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自然也是杨中在负责,但是具体执行,还得拆迁办,主要协调,要落在城关镇,因为不管是古寺村还是小崖村,最后都要划入城关镇,成为城东*社区的一部分。
曾凡刚到城关镇不久,地皮都还没有踩熟,就遇上城市东移这么大的政府工作,将来肯定要出成绩的,好事固然是好事,可是也是真忙真累真麻烦,又因为是新官,怕出纰漏,事事都盯得很紧,尤其是这个搬迁的事。
但这个事又不能由曾书记一人拍板,先牵涉到原来的临江镇和云顶镇,补偿这块又属于政府,欧阳书记又不问过程只卡时间盯进度,几方关系纠缠在一起,把曾书记折磨得够呛,所以今天特的约了叶局长一起去“看看”,也算是现场办公,主要还是想请这位屡显神奇的曾经副手,帮助自己化解某些困难。
具体来说,搬迁中最大的困难就是赔偿问题。
县里肯定早有标准,这个标准从省上到市里都有依据,但是到了落实的时候,标准肯定统一不起来。
叶三省在临江镇呆过,更在宝来村呆过,知道哪怕同姓隔壁的两家农户,对于同一标准的认定,也有他们心里的标准与期待,从来没有任何一次交道能够顺顺利利,所以理解曾凡的苦恼,也真心想帮上忙,帮人也是助已,因为古寺山现在吕治淮已经跟文化县政府签订了意向协议书,保证金五百万已经打入政府的指定帐户。虽然,还存在卢加加这个变数。
所以,他更想加快进度,早日实施。
下午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叶三省开着自己的车提前前往古寺山,不到十分钟,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先上山逛了一圈。
因为一直闲置,山上只有两条人踩出的野道,叶三省用了二十分钟穿过古寺山,在山顶眺望四野的时候,想象以后东部新城建成,一边是湖光山色,一边是城市森林,既有地利,又有天和,果然风光无限。
曾凡打了电话来说有事耽误,行动推迟半小时。叶三省懒得回去,张望一下,往古寺村村委会走去。
古寺村村委会在一块水田旁边,一排四五间青石房,房前一块四五百平米的青石院坝,有一条乡村公路直通大道,叶三省是从古寺山直接下来,从乡村公路的另一端过去,看见一间屋门开着,过去一看,里面一位灰色汗衫的中年男子摇着蒲扇坐在办公桌前计算,听起声音,抬起头看叶三省一眼,问:“干啥?”
中年汉子脸颊削瘦,头乱而花白,穿着短裤,拖着拖鞋,端起旁边的茶缸咕噜猛喝了口水,估计是看叶三省衣衫有汗,相貌普通,又没个车,气势显得不足,虽然像个政府工作人员,但这里是他的地头,他得摆摆谱,故意不再看叶三省。
“我姓叶,想找你们村干部聊聊。”
叶三省走出一身汗,有些后悔还是该回到车里开车过来。这屋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眼睛四处一看,寻思多一把蒲扇也好。
“聊聊?聊啥?”
“随便聊聊。请问您是?”
“随便?你有亲戚在我们村?”中年男子会错了意,自以为是地问。
“是的。我老表是王六。”叶三省心念一动,把上次治安大队大队长王勇的那个亲戚报出来。
“王六?王朝明?”中年男子皱眉问,“他吹过好像有个表兄弟在治安大队当官,是不是你哟?”
“不是我。我不是警*察。”叶三省笑道,“就是朋友,今天走到这里了,随便过来问问。”
中年男子笑了:“小兄弟,你这个样子随便过来问问?你是县长还是书记?你来办事进门来烟不烟茶不茶的,我该咋个说你呢!”
