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接过电话,直截了当地说:“老兄,你好,早上好,早安,我正在吃早饭,你吃了木有?吃饱了木有?你该去上班了吧,去吧,好好上班,好好工作,乖乖地哈,我今天就要走了,你在家好好照顾好老爸……还有,虽然我不上班,但我的工资你要按时给我,不准拖欠,不准克扣,不然,我到劳动部门投诉你这个资本家剥削劳工。说完了,拜拜,我继续吃饭了!”
似乎,夏雨没有等夏纪在电话里说什么,直接就来了这么一通,说完也不等夏纪回答直接就把电话挂了,把手机还给秋彤。
我突然忍不住想笑,强行忍住。
吃过饭,收拾完毕,大家坐在客厅里喝茶。
夏雨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问秋彤:“秋姐,你说,女人什么时候最幸福?”
秋彤想了想,说:“幸福没有界限,当你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和关心,你难道不幸福吗?”
夏雨歪着脑袋,突然无声地笑起来。
秋彤笑看夏雨:“找到答案了?”
夏雨说:“嗯哪,其实,我现在突然觉得啊,女人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应该是……”
说到这里,夏雨停顿下来。
“应该是什么呢?”秋彤说。
“应该是为自己所爱的人生下小宝宝的时候,那才是最幸福快乐的时刻!”夏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闻听夏雨这话,我的心里不由一怔,夏雨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
秋彤一楞,接着呵呵笑起来:“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随即,秋彤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缕痛苦的凄楚。
似乎,她想到了自己的那次流产。
那次流掉的,是我和她的小宝宝。
看到秋彤凄楚的目光,我的心顿时就疼痛起来,疼得针扎一般。
我不知道秋彤有没有享受过女人真正的幸福,有没有感受过女人最幸福的时刻。我也不知道秋彤今后会不会拥有女人真正的幸福,能不能真正感受到作为女人最幸福的时刻。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愈感到疼痛。
而同时,夏雨这句不找边际的话又让我的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的预感。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夏雨的这句话有不安的预感。
或许,我一直在逃避自己,我不敢面对什么,即使有不安的预感我也不愿意去承认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能在逃避中得过且过多久。
上午10点,我们出去机场,去送夏雨。
在安检口,夏雨和秋彤拥抱告别,夏雨泪眼婆娑依依不舍,秋彤也眼圈红,但还是努力笑着安慰着夏雨。
夏雨擦擦眼泪,接着又笑,说到了美国之后会和大家保持联系的,然后又让秋彤转告没有来得及告别的大家,希望大家不要忘记她。
秋彤答应着。
我站在旁边,手随意放在裤子口袋里,突然摸到了一个东西——
卡,夏雨的蓝色卡。
我凭直觉就知道是这个。
夏雨把手机拿走了,但蓝色卡却留给了我。
她是要给我留一个念想吗?
摸着口袋里的卡,想到此一别,夏雨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想到一个近在咫尺的人从今日起就要相隔万里,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和茫然的感觉。
和秋彤告别完,夏雨又和我告别。
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夏雨突然又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
我一时无所适从。
秋彤默默地转过身,看着别处。
夏雨突然扑到我怀里。
我有些慌了,想推开她,但她死死搂住我的脖子不放,我也不能硬推。
“二爷,我就要走了,你抱抱我,抱抱……”夏雨抽噎着说。
此时夏雨的口气和神态,很像一个需要有人疼有人爱的孩子。
我的心里有些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嘻嘻。”夏雨突然又笑起来。
夏雨忽而哭忽而笑的,神经兮兮。
“二爷,这一刻我很幸福,谢谢你曾经带给我的幸福,在你身上,我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夏雨在我耳边轻声低声说。
我的心里一阵惊惧,我木有幸福感,只有紧张和恐慌。
我不知道夏雨说的我带给她的幸福都包括什么。
“当然,或许,不久的以后,我还会迎来最幸福快乐的时刻。”夏雨说完这句话,放开我,嘻嘻笑着,边冲我挤眉弄眼了一下。
一听夏雨这话,我的心猛地一震,倏地乱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结结巴巴问夏雨。
我记得夏雨在出前说的关于女人什么时候最幸福的内容和标准。
“木有什么意思啦,随便说说而已,只是个美好的希望和期待,难道你不希望我有最幸福的时刻吗?难道你不想祝福我吗?”夏雨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
“想……我希望你能幸福开心。”我木木地说。
