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竹走后,我将独守空房。
海竹走后的第二天,海枫回来了。
大家都知道了旅行社出事和海竹离去的消息。
在茶馆的房间里,大家沉默地坐在那里。
秋彤眼圈一直红,低头沉默了许久,然后倏地站起来转身离去。
一直面无表情地四哥站起来,跟着秋彤离去。
元朵靠着海枫的肩膀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海枫深深叹息一声,狠狠瞪了我一眼,站起来拉着元朵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纪低头不停地摇头叹息着。
夏雨愣愣地看着我,脸上一片茫然的表情。
老栗则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安静地喝茶,安静地看着我。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
夏雨似乎想站起来跟我走,但犹豫了下,看了看老栗和夏纪,又没敢动。
走出茶馆,我站在路边,仰脸看着正午热辣辣的阳光,阳光正烈,如同我心里熊熊燃烧的复仇的火焰。
在这明媚的阳光下,我感到自己的目光正变得阴冷而残酷。
当天晚上,从金三角传来一封密电,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淡定,小不忍则乱大谋。
无疑,李舜已经知道了最近这里生的事情,无疑,李舜在告诫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其实心里明白,此时,我最需要的是冷静。我需要用理智来等待,等待复仇的机会。
我知道,对手此时最希望的就是我能冲动,能有丧失理智的冲动。
我不能掉进对方为我设计的陷阱。
所以,我必须冷静。
我要在冷静中寻找机会。
仇恨的种子已经越埋越深了。
晚上,独自守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默默地抽烟。
这时,有人敲门。
我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芸儿。
看到芸儿,看到芸儿脸上似乎得胜一般有些得意的笑容,想起海竹说的不无道理的话,想起自己不确定的分析,我心头突然就来了火气,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分说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就把她拉了进来——
芸儿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或者可以说,芸儿对我的举动感到有些意外,等我回身将门关好,她瞪眼看着我:“小克,你怎么了?这么凶猛干嘛?”
我不说话,拉着芸儿进来,走到沙跟前,将她的肩膀往下一按,芸儿直接坐在了沙上。
芸儿直挺挺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我。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我低吼了一声。
芸儿这会儿镇静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看到芸儿笑,我更加恼火了,继续冲她吼道:“你说,这几天酒店和旅行社出的事,是不是你和伍德合伙密谋的?是不是你从中捣鼓的?”
听我这么一说,芸儿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怪不得见了我如此大的火气,原来你是在怀疑我。”
“难道我怀疑错了吗?”我质问道,口气虽然依旧强硬,心里却还是有些虚,我委实不希望芸儿参与了这些事。
“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能不能冷静一点?”芸儿身体往沙后背一靠,不紧不慢地说。
我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慢慢呼了口气,看着她。
“如果我告诉你我最近这些天一直在外出差,如果我告诉你我今天下午刚回来刚知道最近这几天生的事,你会相信吗?”芸儿说。
我眨眨眼睛,看着芸儿。
此时,我觉得芸儿不像是说谎,似乎,在这事上,依照她的性格,她没有必要说谎。
“最近这些天,我一直在昌春出差,直到下午才回来,刚回来,就听到了海竹这边生的那些事。也知道海竹关了酒店和旅行社携几个追随者回了明州。然后我就专门过来看看你。”芸儿继续说,“在来之前,我早就想到海竹会怀疑这事是我参与捣鼓的,她是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此猜测我不惊奇,但你也竟然会如此猜测,这就让我不由感到意外了。小克,你难道真的会如此没有脑子吗?”
听了芸儿的一番话,我最初的判断不由就开始动摇,是的,芸儿虽然嫉恨海竹,虽然一直想把海竹从我身边赶走,但依照我一直了解的她的性格和品格,她还不至于会和伍德合谋来对付我,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
我的气消了,甚至为刚才你自己的举动感到一些抱歉:“或许我真的是没脑子,或许我是生了误判,或许我真的该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分明看到你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到你满脸都写满了得意。”
芸儿冷笑一声:“虽然此事不是我捣鼓的,但是,对我来说,却似乎没有坏处,有人帮助我赶走了我最讨厌的女人,我凭什么不高兴呢?我最想看到的就是海竹离开你身边,现在她终于走了,我凭什么不得意呢?
