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的传递在这一刻仿佛都变慢了,明明神经递质作用的是那么快,雪银莉却感觉思考得是那样的慢。
大抵是电影画面里克拉拉终于抱住了伊登王子,电影院内传来一阵起哄的声音,雪银莉屏住的呼吸才慢慢放开,这一放她才觉得脸上出奇的烫。她想扶一下戴着的3D眼镜,才意识到左手是被雷诺的右手压着的。
她感觉此刻,她应该回应一些什么,但思考极度缓慢的脑子却让她回不出话来,也或者是雷诺那番话太过梦幻,压根没给她留下什么回话的余地来。
当大屏幕上的场景切换,白天变成黑夜,金黄变成昏黑时,她好像才找到了思考的感觉,缓缓回了两个字:“不用……”
她说完,除了耳边电影的声音还在响,她再也没听到雷诺的声音。她大概也慢慢意识到自己这两个字断章取义来会让人难以理解甚至误会,补充解释:“不用你去澄清解释……”
很默契地,当雪银莉解释完这一句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就仿佛刚才两人都在观看电影,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般。
也很默契地,两人那叠放在一起的手,谁也没有拿开。
克拉拉公主从未忘记过她的使命。她是伊登的二王妃,更是埃德的蒙切格扎公主,是埃德教修主忠实的教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洛克王室潜伏6年,她的间谍工作也迎来了收尾。洛克的边防形势被她藏在家书中寄去了埃德,那纸暗藏玄机,只要用埃德特殊的药液一泡,墨迹就会消失,显示出洛克边防图和边疆驻守势力的情报!
但她就算是埃德公主,也早已成为洛克二王妃。“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她与伊登王子做了六年夫妻,她和伊登早就交了心。
得知自己的家书已经被顺利寄到埃德,克拉拉先是重重松了一口气,随后便一病不起。
伊登为她请了很多名医来治,但个个都摇着头叹着气,只说克拉拉“郁结于心”。为什么郁结,伊登也不清楚,但克拉拉很快被针对他们的凯特王子和其王妃隔离起来了,表面说是隔离,其实就是变相禁足,借克拉拉磋磨伊登。
克拉拉知道,她的死期已经不远了。这次禁足,打的是什么“传染病”的旗号,实际上可能是边疆又出现了骚动,洛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埃德打入中原的那一刻,就是她被处决的那一天。
她死不足惜,从肩负着使命联姻开始,她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只是伊登,她终究负了他,这条命,是她欠他的。
她虚弱地趴在桌边,提下了那封绝命书。
她身上早就藏着毒药。那毒药可能一开始并不是为她自己准备的,但最后喝下它的是她。她颤巍地举起装满毒药的杯子,却面带笑意地将毒药尽数喝下,就像六年前的那天喝合卺酒一般。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知那毒药究竟是烈性还是慢性,但克拉拉的表情始终没有发生变化。不知她的意识是否还存在,但她一定在做着一个梦,就像影片的最后给那篇绝命书的一个特写:
“只愿来世,你我不做这王权贵胄
不再有那么多不愿之愿,不预之祸
但也许,克拉拉没有来世
修主不会原谅蒙切格扎的罪人
伊登殿下,允许克拉拉再叫您一声殿下
愿先生无无妄之祸平安一生”
电影院的灯在这个特写下亮了,灯光刺激得落泪的观众睁不开眼。慢慢地,回过味的情侣们拍照留念打卡了电影结尾的特写,手牵手默默地离开了院场。
雪银莉摘下3D眼镜,镜片和眼角还挂着泪水。也真不愧是过了十多年还能七夕佳节被放出来的老电影,演员的演技、场景布置、镜头运镜都异常有张力,尤其是最后克拉拉饮下毒药后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降临到绝命书的那个转镜,光是看着就让人眼眶发红,读完那段绝命书,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在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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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左手上覆盖着的手抓紧了一下,耳边传来雷诺紧张的声音:“你哭了?”
她转过头,正好和雷诺来了一个四目相对,大概是想起了他在电影高潮时说的那些话,雪银莉心下有些别扭,顺着擦眼泪的动作把手从雷诺手下抽出。
“喂……别,别哭了啊,结局你不也知道吗,还和我研究了那么长时间……”
“但还是很好哭啊!”
雪银莉自认为还是很少在别人面前掉眼泪的,掉眼泪也是因为一些大事,因为电影在雷诺面前哭出来,她自己也有些尴尬。尤其是,看到雷诺那一滴眼泪没掉还有闲心关心她的样子,她都感觉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这样显得她泪点很低啊喂!
“好……好吧。”
雷诺扭头又看了一遍屏幕上的绝命书特写,表情还是没什么两样,掏出两张纸递过去,雪银莉没接,重重地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扭过头擦眼泪。
雷诺捏着那两张纸,心里有点慌。兄弟们,约女生出来看电影,到结局她哭了我没哭,她好像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但说句实话,他真的哭不出来啊,他看那封绝命书的时候满脑子都想着克拉拉真实的自尽的缘由以及埃德为啥会以“公主为情自杀”这种理由“讨伐”洛克王国,他是真没觉得什么悲伤感动得想哭啊!
还好他这话只是自己想想,如果真说出口了,雪银莉可能会把手帕甩到他脸上扬长而去。
两人并肩走出了影厅。人很挤——这或许是一个理由吧,雷诺不自觉地拉住了雪银莉的手腕,他感觉这样做有亿点不合适,但好像又没毛病?
雷诺挺想把手往下滑,但不敢——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的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雷诺。”
突然听雪银莉叫他全名——虽然平时也这么叫,但大概是做贼心虚,雷诺“蹭”地一下就把手缩了回去:“啊……?”
雪银莉低头看了看手腕,又看了看他,眼眶还是红的。
这一瞬间,雷诺感觉自己脑子里闪过了些许不干净的想法,就算他知道雪银莉的眼眶是刚才看电影哭红的,还是不由得想入非非。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软得像棉花:“怎……怎么了?”
“你研究克拉拉的死因的时候,还是不要随便改她‘为情自杀’的这个原因了……”
“嗯?”雷诺都没敢提,他倒没想到雪银莉会主动向他提学术。
“这段历史之所以能流传百年还被咱们传唱,克拉拉之所以在这个事件中身为间谍还被洛克咏唱,最重要的就是她的情真意切吧……如果‘为情自杀’再在历史上不属实,咱们好多画作、诗歌、文艺作品的根基就断了。我想……你能发现的一些传统观点上的问题,这几百年来其它学者也发现过,但动了这段故事,可能这些优秀的文艺作品也会跟着崩塌,所以他们不敢动。”
雷诺怔怔地望着雪银莉。她这是什么意思?要反对他的论文吗?
“当然,我觉得正史还是要被挖掘和正视的……只是我建议你,不到迫不得已,克拉拉‘为情自尽’的这段千万别改。而且我觉得……书造得了假,但情造不了假,克拉拉绝命书里的情真意切,让百年后的洛克仍能读起落泪,这不像是假的。而且你之前也说过,克拉拉如果是因别的自尽,留的绝命书怎么也不该是封情书。”
雷诺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他自己吓自己,银莉怎么可能不支持他……
对上那双微微泛红的绿色眸子,他感觉自己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