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偶然病了,张侧妃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她,还背着她掉眼泪,只说是自己怀着她时没养好,带累着她身子也不好。
阿娆那时虽然觉得娘亲小题大做,却也乖乖的听话,按时喝药吃饭。
是以当奶娘跟她说,娘亲答应了哥哥的计划时,她是怎么都不相信的。纵然哥哥一时冲动和糊涂,可是娘亲怎么舍得?
直到她身上沾满了为保护她而死的那些人的鲜血时,由不得她不信。
“妾身想起了自己的娘亲。”阿娆目露恍惚之色,轻声道:“不知道乍闻妾身的‘死讯’,她会怎么样?”
会有一丝的后悔吗?
周承庭听阿娆这话里有古怪,猜到当年的事只怕并不单纯。
“殿下,妾身去找娘娘。”阿娆很快恢复了常色,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此事宜早不宜迟。既是娘娘心意已决,妾身也不能再耽误娘娘。”
阿娆心中清楚,姜妙之所以没有就走,是因为要把自己安排好。
娘娘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她的责任——其实娘娘就是太善良和心软。
“娘娘出宫,您一定也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妾身不耽误您了。”阿娆神色淡然,她眉目间透着沉稳从容:“妾身手中,倒是有一张方子能帮上忙。”
周承庭分明感觉到阿娆的变化,褪去了伪装的她,注定会大放异彩。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放开了手让阿娆离开。
***
等阿娆到太子妃殿中时,宫人们见阿娆不让通禀,便无声的行了礼,阿娆独自走了进去。
太子妃正在呦呦的小床边站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温柔和怜爱。阿娆看着,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如果太子妃一开始便嫁给秦世子,只怕两人的孩子也能有两三岁了罢?
入宫四年多来,太子妃何尝不是蹉跎了最好的年华?
“你来了?”纵然阿娆放轻了脚步,姜妙还是听到了声音。她侧过头,看到来人是阿娆,招了招手。
阿娆上前,曲膝行了礼,也看向在小床上安稳睡着的呦呦。
不知他做了什么甜美的梦,他小拳头放在脑袋的两侧,唇角却是翘着的,让人看了也不自觉跟着弯起唇角。
姜妙怕吵醒他,带着阿娆去了偏殿,让奶娘和宫女守着呦呦。
“娘娘,偏生今日不太巧,妾身才跟宁嫔娘娘说了没几句话,皇上便来了。”阿娆先回了话,道:“她便让奴婢先回来了。”
姜妙点点头,有些担心的道:“皇上没有说什么罢?”
阿娆摇头,笑道:“您放心,妾身请了安就从重华宫出来了。”
好歹阿娆如今有太子选侍的身份,旁的人若是觊觎阿娆的美貌也得掂量清楚。想到这儿,姜妙才放了心。
“娘娘,既是您和殿下都同意妾身认夫人为干娘,妾身自然恭敬不如从命。”阿娆浅浅笑道:“其实妾身在心里,早就把您当做妾身的姐姐。”
姜妙闻言,面上露出喜色。
“那就好!”阿娆是姜妙离开前一件心事,她松了口气。“到时候,我娘就是你娘,我哥哥,也是你的大哥。”
阿娆神色郑重的应下。
“妾身早就得到了夫人、世子的庇护。”她对陈氏、姜知越都心存感激,如今不过是坐实了名分。随后她目露俏皮之色,半开玩笑道:“娘娘放心,妾身会帮着您和夫人一起,帮世子选位世子夫人。”
姜妙心头一热。
阿娆这是在以家人的身份跟她说话,说明阿娆从心中是认同这个身份的。
“娘娘,妾身今日来,也是来认错的。”阿娆低下头,神色有些怏怏。“和呦呦分开的这些时日,妾身很想他,也舍不得放手。”
其实直到进来前,阿娆才突然想到太子妃要留下呦呦的意图。
一来是为了呦呦的身份,二来只怕是为了让她早点醒悟罢!
她自以为是,觉着这样对大家都好,却也辜负了太子妃的好意、也让自己心里难受。
“阿娆,你是个心软善良的姑娘。”姜妙看着闷闷不乐的阿娆,自然也心软了。“只是有些事、有些人是永远都不能放手的。”
阿娆抬眸。
她觉得太子妃话中有话,似是再说自己,也是再说她。
秦铮,太子妃不可能放手。
太子、呦呦,是她不能放手的人。
她既是已经留在东宫中,就再也没有退路。
“宜芝院到底小了些。”姜妙轻笑一声,道:“等到呦呦的百日宴后,你们母子就搬去清泰殿后面的畅和院,我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
那时,也是太子妃要离开的时候了罢!
阿娆捏紧袖中的药方,一时迟疑着没有取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看错了大纲,上一章公主封号出现了错误,已经修正。
第111章
安远侯府。
这日下了朝后, 周承庭亲自带着皇上指派的刘太医去给姜知越治眼睛。皇太子驾临,姜长义、姜知瑞等人自然是要迎候在一旁的, 他们全都守在姜知越的院子里。
世子的听涛院不仅位置好、院子也朗阔。在姜知越离开前,陈氏已经命人扩建,为了将来娶世子夫人后,这里是作为新房的。
谁知被修葺一新的院子等来的是主人“战死沙场”的噩耗,这里便很快空落下来。虽然有人定期打扫,因为缺少人气, 到底显得有些荒凉。
周承庭负手站在窗边, 望着窗外的一草一木。
里面刘太医正在给姜知越诊治眼睛,姜长义不敢冷落皇太子, 见周承庭若有所思的盯着外面, 忙殷勤的道:“越儿这院子显得空旷了些, 离开了这几年因他娘伤心,也没敢动过。如今既是回来了,正该好生修葺一番。”
只要太子一日还坐在储君之位,姜长义就得恭恭敬敬的。姜知越跟太子交好, 若是太子瞧着眼前略显荒凉的院子, 未免不会以为自己对姜知越回来不快,从而对自己不满。
然而他自以为讨好的话, 显然没有让周承庭满意。
他闻言转向了姜长义,问道:“莫非侯爷准备给世子在这里建上亭台楼阁不成?”
