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歌的轮廓与宋以墨极为相似,纵然她此刻稍显稚嫩,可在谢景重的一双手下,也慢慢地朝着宋以墨的五官靠拢,只是宋以墨那种极冷极淡的感觉,却是宋以歌学不来的。
照谢景重的说法就是,宋以歌那双眉眼显得太温柔,太有人气了。
“不碍事。”宋以歌揽镜看着镜中已焕然一新的自己,那双温软的烟波也在瞬间变得冷硬起来,不过却并非宋以墨冷淡中带着书卷气,她则完全就是漠然,如同死寂一般。
谢景重和谢景初对望一眼,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也罢,总比你刚才那模样好。”
“一瞧着便觉得好欺负的很。”谢景初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手上的册子给取了过来,翻开,“我将他们的名字和样貌特征念给你听吧,你好好记者便是。”
宋以歌点头,缓缓的闭上了眼。
她记性不错,所以谢景初念出来的这些名字虽说可能记不全,但也大概会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至于其他的,她都找好托辞了。
反正兄长身子骨弱,有昏睡这般久,忘记一两个人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毕竟谁会同一个病秧子斤斤计较。
等着谢景初将名册的名字念完,谢景重也正好将他的脸给化好,他倒是没顾忌什么男女之防的捏着宋以歌的下巴,似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看来,宋兄没有回来之前,谢某人是哪里都去不了。”
“此事,委屈谢大哥了。”宋以歌立马改了称呼。
一声谢大哥,倒是比冷冰冰的谢大公子听着舒爽些。
谢景重收了手,凌晴便急急忙忙的抱着一双鞋进了屋,那鞋同宋以墨平常所穿的一般大小,可里面却是塞满了棉花和一些可以增高的玩意,让她瞧起来同宋以墨的身形一般,只是身子还是过于清减了些。
不过宋以墨卧病在床已久,身子削减倒也算正常。
宋以歌揪着自己的手指,惴惴不安的
凌晴替她将衣裳穿好之后,倒是围在宋以歌身边走了一圈,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到底是兄妹,粗略一看还是挺像的。”
“既然好了,那就出去吧,别的惹人生疑。”谢景初扔下一句后,身形一转,便翩然而去,就连半寸余光都不曾落在宋以歌的身上。
半明半昧的光影中,宋以歌低头缓缓一笑。
宋以歌重新出现在灵堂的时候,已经换成了宋以墨的身份。
她学着宋以墨的样子,眸中极冷极淡好像天下间并未有让他在乎的事情一般。他进去的时候,灵堂中杂乱的声音一窒,周拾偏了头,正巧与宋以墨对了一个正着。
他们两人曾见过,在朝中。
不过那时候他站在百官之后,半分存在感都没有,而他却已经能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获得上面那位天下之主的宠信。
其实他是有些看不起他的,而今却又不得不低头,好在他向来能屈能伸。周拾一边想着,一边便往他的方向去了,周瞳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拾的身后,许是因为经过刚才之事,她不敢再随意的乱发脾气,乖巧的恍惚平日的张牙舞爪全是错觉。
“宋侯爷。”周拾拱手。
“周大人。”宋以歌还礼,将嗓音压得极低,而且又粗又哑,着实难听。
周拾一愣,他虽不曾和宋以墨说话,但也听见他说过几句,他声音虽算不上什么天籁,到底也算清冽,如泉水漱过玉石,悦耳,可哪里会是此刻这般模样?
“你……你的嗓子?”周拾指了指,可更多的话却惊讶的说不出半句来。
宋以歌早有应对,便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导致发热,咳个不停,这时日久了,难免便是如此了。”
周拾虽然有些将信将疑的,可到底也没在质疑,而是顺着她的话又问了几句后,才道:“宋兄身子差,日后可得好生将养才是。”
他没有提先前宋以歌受伤的事情,宋以歌却也没多问一句,好像这事便在两人说话间给解决了一个干净。
等着宋以歌走后,周瞳这才小心翼翼的出声,拉着他的衣袍:“哥哥,宋七姑娘那事咱们该如何处理?”
宋七姑娘呀……周拾神色冷淡的抿着嘴角,却没有回上她一句话,最后还是在周瞳不停地乞求下,这才磨磨蹭蹭的说了句:“这位宋侯爷年岁虽轻,可却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哥哥,你这话到底是何意?”周瞳又问。
周拾却笑着低头揉了揉她的发顶:“看来,我们周家注定是要欠着这淮阳候府一个人情了。”
“何意?”
