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局大楼第三层。
透过栅格纹理的磨砂窗,杨思涵、金向阳,还有一位真念学派的胡教授,极有默契地没发出声音,静静望着陈员立郑重地将文件夹,交给了那位“有点能耐”的小魏老板。
金向阳左臂打着绷带,十字夜之前,他就受过重伤。但比起伤势,他更在意的是云海上空那片看不见的阴云。
杨思涵摆弄铃铛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杨处长,天堂文化影视节,将会有大批信奉会的信徒集结,你让这小子打前锋,他能应对的了么?”
对金向阳的顾虑,杨思涵表示理解,随着民俗事件频率逐渐增多,民俗局的压力越来越大。最近两个月处理的诡异数目,加起来相当于上半年的总和了。好在没酿成灾祸,引起大规模的恐慌。
杨思涵收回目光道。
“年三十夜后,将是狩猎神系的虎年。无风界的大禁们,每十二年轮流执掌。虎年到来,狩猎神系的权能增长、沸腾,发挥出更上一层的实力,与无风界等灵界的共鸣也会加深。对于狩猎神系的诡异,这将是一个千载难逢、向更高阶级冲击的机会。”
“对信奉会和他们背后的佛母而言,将或许是大黑佛母降临凡间的最佳时机。凡界容不下一位神灵,但虎年主暴戾、凶煞,会让无风界冥界之门的禁制变弱,不仅更容易登神长阶,也有可能让传说中的鬼神穿越冥界大门,来到凡界!”
“如果大黑佛母降临,没有任何势力会是她的对手。不过,鬼神想穿越冥界之门不是容易的事。但即便只是让一位大神阶之上,鬼司级的从神出现在凡界,都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或许国内的格局因此而大大改变也是说不定的。”
“鬼神……既然叫神灵,就一定是站在人类头上的。”
金向阳默默念着这个字眼,陷入沉思。
胡教授的脸上满是老人斑,句偻,衰老,但他表现出了极大的乐观。
“非遗大赛里,邱震已经证明了真念体系的可用性。不需要融合诡异,也能抗衡权能二的饲鬼者,这消息振奋人心,我委托真念学派的另一位教授,让他帮忙整理报告,提交中院,如果顺利的话,明年起就会在天水省内的市级民俗局基层开始推广,普通调查员在面对诡异时,将会更得心应手!”
杨思涵客套地笑了笑。
讽刺的是,所谓普通人都可用的“真念”,也是来自于第九权柄、猴之智神系的权能者们的推演。胡教授正是其中一员,权能三的他非但没表现出超常的生命力,反倒是暮霭晚年,半只脚踏进棺材了。
智神系是十二大禁神系里,最特殊的一种。
融合的诡异,大多是沉寂的古代死物。例如虎符腰牌、口中明珠。他们的晋升不依赖仪式,而是发下大宏愿的推演与预言。
胡教授还有一众真念学派的学者们,许下的“大宏愿”正是人人如龙,创造一个打破诡异天花板、让普通人也能掌握奇异力量的崭新现代世界。
每当有意义重大、被世人认可的宏愿达成,许愿者或是预言家,将会从中得到近乎海量的人气,帮助自身凝聚神阶、点燃命火,直指大神阶的成神大道。
可若是宏愿被违背,或是预言了截然不同的相反未来,他们的下场大多比其他饲鬼者面临的反噬更要凄惨。
很多志存高远的智神系学者,正是死在了他们梦想的宏愿里,最后活下来的,十不存一。就算这样,依旧有无数智神系的学者,前仆后继,补全他们追求的完美未来——又名大真世界。
杨思涵对他们抱有敬意。选择这条路的饲鬼者,往往是真正的人类精英,他们本可以用超常的智商、能力和家境,轻而易举地攀爬到社会高层,可他们最终放弃所有,心甘情愿成为文明火炬的尘埃,永远相信着“时间站在人类这边”的信条。
