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元夕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三殿下笑弯了眼。
本想安慰她,泡在他血灯中的任何东西都会乖的像孙子,不会再蹦跶,但怕沈元夕听了会放开他的胳膊。
于是,三殿下问道“想知道心蛊是如何被操纵着蛊人心的吗”
沈元夕点了点头。
三殿下把血灯放下,伸出手指来,放在牙尖下,轻轻咬破,手指沁出一滴血珠。
血珠浑圆,停在半空,三殿下道“幽族的血就像灯里的油。”
灯有千百种,但没有灯油,就无法点燃亮起。
“想要它做什么,就下旨给它,只要你会,它就能做到。”三殿下指尖轻戳这枚血珠,说道,“我刚刚将指令给了它,现在”
三殿下弹指一挥,血珠打在一张书纸上。
纸活了过来,飘飘悠悠竖在沈元夕脚下,“仰脸”看她。
“这就是最基本的傀儡术。”三殿下道。
沈元夕说不出话来,又是惊奇,又有些怕这样的异象,整个人都贴在三殿下的胳膊上,藏了大半边身子。
“嗯你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吗”
“简单的口令,是可以的。”三殿下道,“但因它没有心,只是张纸,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比如这样”
纸突然飞起来,团成了一朵花,碰了碰沈元夕的鼻尖,而后燃起了蓝色的火,消散了。
沈元夕吓傻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又觉好玩。
“而心蛊,就是要操控人心。笨一些的幽族人,就会把自己的魂魄与血混在一起,血进入身体后,就要慢慢地贴近心脏”
三殿下的手指从她的肚脐方位开始,沿着一路指到心脏,轻轻点了下,“在这里生根,慢慢布满你的整颗心脏。”
沈元夕脸都吓白了,再看血灯中翻滚明灭的那“血蛛网”,满脸厌恶。
“等根扎稳了,操控人就能在千里之外下令,而你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照他的意思去做。”
厌恶变成了愤怒。
“殿下不能放过他”沈元夕道,“如果不解决掉这个幽族人,他把这手段用在父亲身上,用在皇上身上,用在京城百姓身上,那岂不是要出大乱简直祸国殃民,罪大恶极”
“傀儡术是我祖父的专长,也是禁术之一。”三殿下道,“它被天道约束,要遵循许多规矩,稍有差错就会被反噬,所以幽族很少碰此类禁术。而这个幽族人用的傀儡术,在我看来,就像三岁稚童玩泥巴。”
三殿下牵起沈元夕的手,让她仔细看血灯里的那个蛊。
“他为了能操纵你,下了血本,一明一灭的那个东西,正是他的碎魂。”
沈元夕冰雪聪明,当即反应过来“魂魄都在我们手里,那就是说,我们可以拿捏他了”
三殿下笑着摇头,道“不是拿捏,是彻底掐灭他。此人叫希音,是此役的军师,不能留,而且必须快点除掉。”
希音输在囿于幽地,不知大昭现状,若是出了界,接触了人,估计就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了。
“那殿下还等什么”沈元夕问。
三殿下抬头看了月。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他道,“再等等。”
前几日,沈元夕伤势稳定后,他把王府的偷鱼猫们都唤了来。翻旧账一直翻到二百多年前,这些猫崽子祖祖辈辈都扒着他池子里的那些鱼吃,他从未说过什么。
这种人情账,欠了二百多年,也该还了。
猫们没什么意见,他喂了血,这些猫受了点化,一个个直立行走,宽袍戴帽的,拿着他的血令去了幽地。
“总要让希音,看一眼什么叫真正的傀儡术。”
不欠天道任何债,你情我愿,一指点化。
他的野猫掌刑人,刚刚已经到达幽地了。它们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围住希音,告诉他朝花将来的命运,别的什么都不做。
但因有他的傀儡术作保,这些猫围着希音阴阳怪气,希音也伤不到它们分毫。
傀儡术的根本,其实是虚实相生,各取所需。
最上乘的傀儡术,往往不需要费心“蛊惑”,而是
被驱使之人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从血的感应来看,这群猫们已经笑嘻嘻将他的话宣读给了希音。
正是时候。
三殿下蹲在地上,摊开掌心,轻轻一吹,掌心燃起一团幽蓝的火,看起来十分温柔。
沈元夕盯着看,小声问他“烫手吗”
三殿下见她一脸好奇,哄孩子似的跟她叮嘱“很烫,所以你不能碰的。”
他翻手,那团柔火落入血灯之中,抱着沈元夕轻轻一退,退到了院子最边缘。
院中各角落鹅卵石亮起血红色光芒,光束相互连成线,地面上是个完整的星阵,血灯恰就在星阵中央。
刹那之后,艳丽的火直冲云霄,血灯之中发出惨烈的哀嚎声,像厉鬼哭叫。
转瞬,火光消失,血灯灭了,星阵的光渐渐熄了,四周静悄悄,微风吹过草木,沙沙响。
沈元夕问“怎么样了”
三殿下轻轻一招手,血灯回到他手中。
不亮的灯,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宫灯摆件,除了好看点,也没其他特殊之处。
三殿下道“解决掉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脏东西。”
“灯没事吧”
“有事它就碎了,没碎就是没事。”三殿下收起灯,又嘟囔了句饿了。