叶三省怔了一怔。
他这一段时间春风得意,便是履新,国土局也是人人凛服,没有一声杂音,今天碰见这样的事,又是生气又是新鲜,不由得笑道:“哥老倌教导得对。我今天来得慌,的确没得准备的。晚上我请喝酒。”
中年汉子咧嘴露出黄澄澄的烂牙,灿然一笑:“这才落教嘛。不过王朝明这事麻烦,宅基地哪有那么好整,大家都盯着的,只有慢慢来。”
“哥老倌你不要耍我哟。现在不整,以后划到城关镇,你就不是农村户口,更不好整了。”叶三省老练地争道。
“现在麻烦就是一大摊,这个一开头,就更多了。”
中年男子摇摇头,一脸苦恼。
叶三省也不管是他故意为难,好坐地起价,只顾着把话头往他想知道的方向引:“哪些麻烦?哥老倌说两个,反正晚上整酒也要说,我转头也好跟老表说,不然他说我水他。”
中年男子迟疑一下,点点头,把手中的笔放下,烟,叶三省拒绝,又喝了一大口水,开始跟即将的酒友摆大型龙门阵。
他是村上的会计,叫李模,现在搬迁的情况不容乐观。县上给的政策是,规划用地内的村民立刻搬迁,可以自行租房,报销费用或者补助一定的费用自行解决或者入住由政府提供的安置房,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村民听见风就是雨,何况东部新城规划叫了两三年了,现在终于要落实了,而且终于轮到这几个村“享受红利”了,所以村民的期待心理爆篷,起码一半的村民都不准备接受县上村上的安排,要求的征地补偿金额先翻上一番再说,根本就不看所谓的标准,一旦被拒,就准备做钉子户,反正他们挨着县城,见多识广,也认识几个人,也懂一点政策,还有一点胆子,耍起泼来,难缠得很。
李模喜欢卖弄他在村里的地位和县里的关系,叶三省也不着意奉承,但恰到好处地恭维两句,再引导话题,几分钟下来,李模就差点把年轻人引为知已,倘若今晚的酒叶三省耍赖不请,他为难之下也可能要主动买单。
正说得高兴,一个高大汉子进来喝道:“老模你又要编事啊!这是哪个?”
叶三省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姓叶,来办点事。”
高大汉子足有一米八,整整高了叶三省一个头,俯视着年轻人,判断身份,态度温和了一点:“你办啥事?”
叶三省还未说话,李模已经起身满脸堆笑地说:“这是我们孙书记。小叶是王……朝明的表弟,想请书记喝个酒。”
孙书记苦笑着摇摇头:“小叶你这事……不好整,来得也不是时候,今晚的酒肯定整不了,你先走吧,改个时间再说。”
转头对李模叫道:“老模你去喊老蛮,几个肯定又在班娃那里打牌,你去叫他们动身了,三点钟镇上的人准时到,误了事自己向曾书记交待。”
李模得了令,却不马上就走,转眼看叶三省,叶三省心领神会说:“我陪你去。”
两个人离了村委,走了两百米田梗路,尽头一家二层小楼,李模远远叫了起来:“蛮主任,蛮主任!”
小楼也有乡村公路通到门前,不过田梗路更近,两人一边叫一边走,听得楼里一人大喝:“老模你嚎丧啊!”
李模住了嘴,两人走近,小楼一楼的堂屋,摆开一桌机麻,四人正在激战,旁边还有一位中年妇女观战。
李模走进去,大声叫道:“蛮主任,孙书记在叫了,镇上的人三点钟准时到。”
麻将桌边四人中矮胖汉子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说:“最后两盘。”
两盘打完,四个人从麻将桌上跳起,从开着空调的房间直接冲进酷暑里,顶着烈日往前奔。叶三省吓了一跳,跟在李模后面一起疾步前行,李模悄悄解释,蛮主任是村主任,叫顾德满,所以大家叫他蛮主任,观战的是妇女主任,打牌的都是村委会的委员,其中之一就是这幢小楼的主任班宏班娃,班娃也是搞建筑的,所以在家里修了这幢小楼,也是村里很少装了空调的人,所以大家都喜欢在他这里打牌。
叶三省问去哪?么事?李模说今天是拆迁王二娘的祠堂,村上镇上早就约了,今天集体行动,镇上还专门请了拆迁队。
叶三省心中狐疑,曾凡约自己来看看,难道是为了看拆迁?为了让自己担责还是想让自己出谋划策把自己卷进来?
一行人走了几百米,到了古寺山下背靠文化东部新城一处停下脚步,叶三省早已瞥见阵容,还是第一次见识,不由得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