“奉京刘家,天门邱家,都在尝试各自的新体系,现在有个新词,叫什么来着……饱和式科研?一个人的成功,意味着无数同路者的失败,但只要有一次、哪怕是一瞬间的光火,都将照亮整片天空,升腾在所有憧憬天空的人们眼里,迎来希望。会有那一天的,我很有信心。”
胡教授的眼睛里泛着振奋的明光,他找来国内地图,在东侧的魔都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他重重点着圆圈。
“五天后,魔都亚洲时尚周。真念学派的几位优秀学生,将会代表各个时尚公司、或是高等院校参加这次亚洲最大的时尚展。他们的老师,还有我几位老朋友,都公开许下宏愿——”
【这次时尚周,华夏文化必定再次振兴!】
在外界看来,不外乎是一些文艺圈和时尚圈的老古董们,又在公众视野里刷存在感了。他们真正做的,是为这些修习真念体系的学生们铺路,倘若宏愿达成,智神系权能的推演下,真念的前路将更加清晰,若是推演完整,比拟小神阶也不是全无可能
他们就像是在用立的方式,补全各自的“功法”,探索功法修行的上限。
可若是宏愿失败。
有些濒临鬼化的智神系权能者,将彻底失去理智,要么身死,要么沦为鬼物。人们只会说,那个老家伙冲着互联网高喊了一嗓子,就再也不见了。只有极少数人,会缅怀着这些老学者、老艺人所代表的流光岁月……
杨思涵叹息,重童闪过一丝哀意。
“会不会太莽撞了?胡教授,毕竟这些年来,国际形势称不上友好。海外我们与西方的诡异势力斗争,从未停息,我学核物理的弟弟就死在了漂亮国,背后身中七枪自杀。我也没让他们好过,至少两位数的白皮鬼陪着阿睿上路了。不提这个。”
“这次亚洲时尚周由魔都、香江、汉城和东京四市联办,将会有不少境外势力的身影。即便不讨论是敌是友的问题,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华夏文化再次崛起吗么?”
杨思涵在情报口工作了将近十年,对局势的判断难免会更悲观和消极。
“都是东亚中华文化圈的一员,没必要做一辈子的敌人。”
胡教授笑着说道:“而且我对当代的年轻人有信心,尤其是90后、00后们,他们是自信的一代,站起来的一代。杨处长,我理解你的忧虑,替那些老朋友们先谢谢你的关心。可这是我们一定要做的,勇于尝试才能有结果嘛。”
他对杨思涵眨眨眼,神秘一笑。
“裘老先生都准备出山了,我们也是在借东风!”
说到这,金向阳和杨思涵才明白了胡教授他们真念学派的打算。若是说魔都文艺界的领军人物,裘半山至少是坐二望一,威望极高,不仅是资历,更是他的艺术造诣,晚年设计的数款国风系列服装,在国际赢得诸多顶级大奖。
可以说很多在文艺圈和时尚圈打拼的“年轻人”,就是在裘老先生事迹的鼓舞下,获得了那个年代弥足珍贵的民族自信心。
杨思涵忽然想起。
她呀了声,拍着脑门,道:“那个幸福互娱,我记得好像跟裘氏集团合作相当密切来着。情报员都怀疑,幸福互娱的老板是不是入赘了,就算是女婿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哦对!红红是吧!”金向阳很少上网,但他已经在各大新闻平台和营销号的狂轰乱炸下,不止一次听到了这位艺名为“红红不红”的女艺人。
要不是十字夜的善后工作由十三局主导负责,民俗局的金局长应该早就见到这位听闻已久的网络女神了。
杨思涵简单地交代了些十字夜的情报。
“魏昆和萧红,现在都是我们的人。档桉挂在十三局里,名义上是民俗局的编制。咱们那个b级诡异,能不能光明正大地获得天堂文化影视节的资格,还要仰仗这位魏董事长呢。他可是位能人!除了运气差了点,爱好独特了点,撞鬼被意外地影响了点性癖以外,绝对称得上是直播界的幕后天才!”
