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传统所谓的风水之说,刘信是抱着一种“信一半,疑一半”的态度的。
所谓疑一半,是他觉得,风水之说中许多玄之又玄的说法,明显背离实证,荒诞无稽,确实应该属于“封建迷信”。
然而,所谓信一半,则是因为他觉得,存在即合理,风水之说能够流传几千年,还有那么多人信任,说明其中确实有某些合理的部分。
在刘信看来,所谓的风水,不过是对一个地方的环境、历史、人文、资源、交通、气候等各种因素的综合判断而已。
任何杰出人物的诞生,都绝对不会是完全偶然的。有些地方之所以能够诞生出杰出人物,一定与这个地方的环境、历史、人文、资源、交通、气候等各种因素,也就是所谓的“风水”相关。
在自家门前,找到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望着黑灯瞎火、沉浸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之中的小村庄,楚国沛县丰邑的中阳里,刘信情不自禁地思考起这里的“风水”来。
就在刚才,刘邦,萧何,周勃,等等,这些影响了中国几千年历史、因而也影响了人类几千年历史的人物,才在他的一墙之隔,谈笑风生。
这是真实的历史。这不是做梦,不是幻觉。
从他们刚才的谈话里,刘信已经确认,历史书上的许多记载,原来都是真的。比如,就像书说的那样,此时的刘邦,确实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卑微得不能再卑微。
用现代的话来说,还是一个没有学历文凭、没有雄厚背景、没有富足家世、也没有正经职业的待业青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连给即将出国的朋友践行都没有钱,饭靠蹭,酒靠赊,肉靠凑。
他身边的朋友们,也都和他一样,有的也处于失业状态,有的即使有职业,那也是杀狗、吹箫的“贱业”,收入微博,生计艰难,还为人所瞧不起。
而他们所处的这个国度、这个时代,腐败,黑暗,混乱,动荡,贫富悬殊,豺狼当道,战争不休,完全不能给他们以任何出路、任何希望。
他们就像这个时代里最不起眼的几只蝼蚁,几粒微尘,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把他们吹得无影无踪,彻底消散!
他们又像是滚滚的时代洪流中的几棵浮萍,在浑浊的时代浪潮中完全身不由己,随便一个浪头就会把他们彻底打散!
然而,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却将一个个从千军万马、尸山血海中崛起。他们从被时代浪潮随意摧残的人,变成了引领着时代浪潮的人!
这,和中阳里这个地方的“风水”,有关系吗?
月色下的中阳里,确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然而,作为一个业务历史爱好者,刘信却想起了更多。
仔细想来,丰邑这个地方,其实还真是普通中有着不普通。这里虽然贫瘠,但水草丰茂,也不至于完全绝收,总还能给百姓勉强一口吃的。更重要的是,这里堪称楚国边地,却并非战略要地,在这战争不休的年代,战火却很少烧到这里,总还能给百姓勉强一点安宁。
因此,这个地方虽然落后,却至少能够养育刘邦等人,使得他们能够顺利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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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个地方几经变迁。春秋时期属宋国,还曾经是宋王偃的都所,可以说是有些“王气”的。后来,齐、楚、魏三国共伐宋,宋康王逃走,死于温地,原来的宋国土地全部并入魏国,成为魏国的东陲。再然后,丰邑一度被魏军占领,后来又归属楚国。
丰邑虽然归属了楚国,但这里的居民,许多却是从魏国迁徙而来。据说,刘邦的曾祖父,也就是刘信的太祖父,刘清,就是魏国的大夫,出生并活动于魏都大梁。之后,其子刘仁,也就是刘邦的祖父、刘信的曾祖父,迁丰邑中阳里,正式成为这里的人。
这样的迁徙,使得丰邑一带的居民,虽然贫困,眼界却并不封闭,在文化思想上甚至还相对活跃。
丰邑先后属于宋、魏、楚等国,一个附带的结果是使得这里成为三国文化的交汇、融合之地,甚至,这里距离齐国也不是太远,还会受到齐国文化的影响。
作为一名业余的历史爱好者,刘信依稀记得,按照《史记》等书上的说法,宋国的文化重视礼仪,讲求仁义,诚实正直,但在战国年代,也往往被视为迂腐、愚蠢的代表,经常遭到人们的嘲笑、鄙视。
魏国的文化,曾经非常光辉灿烂。孔子去世后,其弟子子夏来到魏国西河(今陕西关中东部黄河沿岸地区)讲学,传播儒家经典、文化和学术思想,形成西河学派。西河学派培养了大批杰出人才,也对儒家思想的发展、纵横术的兴起、前期法家思想的形成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魏国文化既重信义,又敢变革,肯务实。
至于楚国,分为西楚、东楚、南楚。丰邑这一带,大致可以被纳入西楚的范畴。而按照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说法,西楚文化“其俗剽轻,易发怒”,也就是当地人剽悍、轻浮,容易发怒。
无论刘邦,还是项羽,作为西楚人,都有这种鲜明的性格特点。而这样的特点,使得他们受到压迫时,最容易铤而走险、轻举妄动,从而违法犯禁、起身反抗,从而在秦末群雄造反的风潮中脱颖而出!
无论是宋国的文化,还是魏国的文化、楚国的文化,在刘邦等人身上,都看得到影子。也许,宋国文化教会了刘邦重仁义,却让他非常瞧不起迂腐的礼节;魏国文化教会了刘邦纵横捭阖、变法务实,更使他不受拘束;楚国文化对刘邦影响也非常巨大,使得他个性崇尚自由,暴躁易怒,敢于反抗。
而这些,对于刘邦后来成为造反的首领,显然都是至关重要的!
可以说,在那个年代,像丰邑中阳里这样,既能为百姓提供基本的安宁生活,又同时兼具多国文化影响的地方,其实并不多。也因此,中阳里这个地方,就当时而言,确实是真正的孕育造反领袖的“风水宝地”!
所以,刘邦和他的集团能够从这里崛起,是时代的必然、历史的必然!
想到这里,刘信不禁感到热血沸腾,所有穿越过来后的迷惘、担忧等顿时几乎一扫而空:现在,他也来到了这里,也来到了这样的“风水宝地”,那么,凭什么,他不能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