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之城近了,勉强能在积雪上瞧见城镇的雏形。
洛梅阿心满意足地牵着晨伊的手,时不时走得比祂还前一些。漫天雪色中,隐约有大门现于一派迷蒙中。
映入眼帘的,是镂空内嵌几层的杉木柱,花纹天马行空,从底到头,既有方正的,又有飘逸的。
杉木柱连排着,地上连接着类似门槛的原木桩,半掩在雪内,有的断开半截,有的分开像逗号,有的完完整整的一条。
“主,这些是精灵的文字。”琴杜伊尔介绍道,她语气流露出些许的自傲,“这些杉木柱和地上的木槛,都是精灵的文字。”
晨伊好奇地上下打量,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文字。
镂空花纹各异的杉木柱和门槛似的原木,精灵语竟不是写在纸上或是雕刻在石板之类的平面上。
洛梅阿指着它们,惊奇道:“...这样的文字该怎么看?你们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琴杜伊尔走到杉木柱跟前,她环绕起杉木柱走了一圈,眼珠以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转动,目光从内里的多层镂空,再到外层,再到中心,而后她又望了眼地上的木槛。
“这些木槛,是精灵语的...排列结构。”琴杜伊尔指着地上完完整整的一条,“这样一条,意味着从最里层的主心柱开始看,再到外层。”
晨伊啧啧称奇,自己第一次见这样形式奇妙的文字。
“那这整个连起来是什么意思?”洛梅阿问道。
“一曲歌剧,这些木槛的上有划痕,那是曲调。”接着,琴杜伊尔轻吸一口气,悠悠顺着声调,以精灵语道:“高山之巅上,天穹的君王,印证在降生纪元的两千年前。”
她的精灵语落到晨伊和洛梅阿耳中时,转换成了克希语与亚温语。
天穹的君王。
洛梅阿耳朵敏锐,捕捉到这句歌词。
琴杜伊尔此时抬起头,说道:“这是首很古老的歌剧,它的曲调很老,我很久没听到过了。”
她的目光落到第二道杉树柱与木槛上。
俄而,琴杜伊尔转过身,面向晨伊,凝重道:“主...这歌剧,诉说的似乎是...那个异教神。”
“吾王之王?”晨伊明白,她是在询问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毕竟在世人看来,这无疑是种亵渎。
“继续说吧。”晨伊道。
琴杜伊尔轻轻点头,打量第二道杉木柱与木槛,木槛是分成三段的,晨伊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意味着省略主语与宾语。
“崩塌、覆灭、逃离、衰亡。”琴杜伊尔在最后一个音里拉长出高音。
晨伊这时看向下一道杉木柱与木槛,木槛是分成两断的,意味着宾语前置、主语与谓语省略。
“天穹、圣都、子民、信仰。”
晨伊将两道杉木柱与木槛连起来,便知道这两段的原意。
天穹崩塌、圣都覆灭、子民逃离、信仰衰亡。
什么致使了这些?
晨伊所见的门槛是一整条的。
琴杜伊尔适时唱道:“地上的人,他们所做之事,教那位神觉得错了,致使祂的旨意在地上不得通行。”
听到这,洛梅阿的眸子焕出信仰的光彩,这与某部经书上记载对应了。没几秒,她旋即按捺住信仰,有些害怕地偷瞟了眼晨伊。
琴杜伊尔迈向下一道杉木柱与木槛,仔细分辨后,以古老的腔调唱道:“于是那位神降了罪,‘审判到了’祂说。义人信徒们跪地乞求,他们行善且虔诚,日日夜夜奉那位神的旨意。
那位神遣天使传话。
义人信徒们说:‘吾王之王啊,恳请祂收回那罪罚吧,
我们从来不曾怠慢祂的旨意。’
天使和义人信徒们说:‘那位神如此说:你们是行善且虔诚,王知道,然而必降罪于你们,再将福赐给其他人。’
义人信徒们惶恐,他们说:‘吾王之王啊,何故不只罚那些罪人,而要将我们也一并罚去。
天使公义地说:‘那位神如此说:罪人的罪亦是你们的罪,你们既是义人信徒,奉我的旨意,何须贪生怕死?岂不知今日的罪罚,来日将加倍赐福你们。’
义人信徒们仍有不解,他们说:‘吾王之王啊,我们仍不能理解祂的旨意。’
天使继续回答:‘那位神如此说:照样,我的旨意高于你们的意志。’
义人信徒们疑惑得到解答,静静等候崩塌、覆灭、逃离、衰亡。”
唱到最后,琴杜伊尔尤有余力,低头巡视这些杉木柱与木槛,冷笑道:“主啊,多么荒唐,他们将古老圣都的覆灭归于那异教神的旨意。这些群山精灵,他们早已偏离了我们的道。”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晨伊瞟了眼洛梅阿,她信仰的余烬在复燃,望向那些杉木柱与木槛道:“这揭示了什么?”
琴杜伊尔似是心有灵犀,轻声道:“那段久远的历史里,古老圣都里,有不少人奉那位异教神为主。”
晨伊转脸看向洛梅阿。
她一下局促起来,小声道:“...我什么都没隐瞒...只是没来得及说。”
晨伊没有在乎这个,问道:“‘照样,我的旨意高于你们的意志。’所谓‘照样’是什么意思?”
胡椒姑娘扬起脸道:“就是‘照着过于所赐给你们的律法。’你知道,我们的神给这世人定过原初律法,那是天上通行的,也要在地上通行。”
“那律法的其中一条,便是神的旨意高于人的意志么?”
听到问话,胡椒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道:“人的话语怎可胜过神的话语呢?人怎么能用自己来定对错了,唯有神能,祂是无错的。”
“噢,那祂能定我的对错么?”晨伊笑道。
胡椒姑娘呆了呆,她一下噤了口。
“‘地上的人,他们所做之事,教那位神觉得错了。’”晨伊捏起她的耳垂,“既然如此,祂所做之事,教我觉得错了。”
话音落耳,胡椒姑娘骤然惶恐。
她的理性告诉她,这种惶恐莫名其妙,那可是全知全能的吾王之王,自己不该如此不安,然而,那份惶恐是真真切切的。
“别、别说这种亵渎的话...求你,先生。”胡椒姑娘抱起祂的手臂,哀求道。
“可我想教你的信仰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