沈元夕还有些云里雾里,追问他“这就结束了吗那下蛊的那个希音,死了吗”
“嗯。”三殿下道,“而且,华京的宵禁可以解一阵了。”
“”沈元夕皱起了眉,“这就可以解了为什么幽族人不会再来了吗”
三殿下望着满月,笑道“暂时也没有人能来了。”
沈元夕的表情有些失落。
“跟他们过招要既快又狠,所以不如话本曲折精彩。”三殿下洞若观火,看着沈元夕微笑。
沈元夕愕然。
他怎么知道自己心里在嘀咕什么
她刚刚真有这想法,书中写与敌方军师智斗,起码要起转承合,有胜有负,曲折惊险,最终酣畅淋漓赢得胜利。可三殿下火烧了个灯,她连希音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这就死了
“可,你没亲眼看到,你怎么确定他真的死了呢万一他留了后手,万一他重伤潜逃呢”沈元夕担忧道。
三殿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元夕,你认为,天地之间,谁说话最管用谁才是天地至尊”
沈元夕给了萧明则几分面子,道“于我而言,皇上吧。”
毕竟去哪里过日子,过什么样的日子,家门荣辱兴衰,她的婚配大事,全要听皇上的。
“我与皇上,谁更厉害”
沈元夕警觉地扫了四周,伸手悄悄指了指他。
“我为什么更厉害些”三殿下笑。
“活得长,还会这样那样的仙术,连龙都能放出来,还可以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沈元夕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不错,这些皇上不会。”三殿下道,“那么,比我厉害的,是什么”
沈元夕蹙眉,是三殿下父亲吗总觉得也不大对。虽说浸月是幽主,三殿下算幽族里的东宫太子,但幽族规矩好像和大昭也不一样,三殿下对他父亲直呼其名,他父亲好似也不怕他篡位。
“不知道,有还能压幽主一头的人吗”
“哦,你说浸月,要说能压他一头的人,我母亲。”三殿下飞快抖出了幽主的私密事,又正色道,“比我们厉害的,是天道。我们能力越大,受天道的制约就越大,天道就是我们要服从的规则。”
看沈元夕的表情,应是没怎么听明白。
“比如,一个街头赌鬼,骨瘦如柴,不会功夫,他被人骂了,就会肆无忌惮与人打起来。”三殿下贴心举了例子,“但如果,是你父亲走在街上,被人招惹了,他不会轻易出拳打回去,而是要忍着。因为你父亲功夫高,一拳可能就要把人给打死。若是一拳就打死了人,无论是非对错,你父亲都要被大昭律制约。”
“道理是这样的,没错。”这一点沈元夕深有体会,不住点头。
“这就是,越厉害的人受到的制约就越大。”三殿下指着天说,“天道就是如此。人感受不到天道的存在和制约,是因人过于弱小。幽族受血和月的赐予,有超出凡人的能力,就能感受到天道的压制。”
沈元夕思索了会儿,眼睛一亮,仰头道“我明白了殿下是想说,希音死了的事,是天道告诉你的对吧”
“有些偏差。”三殿下无奈笑道,“不过,你多少是明白了些。我们违反了规则,是要被天道所惩,我说过,傀儡术是禁术,约束很多,但凡有一点疏忽,就会被天道惩处。”
“希音是被天道所惩”沈元夕回过味来了,“怎么做到的”
“希音对傀儡术了解不深,走的是朝花的野路子,这种摆不上台面的傀儡术,只要被天道发现,很快就会受到反噬。”
“总之,天道出手,自食其果,他必死无疑。”三殿下如此说道。
这种说法避开了沈元夕最想知道的环节,很是不过瘾,她不仅再次追问道“那血灯里烧的又是什么不是希音的魂魄吗”
“血灯一亮,就能沟通天地。我拿他烧亮了灯,只是稍微放大了点他的禁术,提醒天道立即天惩罢了。”
他这句说完,望着前院厨房的方向,眯眼道“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其实所谓天道,也只是天地规则。执晴与沐光闭关冥思数千年,就是为了摸清它的规则,趋利避害。
后来又有浸月问天,能占古今,预见将来。三殿下虽没父亲问天的疯劲,但悟性相当不错,把几个摸清楚的规则烂熟于心,知道了如何利用天道,做了一盏血灯,沟通天地。
他杀希音,并不用自己出手。希音透支太多,傀儡术用的千疮百孔,他只是稍微添了把火,让反噬来得更快更猛而已。
在他看来,希音的傀儡之术,就像小孩穿着肚兜举着柴火棍当刀,连规则都还不清楚,就敢在他面前舞。他根本不必与希音正面较量,只扔过去一枚小石子,让他自己左脚绊右脚摔倒就是。
三殿下潜入自家的厨房,“偷”了些点心佳肴,沈元夕吃饱后,困意袭来,靠在三殿下的肩上睡着了。
三殿下放下书,将她抱回床上,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血红色的眼睛比满月都亮。
月亮越圆,人的血欲就越炽烈。但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数着日子等。
三殿下照着图册上的发式,趁沈元夕睡着,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玩,玩得不亦乐乎。
沈元夕却睡得不太安稳,好似被魇住了,扭动起来,痛吟声也越来越大。
她手脚都是冷的,明显是身体不舒适。
三殿下轻轻叫醒她,手掐着她的脉搏,问她“哪里不舒服吗”
沈元夕皱起了眉,脸色也不大好看,她侧过身,一只手捂住了小腹。
“肚子疼。”她咬着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