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歌听着她的话,不可思议的拧了眉,将头侧了过去:“四姐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听见这话,宋横波当即便觉得有什么委屈,周家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她如何肯花脑子去记。
当即有什么话,她也没过什么脑子,便直言而出:“周家算个什么,又不是金陵城中的勋贵世家,凭什么让我去记着。”
“若周家都不算个什么,你以为咱们宋家又算什么?”宋以歌冷冷呵斥一句过去,却也是压低了声音。
虽说周家的确算不得金陵城中什么的勋贵世家,可人家如今却是天子近臣,家中还有个冠宠后宫的姑娘,又哪里是他们如今能比的。
“七妹。”宋横波用手背摸着眼角,似乎不敢相信刚才那句话出自宋以歌之口,一时竟然有些目瞪口呆。
不过她说话时并不懂得什么收敛,那话直接被前来吊唁的周家人听见。
前来吊唁的几位中,便有一位是与宋横波起了冲突的姑娘,听她这一眼,那姑娘小脸立马就拉长,上前几步,直接拂开递香的丫鬟,纤纤玉指直接就指着宋横波:“你给我出来。”
“周姑娘。”宋以歌同她打过交道,也明白这小姑娘性子虽有些刁蛮,却也并非不讲道理,只是宋横波那句话,换成是她,也不见得会忍气吞声。
她起身,走到了前边来:“家姐不懂事,以歌代家姐同周姑娘与周家诸位道个歉。”
“宋七姑娘,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此事与你无关,你让开。”周瞳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她冷着脸立马斥道。
宋以歌神色不改:“周姑娘,今儿是我祖母丧期,请恕以歌不能听从姑娘的话。再言,如今府中的内务由以歌所掌,此事关系到四姐,便也与我有关,周姑娘又有什么要说的,以歌听着便是。”
宋横波不太明白宋以歌怎么突然间就将姿态摆得这般低,可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在乱说半句,只能颤颤巍的跪在蒲团上,任由宋以歌挡在她的前面。
谁知周瞳不怒反笑:“宋七姑娘的气度还真是令我等折服,你家这位四姑娘先前想要抢你夫婿的时候,可没把你当成自个的妹妹,如今七姑娘是打算维护她吗?”
宋以歌只道:“这是我侯府的家事,周姑娘何必过问。”
这话一下子就让宋横波脸色难看起来,宋以歌说出的这话,着实是令人能曲解出各种各样的意思来,但也在暗中坐实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这个当庶姐的,的的确确曾经想要抢过妹妹的夫婿,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周瞳一听,如何能不明白宋以歌这其中的意思,她立马就眯起眼笑了起来:“七姑娘可真是个妙人啊。”
“不过纵然七姑娘再是个妙人,也不能包庇辱骂我周家的人吧。”周瞳脸上的笑渐渐止了。
整个灵堂中悄无声息。
谢景重本想上前帮衬几句,却被宋以歌用眼神给呵退,只能在一旁坐上观壁,什么都做不了。
“周姑娘实在是会开玩笑。”宋以歌道,“今儿是我祖母的丧期,这些事还是等我祖母下葬之后再说吧。”
周瞳冷笑:“我若是说不了。”
“那周姑娘尽管试试。”宋以歌冷静地看着她,“还没有人敢在淮阳候府动我府上的姑娘。”
周瞳可不信她这么一套,她大步走过去,想要绕开宋以歌的时候,只见她人动了一下,一下子就拦在了她的面前。
“你要拦我?”周瞳歪着头看她,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宋以歌没有回答她,余光却是不断在灵堂中流连,直到最后她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侧的火盆上,若有所思的抿住了嘴角。
“看来是的呀,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呀。”周瞳冷嘲着,倏然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用了力道想要将她推开的时候,宋以歌却突然大力挣扎起来。
周瞳不耐烦的瞧着她,当即手中也更加用力。
周家原是武将出身,是以府中每个人都会一些拳脚功夫,不似她们这些娇养在闺阁中的姑娘,一个个身娇体弱的。
宋以歌身子本就不算好,论起力道来,又哪里比得过周瞳。
于是在两人的推搡间,宋以歌便装作力不从心的样子,顺势放开了周瞳的手,身子一歪便朝着火盆那倒下。
等着周瞳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她的手刚拉住宋横波,就听见身后传来惊呼声,还有铜盆翻地的声音。
她愕然回身,就见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正横倒在冰凉刺骨的地上,头好巧不巧的正好撞上了火盆,额角有血迹流下。
周瞳虽是刁蛮了些,可却从未做过这等子的事,当即手脚一软,整个人也差点跌落在地面上。
好在周家的几位公子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上前将周瞳发软的身子扶住,没让她出什么丑相来。
宋横波看准时机,一下子就扑过去,跪在了宋以歌的身侧哭了起来,那模样要多伤心就有多伤心:“周姑娘,横波虽是口不择言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你下这般狠手吧!”