“要是再给他两年时间,幸福互娱一定能成为与鲨鱼、猫牙平等级别的网络娱乐公司。假如,没有天堂传媒集团这种大鳄从中作梗的话。不过有了融合了小神阶胚胎的水仙帮忙,还有官方势力的庇护,幸福互娱应该能发展得不错……”
“至少,没有幸福互娱这种民间资本的马甲,咱们也没办法太明目张胆地对天堂文化影视节动手,不是吗?虎年马上到了,可不能让信奉会和那位冕下,进展得太顺利啊!”
说到魏昆,这三个人的目光,又默默地透过栅格窗户看向外面。
魏昆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他自从跟红红没羞没躁的鬼混,借助汲取权能,玩那种你吐我一口,我吐你一下的限制级,身体早就百病不侵,健康短寿了。
然而目光距离太远。
同时超出了鬼音的警戒范围,他才没注意到大楼里那三位的窥视。
陈员立口干舌燥,望着魏昆,苦笑道:“魏先生,增添压力的叮嘱我就不说了。这件事您一定要多上心,对我们非常重要。只要这件事办妥,杨处长承诺过,至少会给你们幸福互娱一个三十晚会的节目竞选名额。”
魏昆好像沾了点红红的贪婪毛病。“只是竞选名额么?”
“大哥,那可是三十晚会!就这机会,还是杨处长家世显赫,手段亨通,一般的娱乐公司挤破头也弄不到这个机会啊。”陈员立无奈地解释着。
想了想也是。
作为国内最大的“包饺砸”在线教学节目,哪怕是在上面露脸伴个舞,身价都会蹭蹭地往上涨。甚至魏昆怀疑,这个机会原本是不是杨思涵留给她自己的。
道别陈员立,魏昆的车上多了位有b但没b数的小尾巴。
他要不是看在龚升多次真情实意打交道的面子上,早就派依依和她的两个小畜生跟班,让这位宋琴女士体会到人世间的险恶。
好在宋琴在经历了世界观崩塌的事情后,总算学会了谦虚和低调。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后排,默不作声,脑海里还在想……
魏昆真正的爹是谁?
为啥查不出来?
他亲爹为啥不要他了。
还有,无敌水仙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
如果魏昆能听见这位大小姐的心声,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她跟依依关在一个房间里。在有没有爸爸的话题上,依依一直都找不到有共同语言的同道中人。
龚升得知了小女儿安然无恙的好消息,同时在云海市的消息网,也从侧面得知了表面的来龙去脉。
不过因为民俗局最擅长的审查和敏感词过滤,外加各种渠道的封锁,龚升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听说魏昆有些官面的关系。他不在乎什么官方关系,体制内讨食的人很很多,但能解决那种玩意的,他认识的人里只有魏昆。
送到机场。
魏昆转身就走,保持着冷哥风范,根本没搭理惜别挥手的宋琴。
她还在试图打动魏昆。
“宋家喊我回去,问问这件事。但我不会说的。这是你与我之间的秘密。”
“我知道你不喜欢跟我这种纨绔打交道,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的能力,别误会,我没幻想着能代替红红。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奉陪……”
“重点是,你我之间有共同利益,就是大半掌握在我父亲手里的鲨鱼集团。 这里面错综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有我的暗中帮忙,你会少很多麻烦。”
“处理完宋家的事,我会去魔都找你!”
然而魏昆留给她的只有一个毫不留情的背影。她用力挥着手,紧紧咬住嘴唇,外貌条件出众的她,不知在机场引得多少男人的偷偷注视,可她眼里只有魏昆。
让围观的人不禁对魏昆产生了强烈的羡慕,纷纷猜测着魏昆的身份。
魏昆回到幸福互娱,来到一号直播室。
先确认红红没到处乱跑,它还在沙发里躺着磨镜子。然后找到了黑纱球模样,正四脚朝天装死的纱纱。
“走,陪我去深城取一样东西。”
龚升刚刚告诉魏昆。
他承诺的五千万和那个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而那好不容易才搜集到的神秘物品,其实是一台摄影机。
名为……
07式诡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