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钢琴曲在这时候停下来,随后音响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晚上好,我是天宇传媒总裁办的胡明宇。”
酒宴的宾客安静下来,都看过去。
胡明宇站在台上:“首先,我代表我们天宇传媒,向前来赴宴的各位表示感谢。”没有用话筒,声音依然掷地有声,“今天的宴会除了是我们天宇传媒的周年庆之外,也是我们新任董事长的接风宴,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天宇传媒能在董事长的带领下,和各位合作愉快。”
果然,这般声势浩大,都是为了给新当家造势。
“接下来,有请我们董事长。”
新任董事长很高挑,穿一袭淡紫色的纱裙,头发只留到了耳边,别在了耳后,显得利索又英气。
她缓缓走上台,微微欠身:“我是宇文听。”
咣。
苏问手里的酒杯摔到了地上,他抬头看去,灯光与她的影子一起融进了眼底,像一幅镌刻的画。
她站在光线最亮的地方,并不适应这样的万众瞩目,却依然落落大方,说话的语气随意,也随和:“看过我游泳比赛的人应该都知道,我不太会说话,领奖的时候,来来去去都是那两句。”
她稍稍拧着眉,在想说什么。
过了许久,她说:“我哥去旅游了,短时间内,天宇传媒的所有事务,都由我做主。”最后,她鞠了一躬,“谢谢。”
台下,天宇传媒的高管和艺人带头鼓掌,原来,不游泳了就要去继承亿万家财,是真的。
之后,便是华夏的酒桌文化了,少不了应酬与周旋,公司各个部门的老大,还有旗下艺人,一一过去问候和敬酒,各个都很会审时度势,态度恭恭敬敬。
宇文听酒量一般,只是浅酌,一轮下来,杯中的酒也才少了小半,她放下酒杯,目光落在一处。
“你是哪个公司的艺人?叫什么名字?”宇文听突然问道。
张一依顿时手心冒汗。
久不见她作声,公关部的孙经理沉声喝道:“二小姐跟你说话呢!”
她不敢抬头,结结巴巴:“我、我叫张一依。”
宇文听默不作声地看了她几眼。
孙经理察言观色后,立马补充:“二小姐,这是我们自己的艺人。”
“合约期还剩多久?”
她问得心平气和,脸上一贯都没什么表情,教人看不出喜怒。
孙经理还没摸清新老板的脾气,不敢擅自接话,瞟了张一依的经纪人一眼,许璐赶紧回答:“还有两年。”
两年啊……
宇文听直截了当地说:“直接解约。”
张一依整个人都懵了,杵在那里,冷汗淋漓。
许璐作为经纪人,忍不住替张一依询问了一句:“二小姐是不是和一依有什么误会?”平心而论,张一依在上升期,潜力不小。
宇文听给了个理由,简明扼要:“她艺德不行。”
许璐无话可说了。
孙经理看了张一依一眼,连说他明天就让人事部去拟解约合同。
等宇文听走后,许璐冷了脸:“董事长才第一天上任,你怎么得罪她了?”她知道张一依的性子,张牙舞爪,才刚有了点名气,眼睛就搁头顶上了。
张一依红了眼,快要哭了:“我哪知道她是新任的董事长。”
许璐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好自为之吧。”
天宇传媒是私人企业,说白了,就是老板一人说了算,不止造星这一块,还有电影出品、网络节目、服装、以及化妆品行业,不包括本部的员工,光是线上工人就有将近五万人。
这么大个公司,宇文冲锋直接给了他妹妹,跟玩似的。
宇文听不在,公司几个高管就忍不住抱怨了:“锋少搞什么,居然让他妹妹来接任。”
“就是,一个游泳的,能懂什么?”
一个运动员,还是国家运动员,不管是学识还是阅历,要独立经营一家公司,都远远不够,更何况还是女性。
在职场上,女性歧视依旧根深蒂固。
“还不是仗着是家族企业。”
“等着看好了,站得高,摔得也疼。”
“他们姓宇文的有钱,玩得起,我们就活该陪玩?”