周拾将手给背了起来,踱步到了灵堂前的门槛上,见着周瞳依旧一动不动的,不免的觉得有些无奈,他叹气:“瞳儿,走了。”
“哦。”周瞳不明所以的应了声,脚下几步就往周拾那走去,刚走到他身侧,就被他一把隔着衣袖攥住了手腕,拉住了灵堂,刚到外面便有风徐徐而来。
周瞳没个准备,当即便打了一个寒颤,“哥哥。”
“这事你就别管了,日后你要是遇上宋以墨就离得远些吧,至于那人……”周拾的目光隔着重重的人群看过去,“等找到机会,哥哥会替你将今儿所受的气给讨回来的。”
“毕竟还没人,能在惹了我周家后,全身而退。”周拾低头,细心地将衣领给她理了理,“走吧。”
周瞳一边应着,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向跪在蒲团上的少年郎:“那宋七姑娘这事,哥哥你打算多久处置?”
“如今老夫人才刚亡故,尸身犹热。”他道,“改日吧。”
见着宋以墨面无表情的在最前方跪下,宋横波原来还有些愤恨的心中倒是浮出了几分舒爽。
她嘲弄的弯着嘴角一笑,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等着夜晚回去的是,宋横波才得意洋洋的一撩垂在耳边的长发,对着身旁侍奉的侍女说道:“我还当兄长有多在乎那个小丫头了,却原来不过如此罢了。”
“日后,我会在兄长的面前装得乖一些,到时候我倒要瞧瞧,这府中是不是还是那个丫头的地盘。”
如今灵堂已经没什么人,吊唁的宾客也走得差不多,就只剩下谢景重和凌初两人,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那,哪也不动。
宋以歌知凌晴身子不好,便将她打发回去歇息后,这才揉了揉跪的酸痛的膝盖,从蒲团上爬了起来,道士还在做法,那声音吵得头闷。
等着好不容易清静会儿,她便连忙起身去了院子中。
此时将近深夜,月凉如水。
凌初担忧她又染上风寒,便让良玉弄了一个手炉来,他过去递到了宋以歌的好重:“给你,暖暖。”
“谢谢。”宋以歌从善如流的接过,笼在了手中。
温度一寸寸的沿着手心攀附而上,没一会儿她全身边暖和起来,不在似先前那般,冷冷冰冰的难受的厉害。
“我们是不是耽误你的事了?”如今院子中无人,宋以歌索性也没在隐瞒,用本音问出了口。
这一晚上,凌初早就将她粗哑的声音给听习惯了,如今见着她将声音换了换,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不太适应,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吗?”
宋以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在周围晃荡了一圈,不可思议的反问:“难不成这里还有其他人不成?”
凌初摇头,随即纠正道:“如今你虽是在自己府中,可焉知隔墙是否有耳,你日后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宋以歌顿了顿,随即点头应承了凌初的意思,“刚才没有注意,竟然忘了。”
“日后多加小心就是。”凌初道,“当然,你也不用太过草木皆兵。”
“不过翰林院那地,我担心你。”凌初妖冶的眉眼间时蒙上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叫人不清他真正的神色如何。
宋以歌不曾侧目半寸,兀自望着已隐在了夜色中的墙头:“我知你的意思,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最晚后日,便会有朝中的大臣过来,宋兄多半是见过,到时候谢小侯爷会跟在你身边提点你,你多多听听。”凌初还是不太放心的叮嘱道。
宋以歌笑了下,没有拂了凌初的好意。
她原先是秦王妃,朝中见识的大臣也不在少数,若非有这个倚仗,她又如何敢铤而走险,又不是活腻歪了。
见着宋以歌没有聊天的意思,凌初也体贴的没有再开口,安静的陪在了宋以歌的身侧。
两人这般光景,倒是让蹲守在墙头的谢景重将眼睛一眯,自言自语的对着空气问道:“你说凌初那家伙是不是对宋以歌有那么一些意思在?”
“可那丫头不是已经有未婚夫了吗?”
回答他的,也只有夜风瑟瑟。
谢景重感觉到了些凉意,便从墙头跳下来,重新进了灵堂,守在了火盆处。
那正有个丫鬟蹲在那不断地往火盆里扔着纸。
灵堂昏暗,白绸漫无边际铺展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谢景重觉得此地,要比庭院中还要凉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