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挤挤,蹭个网打手游。”
老张爱打游戏,每次回来就坐在书桌前玩电脑。
于航刚刚换上睡衣钻进被窝,准备窝在里面玩手机,露了个脑袋问:“你没带房卡吗?程又年不在?干嘛来我们这儿蹭网?”
罗正泽一边叹气一边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惨遭第二次“抛弃”的程又年独自留在房间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昭夕说过的话——
“你是担心我们走不下去,迟早会分开,所以秘而不宣,免得留下隐患。”
他很想说自己从未这样想过,但甫一思索,才渐渐发觉,也许这才是内心深处不曾思考过,却潜意识认同的想法。
第一次留宿在国贸公寓的那一晚,几乎没睡好,抬眼望着天花板,脑中一夜都是繁杂的思绪。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她是这样娇气,哪怕在塔里木拍戏,也会托人将她的爱车千里迢迢从北京开去。
也很爱美。装修华而不实的公寓,看起来比用起来更赏心悦目。琳琅满目的衣帽间,光是一个季节的衣服大概都比寻常姑娘多了十倍不止。
他奉行低调的原则,做人做事都不爱张扬,而她不同。她活在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大众关注,时不时还能因为一点绯闻跃上热搜。
他们相去甚远,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侧头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出神很久。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是一时冲动,情难自禁,亦或是早就对她格外关注,而今夜时机正好,月色朦胧,有的情绪瞬间发酵,眨眼间就淹没了理智。
他思索良多,对比着两人数不清的不匹配。
就这么一路离开,在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中踏下出租车,抵达地科院。脚踏实地时,仿佛才有了确切的想法。
他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笃信努力可以实现目标。
那么尝试着跨越看似不可丈量的差距,和一个爱美娇气却又可爱异常的女孩子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可以?
……
程又年立在窗边,回忆着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慢慢地想,当局者迷。
诚然他不告知众人自己已有女友的缘故,大半来自于昭夕的身份,可她向来做事利落、不拖泥带水,若是他开口询问,她必定会满不在乎地说:“你告诉他们啊,我又不是见得不人。”
所以不曾询问,也始终未说的缘故,还有小半来自于他的担忧。
他潜意识里的确认为两人差距太大,所谓的实验会有失败的可能性,所以……
昭夕慢吞吞地吃着那碗蔬菜沙拉。
小嘉把香煎小牛排推到她面前,小声说:“还有一半,我用刀叉切的,没碰过那一半。吃吗?”
之所以这么小心翼翼,是她作为一名优秀助理,看出了自家老板心情不佳。
老板心情不佳,她这狗腿子可不得好好伺候着?
万一到提过要涨的工资它不涨了,那就哭都来不及了!
昭夕接过牛排,“吃,为什么不吃?”
她一叉子照着小排戳了下去,然后用力切开,送入口中。
别人心情不好是吃不下饭,她是心情不好就想多吃一点。
小嘉问她:“程又年呢?”
“不知道。”
“你这么急吼吼地跑来塔里木,不是为了和他见面吗?”小嘉纳闷地嘀咕,“怎么就见了两秒钟,没有红光满面就算了,脸色还奇差无比?”
昭夕沉默好半天,才迟疑地说:“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我是他女朋友,还因为这个头也不回转身走了……你觉得我过分吗?”
小嘉瞠目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是,你这问的什么问题啊?”
“我用屁股都能想到他为什么不对外宣布啊!”
“以程工低调又严谨的科学态度,再加上老板你这臭名昭著——不是,再加上你这美名远扬的热搜体质,你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外胡说啊!”
“再说了,就算说出去,他那些同事会信吗?”
昭夕:“为什么不信?他配不上我吗?”
“仔细想想,其实是配得上的,还绰绰有余呢。”小嘉迟疑着抬眼看她,“但是你知道,现在的人都比较现实,看待匹配度这个问题,大多只关注外在的,肤浅的条件。”
“比如有没有钱,有没有车,有没有房,收入如何,名声怎样?”昭夕接口道。
小嘉点头,“欸,是这样。所以——”
“所以他不说是对的。”昭夕盯着牛小排。
但是即便不说女朋友是谁,说一句有女朋友了也很难吗?
除非他早就觉得他们会分手。
还是同一个结论。
昭夕吃过饭就回到房间里,最让人生气的是,对面那扇门一直紧闭,也没有人来敲自己的门。
这就算了,她坐在沙发上,对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发呆。
消息都没有一条吗?
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旁,心道,女人谁没点矫揉造作、乱发脾气的坏毛病啊,何况还是恋爱中的女人?
她转身就走,他也不知道来安抚一下。
她这么好脾气的人,说不定哄一哄就好了呢!
昭夕有点坐立不安,一会儿打开电视瞄一眼,嘀咕两句“什么破节目,难看死了”,又关掉。
一会儿走到窗前,看一看仿佛没有边际的草原,夜色无边,国道蔓向远方,像内心杂乱无章的情绪一样,充满未知的迷茫。
然后不时拿起手机,潜意识担心是网络不够好,所以收到新的消息却没有提示。
因为今日要飞塔里木,她起得很早,又是跑地安门,又是坐好几个小时的飞机加汽车。
夜里八点不到,昭夕困了,却并未卸妆入睡。
她慢吞吞地想着,说不定一会儿有人会来找她呢,妆还不能卸。
没一会儿就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耳边忽然传来敲门声,她顿时惊醒。
“谁?”
门外沉默片刻,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程又年。”
昭夕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第一反应不是去开门,而是冲到镜子前面打量自己。
还好还好,妆容甚美,发型未乱。
她理了理因为枕在沙发上而有些松散的耳发,又迅速往面上扑了一层薄薄的粉,遮一遮其实并不存在的油光。
然后才不徐不疾地去开门。
程又年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下面是米色休闲裤,身姿挺拔站在门口。
她清清嗓子,“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人看她片刻,“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女朋友了吗?”
“……”
昭夕绷住脸,“这会儿倒是肯给我名分了……”
“一直想给的。”他低下头来,低低地望进她眼里,声音也仿佛低到了尘埃里,“但是有些没有理清的顾虑。”
“现在理清了?”
“嗯。差不多了。”
昭夕抱臂,“那你说来听听。”
“进去说,可以吗?”
她想,就这么让人进来,很没有骨气啊。但是身体却下意识侧了侧,让出一条路来。
等到程又年步入房间,她关门时才狠狠在心里骂自己。
她怎么这么没有出息?
“说吧。”她还绷着脸,努力拿出骄傲自矜的样子。
程又年转过身来看着她,“昭夕,我仔细想过你说的话。我的确没对我们的未来抱有全然乐观的态度,甚至潜意识认为我们会分开。”
她一怔。
“但那不是你的问题。”程又年说,“不是因为对你没信心,怕现在公开,将来却没能成功会被别人笑话。”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看她片刻,才低低地笑了一声,“因为我自卑,昭夕。”
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我自卑。”
“怕财力物力不够匹配,无法给予你丰厚的物质条件。怕你所在的行业五彩斑斓,丰富有趣,而我却恰好是无趣又严肃的一个人。怕你需要大把时间,有人陪你风花雪月、看日升日落,而我总在四处奔波,脚踩在哪里,路就在那里。怕圈子里比我更讨你喜欢的大有人在,外形条件、人格魅力,包括最庸俗的经济条件,也远胜于我。”
程又年静静地看着她,无奈地笑了。
“昭夕,我有我的骄傲,哪怕不张扬,骨子里也有属于我的虚荣心和优越感。可是遇见你,我才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自卑。”
自卑是,明明比谁都希望我们会修成正果,却又忍不住一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