市场部、影视部、人事部,三位经理你一句我一句,怨声载道。
如今的影视圈,已经不是华纳、天宇、秦氏三足鼎立的时代,sj’s也不是当初的黑马。自从秦六少时瑾接管整个秦家之后,秦氏娱乐与sj’s就整合了,华纳影视背后的林氏银行也是秦六少在管,那三家可以说是共进退,只剩天宇传媒一边为营。
如此形势,也怪不得天宇的高管人人自危。
宇文听耐心地听完那三人一番指点江山的话,嗯,和她哥说得不一样,她上任之前,她哥就说了一句:别太认真,玩玩就行。
“这些人太没规矩了。”胡明宇气不过,想要过去‘教教’他们规矩。
宇文听摇头,不怎么在意:“算了。”
胡明宇把这三个两面派的名字记下了。
她走了几步,看了看脚后跟:“不用跟着我,你去忙吧。”
“有事call我。”
胡明宇走后,她沿着喷泉池,漫无目的地走,池旁铺了一块绿草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回头,有些惊讶。
“怎么是你?”
是苏问呢。
他说:“抱歉。”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有些懵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然后身子腾空,被他抱起来了。
所以,抱歉是因为要抱她吗?
苏问把她放在喷泉池旁的椅子上,他蹲在她脚边,看了看她的脚,又抬头看她:“鞋不合脚吗?”
他看出来了,她走路很慢,是因为后脚跟疼。
她实话实说:“我不太会穿高跟鞋。”
她有一屋子的鞋,不过全是运动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带重样地穿。
苏问便说:“那就穿运动鞋。”
他好像很了解她。
嗯,他肯定是她的忠粉,她这样想,说:“今天的场合不合适运动鞋。”
苏问还蹲在她脚边,今天穿了一身正装,外套被他脱下来,随意搭在手腕上,他仰着头看她,表情柔和,眼里细细碎碎的光很好看。
“不用合适场合,你的鞋子,合适你就够了。”他说,语调娓娓,“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你是天宇的老板,是这里最高的管理,你不用迎合他们,是他们该迎合你。”
他的话,真好听。
宇文听唇角稍稍扬起了一点点,笑得不明显,跟他说:“他们都在等着我这个最高的管理摔下去。”
本来她只是玩玩的,突然,有一点胜负欲了。
苏问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落了天上的星子:“那你就站到更高的地方。”
他好像真的很懂她。
她忍不住问他:“怎么做?”
苏问目光很亮,黑白分明的眼目不转睛地看她,小心又带着试探地问:“你要不要收购我的工作室?”
苏问的工作室里,光签约的一线艺人就有好几个,资源人脉都有,根本没有并入娱乐公司的必要。
当然,如果她收购了他的工作室,天宇传媒必定要更上一层楼。
“为什么要帮我?”她想不通,“我不懂,被收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天宇给的利润再好,也比不上自己当老板。
这个道理,很明显。
苏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以后再告诉你可以吗?”
她想了想,点头。
苏问浅浅地笑:“那就和我签约。”语气,像是讨好,又像哄骗,“好不好?”
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好。”
本来只是随口聊聊,一点也不郑重,签约的条款与细节也一个都没有确定下来,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工作室卖了,她也这么云淡风轻地买了。
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
苏问站起来,把脱下来的西装外套盖到她腿上:“在这等我几分钟。”
她说好。
苏问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她哥的电话打过来。
“哥。”
宇文冲锋这几天在阿尔山下落脚,那边风很大,他声音有些不清晰:“还适应吗?”
她老实说:“不太适应,我可能只会游泳。”
宇文冲锋很随意的口吻,说得轻松:“没关系,天宇就是给你玩的,怕你没事做,要是不想玩了,就换个事做。”
她在当运动员的时候,就进修了学业,该学的也都学了,就是性子比较闷,除了运动之外,也没有特别喜欢做的事。
他正好要远行,便把天宇扔给了她,确实跟玩似的。
宇文听笑,眼角一点点弯,眼里有淡淡稀碎的光,她玩笑着说:“我要是把你的财产败光了呢?”
应该不会,苏问的工作室就很厉害,她想。
她哥一副不在意的口吻:“我再去赚,你尽管败。”
她抿唇笑。
“宋融后天上任,麻烦事就扔给他处理。”宇文冲锋说。
宋融是他给她请的职业经理人,专门代管企业的。宇文听不认识他,不过她哥哥说是同窗,是一个腹黑阴险的家伙,而且很有生意头脑。
挂了兄长的电话,胡明宇的电话打进来了。
“二小姐,需要现在送你回去吗?”
