还是不要逾越的好。”
齐筝看她们两个小丫鬟居然都敢教训自己,上前便狠狠掌掴在一人脸上,啐了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灼华是公主,我还是她皇嫂呢!”
丫环捂着脸愤愤看她,却又挨了她一巴掌。
齐筝冷哼一声,便朝外喊道:“来人,替本妃更衣!”
喊完,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齐筝愣了下,自己起身走到门边,却发现外面一个下人都没有。
她略有些傻眼:“人呢,都死哪儿去了,不想活了吗!”
挨打的那个丫环瞧见她这模样,才讽刺笑道:“下人们不是早被您赶跑了?瑞王府现在就是个空壳子,要不是有灼华公主打点,王妃您宫怕是都入不了吧。”
“你闭嘴!”
“若是王妃还想要荣华富贵,那就听公主的。再过几日,是皇上的寿辰,宫里如今一片死气,皇上虽然不会大操大办,但一定也不会不管不问的,到时候魏如意作为贵妃养女,不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去,王妃又何必急在今日这一时呢?”丫环冷淡说完,跟另一个对视一眼,才双双走了。
齐筝看着空空荡荡的瑞王府,想着方才那丫环的话,纵然怒,可却也只能忍着。她摸着已经彻底平坦了的小腹,恨得泣血,魏如意,我定不放过你!
魏如意打了个喷嚏,知雨忙替她拿了张薄毯来盖在膝上。
魏如意问她:“衍哥哥还跟昭王殿下在书房呢?”
“嗯,去书房谈了好久,如今天都要黑了还不见出来。”知雨道。
魏如意想想,只笑了笑,许是在为了祭祀大典的事而苦恼吧,只可惜,这场祭祀大典的人选却出乎意料。前世的皇帝便这么做了,想来皇帝一早想的,就是让他去完成这场祭祀吧。
她安安稳稳靠在暖榻边,看着噼啪燃烧着的火盆子,慢慢陷入了梦乡。
楼衍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得香甜。
他在床榻边站了许久,才俯身抱着她往床上去了,不过夜里他没与她睡在一处。
隔间内,楼衍让人打开了窗户:“把药味散去,别叫夫人知道。”
“您身子不好,夫人不是一直知道吗?”牧云看他把药喝完,才道。
“我最近一直很好……”
“哪里好了,明明……”牧云脱口而出,却被楼衍一个冷冷的目光看了回去。
牧云勉强咽下后半段话,才望着他道:“尊上就算不替自己想想,也该想想这么多年的计划,你吃了这么多苦才熬到今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计划失败吗?”
“你最近,话多了。”楼衍淡淡说罢,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回了里间。
牧云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方才他看着自己时,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被看透了。以前就是,小衍最是能看透人心的,他有什么秘密,从来没瞒得过他。
从房间出来,白色的雪映着淡淡幽光,牧云一边低着头走,一边听着脚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直到面前出现一个人影。
“灵犀,这么晚你怎么……”
“你怎么了?”灵犀问他。
牧云浅笑:“我没事啊?”
“是吗,难道不是有什么秘密在瞒着我?”灵犀皱眉。
“我能有什么秘密瞒着你,灵犀,我有什么话都跟你说的。”牧云笑道。
灵犀看他满腹心事却一个字也不肯说的样子,目光淡淡,扫了眼清风院,才问他:“尊上的身体怎么样了。”
“不太好。”牧云如实回道:“秦家和当年齐妃的事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若是不解决这件事,他的病不可能好转的。而且……他体内的毒也越发不可控制了。”
灵犀面色紧绷,她绝不会任由楼衍就这样死去的,她一定要救他!