当然,你说我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那是不对的,我没有,我对她还没仇恨到那个程度,对于海竹酒店和旅行社的遭遇,我还是有些同情的,但对于她的离去,我是热烈欢迎的。
甚至,我都不由要感谢某人,当然,我心里是不会感谢的。因为我明白,某人的如此操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捣鼓酒店和旅行社,真正的目的不是海竹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而是针对你的。你还算是聪明,没有急火火主动跳出来中圈套上当。”
芸儿能如此敏锐地看到这一点,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阴谋是针对你的,但却没有实现这个目标,反而将海竹赶走了,让他离开了海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似乎好像是为我搞的这次行动啊。是成全了我啊,我似乎没有理由感到沮丧和悲伤吧?”芸儿带着讥讽的口气继续说,“当然,我也知道,海竹是有理由怀疑我的,她怀疑不怀疑我,对我来说,无所谓,爱怀疑不怀疑,随她去。她能怎么着我?只是你,你不可以怀疑我,你怀疑我,会让我伤心的。”
“我没有看到你的伤心,反而,我看到你心里无法掩饰的快意!”我说。
“本来我就没打算掩饰,我为什么要掩饰呢?”芸儿说,“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她主动离开,算是识相的。她在海州的出现造成了我的离去,现在该是她离开我回来的时候了。”
“芸儿,你不该如此仇视她如此看她的,她的出现和你的离开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该把这笔账算到海竹身上。而且,她离开海州回到明州,并不意味着我和她之间没有了关系,不代表我们就分手了。”我说着,叹息了一声。
“不管代表意味着什么,反正我是很乐意看到这个结果。反正对我是没有任何坏处。”芸儿说:“我知道海竹现在手里有不少钱,我知道她带着张晓天孔琨等人到明州会再度东山再起的,但毕竟,在空间上,她和你隔开了,这就很好。”
我看着芸儿,一时心里很无语。
芸儿看着我,一会儿又冷笑了一声:“小克,现在你明白了吧,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患难夫妻了吧?俗话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海竹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爱你吗,不是一直在你面前表白要和你同甘苦共患难吗,可是,现在呢,怎么样了呢?这还没到大难关头呢,只是遭受了点挫折呢,就脚不点地弃你而去逃跑了。
她为什么离你而去?不就是担心怕因为你受到牵连影响了她赚钱的大业吗?怕因为你危及了自己的安全吗?就她这小心思,就她这所谓的真情实意,我看得明明白白,我看得透透彻彻,你现在该明白了,她根本就不是能和你共患难的人女人,真正能和你共患生死之难的女人,只有我!只有我芸儿!
我为什么宁可愿意和刁世杰伍德之流的人打交道也不愿意离开海州,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早就决定,只要你不离开海州,我就不会离开海州一步,虽然我是那么想回到我们的江南我们的故乡。别说遇到现在这点波折,就算是遇到再大的灾难,遇到再大的危险,我都不会离开你,越是你危急危难的时候,我越会和你在一起,甚至,我宁可舍了自己,也要。”
芸儿的口气有些激动,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芸儿的一番话让我心里很杂乱,关于对海竹的评价,我不认可她的话,不符合逻辑,但她说的后半部分,却又让我不由心里有些感动,我觉得她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不是在卖萌。
芸儿接着说:“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虽然快意着海竹的离去,但我心里却委实又瞧不起她,关键时刻为了自己临阵脱逃,这算什么患难与共呢?危难时刻见真心啊,幸亏你和海竹还没有结婚,早看明白了也未必是坏事,回头还来得及。”
我说:“芸儿,我只想告诉你,你对海竹的看法是绝对错误的。海竹不是为了自己离开海州的。她是为了不牵连大家,不使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才决定到明州去的。你实在是在戴着有色眼镜看她的。”
芸儿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明显的讽刺,笑完,她说:“小克,我不想说你很幼稚,因为你明明已经不再单纯,但你刚才这话,却让我觉得你实在是在自欺欺人,是在掩耳盗铃,是在自己安慰自己。为了大家,为了无辜的人,多么高尚而美丽的借口,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
这话留着去哄三岁的小孩子还可以,说给我听,我觉得好恶心。这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我服了,一个人能为自己解脱而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我真的服了。这理由恐怕世界上只有你会相信,但你的相信又分明是自我安慰,你心里其实也很明白的,只是你不愿意正视不愿意直面不愿意承认而已,你是在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