她说不用:“我在等人,你先回去。”
胡明宇没有多问。
她只等了十来分钟,苏问就回来了,他是跑着来的,手里拿了鞋盒,放到地上,微微喘气,说:“没有女士鞋,这是我的。”他打开鞋盒,把白色板鞋拿出来,“放在车上备用的,是干净的。”
宇文听脱掉高跟鞋,很感激:“谢谢。”
她把鞋接过去,自己穿好,她觉得苏问真是个好人,非常好的人,品格优秀。
苏问看她,表情很遗憾,好想帮她穿,好想摸她的手,也想摸脚……不行,他只能先帮她提鞋,把她的高跟鞋放好:“我送你回去。”
眼神里,有期待。
宇文听不忍心拒绝,想了想,点头了。
从酒店到她的公寓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苏问车开得很慢很稳,车载音乐是钢琴曲,很柔和悦耳,她喝了一点儿酒,没一会儿就在车上睡着了。
到了她公寓外面,她还没有醒。
苏问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偷偷地凑近了看她,真好看,他家听听天下第一好看,而且她从小美到大,初中的时候就好看得不得了。
那时候,全校一半的男生都暗恋她,哼,那群狗崽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听听最喜欢的只有他!
他想起了体育馆那次,几个狗崽子在背后议论他,那个年纪的狗崽子,很欠揍。
“你刚刚看见没?苏翠翠把眼镜摘下来了。”
说话的男生是学校的问题学生,染了一头小黄毛。
他同伴小红毛也是问题学生:“看到了,不过真没看出来,那个哑巴居然长得那么漂亮。”
哑巴你妹!
——来自后方十米苏翠翠的诅咒。
小黄毛毛还没长齐,就满嘴污言秽语,色气兮兮地说:“还有她的腿,才多大,那双腿就那么长了,以后不得了啊。”他笑得猥琐,煞有其事地评价,“就是胸小了点。”
妈的,劳资那是胸肌!
——来自后方十米苏翠翠的愤恨。
小红毛嘿嘿一笑,贱兮兮地:“说的好像你摸过似的。”
小黄毛大声嘲笑:“不用摸也知道,旺仔小馒头。”
“……”
等着,劳资晚上去找你。
——来自后方十米苏翠翠的毒辣。
小黄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大放厥词:“可惜是个哑巴,我对残障人士下不了手,不然可以玩玩她。”
左后方十米,足球网后面的苏翠翠,已经握紧了拳头。
就是这时候,横空一个足球砸过去,正中小黄毛的后背,又准又狠。
小黄毛被砸得一个趔趄,凶神恶煞地回头:“谁呀?”
啾——
又是一个足球,以抛物线的轨迹,迎面砸在了小红毛的脸上。
小红毛也炸毛了:“谁砸我?”
右后方五米,宇文听手里正掂着一个足球,她穿一身红色的运动服,说:“抱歉,我在做手臂的肌肉训练,不小心砸到了你们。”
宇文听是一级运动员,学校的体育馆基本全是她的地盘,而且,宇文听是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
小红毛微微一笑:“是宇文同学啊。”
小黄毛眼睛都看直了:“没关系,没砸到。”那腿,那脸,那胸……
宇文听大力投出一个球,直接砸在了他脸上。
小黄毛:“……”
鼻血好像要出来了……
她立马说:“抱歉,能不能让一让?我怕再砸到你们。”
小红毛和小黄毛灰溜溜走了。
左后方十米,苏翠翠笑成了个傻子,他觉得校花暗恋他……哈哈哈哈哈……
叭——
路过的车辆,突然按了喇叭,宇文听霍然睁开眼,一张英俊的脸就撞进眼里,隔得很近,在瞳孔里无限放大。
她往旁边侧了侧:“苏问。”刚醒,还有些迷糊,声音惺忪沙哑,“你做什么?”
苏问的脸瞬间红了,眼神四处闪躲:“你脸上有脏东西。”
差一点就偷亲到了……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指给她擦了擦脸。
虽然没亲到,但摸到了!
宇文听没动,脸有些发烫,等他擦完,才去解安全带:“我到了。”她觉得车厢里的空气有点少,呼吸不过来,很热。
苏问没忍住:“我送你上去。”
她舔了舔唇,有点渴:“不用。”她拿了鞋盒里的高跟鞋,开了车门下车,回头说,“谢谢。”
苏问依依不舍地看她,很想跟她回家,但是还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她穿着他的板鞋,大了很多,走得很慢,走了几步,她又回来了:“你的鞋子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苏问笑得星光灿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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