她转身便要走,牧云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灵犀,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治好尊上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的医术还不如我……”
“可是我最近……”
“最近什么?”灵犀见他停下,转身反问,牧云只慌乱的撇开眼去,解释道:“没什么,反正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小衍死的。你这么喜欢他,他若是死了,你也活不成吧。”
灵犀目光微动,没出声。
牧云却大方的笑:“没关系,你可以信任我,不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嘲笑你的,我们三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什么情分比我们三人的更重了。”
灵犀看了看他,又看看已经熄了烛火的清风院,望着牧云的眼神,不由想到了同样卑微的自己:“谢谢你,愿意一直喜欢我。”
牧云嘿嘿一笑,脸上也爬上几抹绯红:“你我之间,何必说一个……”
他话未说完,灵犀便猝不及防的吻了上来。
牧云整个人傻在原地,愣怔半晌,等他回过神想抱住灵犀时,她已经起身了。
“灵犀……”
“我只是想试试。”试试我是不是对你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对不起,我的这颗心可能真的全给出去了,半分也没留下。
灵犀转身离开,牧云站在雪地里痴痴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
第二天宫里便传来消息,说皇帝生辰,打算小小操办一番,只邀了皇家几位王爷王妃入宫,魏如意既是养女,自然也要去。
“去就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会有事的。”魏如意看着担心的两个丫环笑眯眯的。这次她可是知道宫里会发生什么,所以这次想算计她的人,那算盘可就打错了。
“夫人,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萝宁公主让人送来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两颗仙灵果。”侍女回道。
魏如意光是瞧着两颗仙灵果,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又是龙须草又是仙灵果的,她知道扶桑养活这些东西更容易,但萝宁也太大方了些吧。
而且还有这信。
她打开来,本以为是萝宁写得感谢的话之类的,但通读完,她的心跳的更快了。
“尊上在哪儿?”魏如意立即问道。
“刚出府,说是太子殿下邀请。”侍女奇怪的看她,魏如意脸色一白,提步就要冲出去,好歹被知雨一把抱住腰:“小姐你冷静点,怎么了?”
魏如意也是慌了,忙朝外喊:“雪无痕!”
没回应。
“最帅最英俊的雪无痕大侠!”魏如意再喊,睡意朦胧的雪无痕这才打着哈欠出现在了她跟前:“我昨晚可是为了营救大春的娘被人追杀了一整晚,你这样鬼喊鬼叫影响我的美容觉,我可要跟你算账的。”
魏如意把信塞在他手里,道:“一定要赶在衍哥哥进太子府前把信给他。等办成了,我放你半个月的假。”
“当真?”雪无痕惊喜道。
“自然。”魏如意笑眯眯的,她又没跟雪无痕签卖身契,这位雪无痕大侠可是自由身啊!
雪无痕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一点,打起精神屁颠屁颠的就去送信了。
楼衍的马车穿过市集,很快就到了太子府门口。
可马车停下,他却没急着出来。
太子府门口的侍卫观察了一会儿,才疑惑的出来问道:“马车上可是国师大人?我们太子殿下恭候多时,若是国师大人,便请出来吧。”
说完,马车里还是没动静。
侍卫警惕起来,看了眼跟在马车周围的护卫,道:“这位小哥,国师大人一言不发,可是出了事?”
“我家尊上想歇歇。”护卫直接道。
那侍卫听完,放在腰间佩刀上的手才慢慢放了下来,却是觉得奇怪,怎么楼衍来了还不下马车呢?
消息很快送到里面,太子翻看着手里的奏章,可心思根本不在奏章上,等到消息传来时,也并没有太多意外:“他是猜到了吧。”
“殿下,那怎么办?”
“无妨,他一定会进来的,他要是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那就多呆一会儿吧。”太子说完,扫了眼慢慢一桌的奏章,待看到里面的内容,脸色立马青了,抬手便将满桌的奏章都扫在了地上,那封罪魁祸首的奏章也被扔在了地上,小厮不认识多少字,但‘平王妃’‘羞辱’这几个字他却是认得的。
他忙低下头去收拾,太子只深深吸了口合上了眼睛,现在还有大臣敢上奏骂平王妃不守妇道要求将她逐出皇族族谱,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吧,为的就是气自己!可到底是谁,是萧王还是楼衍,亦或是昭王……
楼衍一直在马车里等着,等听到外面的风声时,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来的慢了些。”
“你知道我要来?”雪无痕诧异,却还是乖乖递上了信。
楼衍接过,扫了眼,果真没错。在今日一早传出萝宁公主送信来时,他大概就猜到了,太子此番叫自己,是给自己设下了一个怎么样的陷阱。
但既然来了,他也不打算就这样回去。
下了马车,跟雪无痕道:“回去保护好如意。”
“那是自然。”雪无痕看着他走上台阶,旁边的侍卫们都自觉的低下了头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眉梢微挑,何时自己也能像他这样威风就好了。可惜啊,他这样刀尖上走的佞臣只有一个。
回到国师府,雪无痕把情况如实跟魏如意说了,还问到:“那我何时开始放假?”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魏如意莞尔:“正好小夭最近无事,你去寻她吧。”
“那丫头最近跟方伯学了几道菜,我正好去尝尝。”雪无痕笑笑,一个飞身便消失了。
魏如意看着他离开了,心里才升起了些许担心来。
“知雨,去叫谢妈妈来见我。”魏如意在暖榻边坐下,一想到楼衍进了太子府,便心中不安。
“是,奴婢立马就去。”知雨嘱咐木英照顾她,便飞快跑出去了。
木英看她忧心忡忡,问她:“小姐,到底怎么了?”
