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议论声一句接一句传入了梨香的耳朵。
听到那“官爷”二字的时候,她的脚步微微一滞。
但也只停顿了一顿,便将脑海里浮现的东西挥去,暗嗤自己怎么会想到那人。
担心他,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那人才不会这般狼狈的沦落至此,更不会死呢。
老二是个爱看热闹的,踮着脚伸着头往人群多的方向看,看了一眼,他道:“咦,好像还真是个人呢。”
“大哥,我去瞧瞧!”说着,他跨着步子就往那边去了。
“二哥这爱看闲事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小七摇头叹气。
梨香却是浅笑一下,“咱们出来这么多日,还没这般闲过,就等他一会儿吧。”
燕仁天垂眸望着她笑,心想,如今的日子,却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若是永远这般平淡如意,倒也很好了。
岸边的人群还没散开,只听那边又有人道:“这是出什么事闹出人命了吧?要不要去通知县老爷啊?”
“县老爷忙得很呢,哪有功夫管这些小事。”
“但是这湖边上躺着个死人,咱们还要行船呢,多不吉利啊!”
“要不咱们喊几个乞儿将他弄到乱葬岗去?”
老二挤进人群,看了一会热闹便回了。
“二哥今日看热闹怎的这般快?”小七调侃他。
老二却是垂着头,没立即吱声。
见他不说话,小七倒奇了,捅捅他的胳膊,“看了个死人丢魂了?”
梨香也好奇的望向老二。
老二却是看到梨香投过来的视线时,却是立即转过头眼神闪躲,“没,没什么。”
他这支吾的模样,几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梨香心里忽而莫名其妙一跳,她唇边的笑渐渐收了。
“你看见什么了?”她望着老二的眼睛。
老二还是支吾着不说话。cascoo.net
燕仁天也是蹙着眉,“一个大男人支吾什么?难道
。看见鬼了?”
老二心想,他倒宁愿看见鬼了呢。
他们这才过上了没几日安生日子,可不想惹上麻烦。而且,自从小九和他们在一块儿,老大不知道比以前高兴多少呢。
老二心一横,还是道:“没什么,就一个死人。”
梨香狐疑的看了老二一眼,他的眼神还是不敢与她对视。
梨香开玩笑的说了句,“瞧你这样,该不会见到仇家了吧?”
老二笨的很,听茬了,也以为梨香猜中了,于是梗着脖子道:“反正那姓赵的已经死了,咱们的仇也算一笔勾销了。”
“姓赵的”一出口,燕仁天与小七面上皆是惊诧,都转头看向梨香。
梨香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息,耳边的人声也突然消散干净。
她张了张口,神情很愣,“你,你说谁?”
老二这才意识到自己嘴笨说漏了,索性便直说了,“湖边那死人是赵璲。”
“他背上中了一剑,瞧着已有几日了。”
赵璲死了?
梨香眼神滞愣几瞬,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不到的是,她的面庞已渐渐泛白,嘴唇也失了一点血色,整个人很呆滞。
过了片刻,她弯唇淡淡一笑,“你骗我的吧?”
这笑有些难看,她也不知。
老二看了脸燕仁天的神色,见他没反对后才道:“我没骗你,确实是他。”
“天底下穿那身飞鱼莽服的人,还有腰间所佩的令牌,只有他一人。”
赵璲是锦衣卫指挥使,属锦衣卫中最高职位,衣裳自然与旁人不同。
梨香眼睛眨了眨,忽然感到有东西从自己眼里掉下。
她无意识伸手一摸,原来是泪。
她此刻脑子乱的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小九,你,去看看吧。”燕仁天轻拍拍她的肩膀道。
梨香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还是摇头,她的脚先于她的脑子,
。往前跑去。
从岸边看热闹的人群里挤过去,梨香看见了趴伏在一根断枝粗木上的那个人。
就这样几步之远瞧着,并不能分辨他是谁。
他的衣裳已破破烂烂,但认得的人也能看出那是飞鱼莽服。腰间所佩的令牌也暴露在外头,上面染满了血,让人看不清。
他的双手已水泡得泛白,又肿又烂。
他人趴伏在那根粗木上,侧着脸,头发凌乱,遮住了他的面容。
背上那长剑直直的刺在肉里,上面的血已被水冲的干净。
梨香口里发苦发干,眼里发涩。
“不,不是他。”
她也不知和谁说,只轻轻说了这一句。
她觉得自己的脚像灌了沙,走起来好重,好重。
“哎!那人怎么走过去了?他不怕死人呐?”人群中有人说道。
梨香蹲在他身旁,手也无意识的轻轻颤着,撩开了他面上凌乱的发丝。
他面上有着胡渣,那双好看的凤眸紧紧闭着,薄唇已没了原本的血色。
许是在水上久了的缘故,他的肤色比原来浅了些。
胸膛处的那把长剑仍插在那,他似乎撕下些布料紧紧缠着剑身,从后背到前身。
但此刻,那些衣料已经破了松了,伤口处也化了脓发了烂,血肉模糊。
不知是求生还是什么的缘故,他十根手指的指甲缝里都是血,手指烂的不行。
梨香轻轻摸上他的手,一滴水珠落下来,坠在他指尖。
此时她的心里是空的,空到连自己也不知该哭还是笑。
纠纠缠缠两辈子,却又是这种结局。
但,怎么可以?
两世了,他还欠她一个解释。
“啪!”的一声后。
身后的人群皆发出惊呼,“喂!你这人怎么连死人都打啊!”
梨香一巴掌扇上他的脸,之后又是一巴掌,再一巴掌。
一边扇一边喝道:“你不准死!”
连扇三巴掌,她的手心已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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