“我七妹妹自幼体弱,哪里经得起你这般一推!”
“我可怜的七妹妹,万一就此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是好啊!”
凌晴倒是瞧得有些尴尬,她移过去拍了拍宋横波的肩,对着灵堂中的丫鬟说道:“先将七姑娘抱回屋中,请个大夫来。”
“我……我不是有意的!”周瞳赫然抬头,双眼泛着泪光的可怜兮兮的看着凌晴。
周拾拍了下周瞳的肩膀,上前几步,拱手道:“真是抱歉。”
“是舍妹鲁莽,一时之间下手竟然没个轻重,宋七姑娘的伤,我周府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凌晴如今其实也有些心乱,她匆匆回了一礼:“这件事还请周公子等我夫郎过来再言吧,如今还请恕我等要失陪一会儿。”
周拾也是万分歉意:“夫人尽管去,这儿的事周某会帮夫人打点着的。”
“有劳了。”凌晴并不敢多做停留,让丫鬟将宋以歌扶起来后,便匆匆离去。至于宋横波,满脸泪痕的站在那,一句话都插不了。
周瞳见着宋以歌不见了,她便用手背将眼角湿漉漉的一片泪光给擦了个干净,这事虽是她对不住宋以歌,可没有对不住宋横波。
再言,若非此事因她而起,又何止于闹成这样。
周瞳凶神恶煞的瞪了宋横波一眼,周拾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后,便又没了声息,乖巧的往一旁站了去。
徽雪院。
身子刚一挨着床面,宋以歌便睁了眼。
她伸手摸上自己被撞到的额角,问道:“这儿的伤可能遮盖住?”
“能是能。”谢景重的手指辗转在她的伤口边,其实她的伤口不大,也就是一道小小的口子,可是指腹间这姑娘额上的肌肤细嫩的,恍惚他一个用力便可碾碎,是以不得不更加小心,“只是你何苦受此皮肉伤。”
“自然是为了能更加名正言顺。”宋以歌挥手,将谢景重的手指从自己的额头上移开,她靠在床柱上慢慢的闭了眼,“事不宜迟,开始吧。”
谢景重点头,将他领来的人叫出来,让她换上衣裳躺在床面上,这才给宋以歌乔装成一个丫鬟的模样,将她带去了清风院。
谢景初早已在那等着,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名册,在随着那烛火一晃一晃的。
宋以歌同谢景重他们刚一进来,谢景初便若有所思的回了头,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了宋以歌的身上,笑道:“你可是让周家背了好大的一个黑锅啊!”
“谁让他们出现的太过凑巧了。”宋以歌淡淡道,“这下我也有了更好的借口,在屋内修养不是吗?”
谢景初赞同的点头:“你这丫头,心还真是黑呀。”
“这么一来,周家接下来的日子可不会有多好过,你也知道朝上那些言官们,早就看周家不顺眼了,你们又是功臣之后。”谢景初啧啧一叹,“还真是精彩了。”
“小以歌,你知不知道你今儿一个举动,将会给周家惹来多大的麻烦。”
宋以歌挑眉一笑:“我倒是不太了解,不过唯有一点,我知道便也够了。”
谢景初好以整暇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周家会因这事,欠我一个人情。”宋以歌微微一笑,原本已经被粉饰过得五官在瞬间都变得生动起来。
明明是满室的冰凌,却因她这一笑,如春风过境。
“册子。”宋以歌指了指谢景初手中的名册,眼中隐隐的有了几分激动。
谢景初伸手扔给了她,正中宋以歌的怀中,没有半分偏差。
她低头摩擦着册子的封面,手下的纸其实有些硌手,可她却觉得好像她重生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和归宿。
许是她等的,就是这么一刻吧。
谢景重走来,将她手中的册子抽走:“我们先开始吧,外面还有宾客等着你出去处理你昏迷的那件事了。”
“我知道。”宋以歌笑得眉眼弯弯的,“就是不知,兄长的那些同僚,到底多久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