“太子他……暗中跟扶桑有来往,而且前段时间,还跟扶桑借了十几个顶尖高手过去,如今却忽然请了衍哥哥,要知道祭祀大典在即,太子一定很想得到这个机会。”魏如意心里有些乱,但又觉得无力,因为太子的事,她真的插不上手。
“那要不要请昭王殿下去看看?”木英道。
魏如意想起姜宴,点点头:“去安排人请昭王。”
魏如意想到起码还有姜宴,太子对旁人不会手软,但对他多少还是顾念兄弟情义的,有他在应该不会出事吧。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今儿阴霾也都化开了,露出那一轮小小的太阳来。金色的阳光洒下来,驱散了冬日凌冽的寒意,带来了丝丝温暖。
魏如意这次没有将仙灵果再给牧云,而是自己找了两个盆小心翼翼的种了起来,顺带也研究起了莎慕给她的关于鸩毒的医书。
灵犀过来的时候,她正在用笔记录着有用的东西。
“夫人。”
灵犀看着她因为专注,脸上沾了墨都不知道,眼里的寒冰略化开了些。
魏如意瞧见她,浅笑:“怎么了?”
灵犀看着她还能跟自己笑,不知为何,以前那股厌恶居然散了不少,只是那件事,她永远也不可能对她卸下防备。
“府外来了个人,说是要找您。”灵犀道。
“谁?”魏如意还奇怪,是谁来找她,还累得灵犀亲自来请。
“不知道,他只说要见您,是个男人。”灵犀说完,看向魏如意的眼神都微微变了,似乎在怀疑着什么似的。
魏如意喉咙略有些梗,但想了想,还是叫侍女服侍她更了衣,与灵犀一道往外去了。
到的时候,赵霁也在,许久不见他了,他黑瘦了些,但目光却越发的亮了,穿着一条宝蓝色的长衫,披着白色的狐裘,格外贵气。
赵霁瞧见她来,笑起来:“楼夫人,好久不见了。”
魏如意笑笑,可若单纯只是他来见自己就好了,偏生,他旁边还跟着个男人。
看到他,魏如意的笑容古怪起来,既有那么一丝尴尬,又有那么一点点无措。
男人却直勾勾的盯着她,一副杀父仇人的模样。
灵犀语气微寒:“便是这位公子要寻夫人,夫人可要留他下来,等尊上回来见见?”
“自然不用……”
“你还想甩开我?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孤身一人来此?”男子耿直道。
魏如意哑然,拜托你,好好说话,能不能别说的好似你我有一腿似得。
“我……”
“你别想再甩开我,你必须对我负责,现在我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你!”男人丝毫没察觉出她的尴尬,继续强调,魏如意恨不得封上他嘴。
赵霁看着魏如意强忍着笑容却目露凶光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这位公子我是在半路捡的,他只记得你了,但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也是查了许久,才查到是你的。楼夫人,这人是你何人啊,怎么单单只记得你?”说完,赵霁的手淡淡负在了身后,扫了一圈这屋子的人,轻笑,这便是北燕第一权臣的府邸么。
也好,他正愁准备了几个月的案子,不知道从哪里开刀呢。如今这个失忆了的男人倒是好利用,只是对不住这位静和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