“这就对了,你想我也想,大家都想才最好!”夏雨这句摸不着边际的话又让我有些迷糊。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点,那就是智商不低,但情商却实在不高。
当然,我的情商低或许是因为当局者迷的缘故。如果我能跳出来看自己,或许不会这么迷糊这么晕菜。
夏雨然后放开我,后退一步:“好了,我要走了,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秋彤转过身,看着夏雨。
夏雨冲我们微微一笑,伸手捋了捋头,然后潇洒地转身,拉着行李箱,径自进了安检口通道。
我和秋彤站在安检口看着夏雨。
安检完,夏雨转过身看着我们,冲我们挥挥手,突然又笑了下。
但我看得分明,她边笑脸上边挂着泪水。
秋彤冲夏雨挥挥手,笑了下,然后不由低头擦擦眼睛。
我也挥挥手,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茫然。
然后,夏雨转身离去,直奔登机口。
我和秋彤站在原地默然了半晌。
夏雨走了,就这样走了,带着我未知的困惑迷惘和惊惧走了。
她这一走,远隔万里,远隔重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海竹离开了海州,夏雨也离开了海州,我身边的女人正逐渐在减少。
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
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下一个。
蓦然想起夏雨昨晚的时间空间论,不由想起我和海竹,似乎,时间和空间也正在考验着我们。
想到这一点,看着身边正默默站立的秋彤,我的心里一阵慌乱,又乱了起来。
“我们走吧。”一会儿,深呼吸一口气,我说。
秋彤答应了一声,目光怔怔地看着夏雨身影消失的方向,却没有挪动脚步。
我默默地看着她。
秋彤的神情有些悲戚。
半晌,秋彤轻轻叹息一声,又低头擦了擦眼睛:“我们走吧。”
我们于是离去。
我们却没有离开机场,而是去了国内候机厅。
我们的飞机是下午3点40的航班,现在刚过12点,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
换登机牌也还早,机场规定只能提前两个小时才给换登机牌。
“找家餐厅吃点饭,然后休息会吧。”我说。
秋彤点点头。
于是,我们找了一家餐厅,在一个角落坐下,点了两杯饮料,要了两碗面。
在机场餐厅吃饭,只有吃面了,别的东西都贵地要命,就是这样,一碗普通的牛肉面还是68元,一杯普通的果汁要38元。机场餐厅真他妈杀人不眨眼,宰客够狠的。
贵也就罢了,分量还很少,一碗面吃下去根本就不解饿。
我吃完没觉得怎么饱,秋彤看着我说:“不够吧,再要一碗?”
我摇摇头:“算了,吃多了浪费,还是省省吧。”
“记得到你家的时候你爸爸说过一句话,叫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啊。”秋彤说着就把服务员叫过来,又给我要了一碗面。
吃了两碗面,感觉才有些饱了。
我们吃完之后,就坐在那里喝饮料。
我想着刚才秋彤说的话,她竟然还记得我爸爸说过的话,心里不由有些异样的感觉。
“好久没去看你父母了。”秋彤说了一句。
我点点头。
“上次去明州,没能去看你父母,很遗憾。”秋彤又说。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我爸妈其实也很想你,我回家的时候,我爸妈还专门问起了你。”我说。
秋彤的眼神一动,接着又有些黯淡,随即笑了下:“能被长辈记着,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说:“幸福对你来说似乎很容易。”
秋彤说:“知足常乐,其实我觉得知足就是幸福。”
“记得上午你和夏雨说过,说能被人关心关照就是幸福。”我说,“如此理解,只要有人关心你你就知足了吗?你对幸福的理解和要求就是如此简单吗?”
“还需要怎么复杂呢?”秋彤说。
“不需要怎么复杂!”我说,“但我觉得你的要求实在是太——”
“太怎么了?”秋彤说。
我想了下,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太容易知足了而已。”
秋彤沉默片刻,说:“人的欲望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而欲望本身又是一切烦恼的源地。现实就是现实,出生有贫富,能力有大小,但生活快乐不快乐,知足不知足就要看每个人自己了。”
我不由点了点头。
“当然,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和追求不同,也是正常的。”秋彤说,“比如你看夏雨,她其实对幸福的要求也不高啊,很淳朴很单纯,她就是想做妈妈最幸福,能有自己的小宝宝最幸福,她的幸福要求是多么温馨温暖啊。”
我的心不禁又咯噔一下,微微有些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秋彤看着我。
“没什么。”我心里有些慌乱。
我不由又想起夏雨刚刚临走前和我说的那句话。
“你似乎有心事。”秋彤看着我。
我看着秋彤,想摇头,却不由又点了下头。
“有什么心事,可以说说吗?”秋彤说。
“我……”我欲言又止。
秋彤平静地看着我:“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我有苦难言,不由叹了口气。
“昨晚休息地好吗?”秋彤说。
“还好吧。”我的口气连我自己听起来都很勉强。
“夏雨半夜没有去打扰你吧。”秋彤突然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