“虽不靡费,却也要布置些该有的景致。”姜长义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 臣准备从园子里引一道活水、在这里挖上一个莲池,在摆上些太湖石……”
姜长义的话音未落,只见太子殿下唇角微微勾起,面上的神色却是看不出高兴来。
“依孤看,大可不必了,这样就很好。”周承庭的目光往里屋飘了过去,很快又收回。“世子的眼睛恢复只怕还需要些时日,院子里有这些反倒不方便罢?”
太子才说完,姜长义忽然反应过来,顿时便涨红了脸。
姜长义倒是只想一味彰显自己的慈父之心,却没有考虑到姜知越眼睛看不见了,布置这些简直是给他制造障碍。
“殿下说的是,父亲见大哥好不容易回来心里高兴,只想好好补偿大哥,一时没有思虑周全。”原本站在一旁的姜知瑞开口解围道:“父亲已经请了人,专门根据大哥的病情,给大哥布置院子。”
周承庭淡淡的瞥了姜知瑞一眼,姜知瑞莫名感觉到有些心虚,却不得不直面他的审视。
自从姜知越回来后,不仅是皇上、还是陈氏的亲眷至交、还有太子,找了不少名医帮姜知越看眼睛。这不刘太医才丁忧回来,太子便急匆匆的带着人来了。
可惜一直都没有什么起色。
这对姜知瑞来说,算得上是个极好的消息。
刘太医大概单独给姜知越诊治了约莫一刻钟,很快便从里面出来了。
“殿下、侯爷。”刘太医上前拱了拱手,斟酌着道:“世子的眼球并没有大的损伤,只是有血块压迫了神经,才看不见的。等到血块消失后,世子的眼睛自会复明。”
“臣去给世子开两幅药,有助于血块消散的。”
周承庭听罢,脸上倒没有明显的失望之色。相似的话他已经听过了无数次,都说还有复明的机会,可谁也说不好是什么时候。“有劳刘太医了。”
而姜长义、姜知瑞父子则是明显的松了口气。
早就适应了黑暗、如今对自己屋子也重新熟悉起来的姜知越也走了出来,他并不需要人搀扶,步伐平稳,如果不是那双没有光彩的眸子,简直与正常人无异。
“孤有话想对世子说,就先不跟你们过去了。”周承庭见状,出言道。
太子的意思是要跟姜知越单独说话,故此刘太医、姜长义父子都识趣的去了书房,离开了这里。
房中一时只剩下了姜知越和周承庭两人。
“殿下,您也不必再费心,无论是宫中哪位太医或是外头的名医,说的都差不多。”姜知越倒是心态很好,也坦然得多。“假以时日,或许就能看见了。”
明明看不见的人是他,他表现得更洒脱。
周承庭在心中长叹一声,口中却道:“那是自然,一定能好的。”
“我娘说,阿娆本来出宫就不易,呦呦又还小离不了她。认亲时一切从简,只捡着要紧的人家请来小聚。”姜知越笑着道:“眼看就要到呦呦的百日宴了,我还没见过这个小外甥呢。”
姜妙亲自回家把认干亲的事跟陈氏和姜知越商量了,两人都是赞同的态度。至于姜长义么……由不得他不愿意。
在姜知越的印象中,阿娆还是那个漂亮胆怯的小姑娘,他见阿娆的次数也不多,偶尔见了也是往阿妙身后躲。在西北时,他就听说过这位有名的太子选侍。
自从姜妙把一切在姜知越面前和盘托出后,姜知越对阿娆的好感也更多了些,决心和姜妙一样,把她当做妹妹。
周承庭闻言,蓦地觉得一阵心酸。曾经姜知越立志要成为像靖北侯一样的大将军,可如今他甚至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更逞论建功立业。
“不过我的贺礼已经准备好了。”姜知越语气轻松道:“等到阿娆妹妹过来,我亲自交给她。”
周承庭笑着应了。
屋中的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姜知越等着周承庭说话。
“知越,阿妙是你亲妹妹,你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周承庭也没绕弯子,道:“她不需要别人为她做选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应该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一直在等着秦铮。”周承庭说着,目光在屋子的四周环视了一番,继续道:“自以为是为她好,其实是害了她。难道你真的想看阿妙孤独终老?”
姜知越蓦地攥紧了拳头,骨节隐隐发白。
“殿下……”他默了默,方才声音干涩的道:“秦铮却是不在了,您还是劝一劝阿妙,好好过日子……”
周承庭叹了口气。
“孤尽力而为,阿妙的性子你们都清楚。”他淡淡的道:“想来药方也开好了,你留步,孤先回宫了。”
姜知越应了一声,堂屋里站定。
听着太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姜知越折身回了里屋。
他摸索着打开了紫檀木衣柜的门,只见一个身量和他差不多、脸上带着面具、身着一袭青衫的消瘦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面具把男子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他声音略显沙哑道:“越哥,殿下虽是这样说,可你不能动摇。”
“对于阿妙来说,留在东宫中才是她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