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虽是习武之人，但也耐不住在这寒凉的春夜里跳进湖里去走一遭。
她从头至脚湿了个透，衣裳被湖水浸湿粘在了身上，风一吹，倒是更加冷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垂着头微弯着腰站那儿，乌发上的水滴直往下流淌挤，她挤着衣衫上的水，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就这分心的功夫，梨香便也没注意身后陈嬷嬷的眼神，更没料到她竟有胆子上前扯她的衣裳。
梨香直起身，拢好衣襟，眼神泛冷，“陈嬷嬷这是在做什么？手脚这般利索，方才怎的不下湖离去救夫人？”
陈嬷嬷被梨香的眼神吓得退后两步，垂着头赔罪道：“姨娘莫怪，莫怪，方才老奴的腿不知怎的软了一下...”
她这话里漏洞百出，但梨香现下也想不出这陈嬷嬷方才所作所为是为何，扯她衣裳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难堪一下？
梨香抬手摸上自己的左后肩蝴蝶骨处，确认自己没被这老嬷嬷暗暗扎针，才摆手让她下去，“你走吧，嬷嬷好自为之，别总惹了不该惹的人。”
陈嬷嬷像是惊弓之鸟，战战兢兢直点头，随后弓着腰离开了此地。
看着陈嬷嬷走远，梨香心中却还有几分狐疑。今夜，奇怪的人倒不止一个。
...
那边的陈嬷嬷弓腰小跑着往寿和院的方向走，待拐过弯看看不见梨香的身影时，她才停了下来。
陈嬷嬷手抚着胸口一阵一阵的喘气，她并不是被累着的，而是已无法掩饰她心中的惊恐。
她的心似乎快跳出来，在她看到梨香漂亮的蝴蝶骨上那枚小小的但又惹眼的印记时。
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又惊又恐又忐忑。
没人知道她心里掩藏了什么秘密，也没人知道她为何要掩藏秘密。
十六年了，那襁褓中的女婴终于现身在了人世间。
陈嬷嬷放下抚在胸口的手，她眼角的皱纹渐渐形成几道沟，那是她报复的笑意。
站着无声笑了一会儿，陈嬷嬷收敛好情绪，才慢慢进了寿和院，面上却又是紧张和焦灼的神情了。
“夫人还好吧？春荷，快，快去通知二公子，快请郎中。”她道。
赵夫人无缘无故突然落水，赵璲不在府中，赵琅却是立即知晓了，赵府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一夜灯火通明。
...
这一夜也注定不甚太平。
不提北镇抚司赵璲与宋祁的相约，赵府里赵夫人的落水，以及赵琅提醒梨香那一句“小心赵璲身边的姓马之人”。
而城门外，夜至三更时。
黑夜寂静，一辆马车出了城门后，一路往南疾行。
驾车的是个粗莽的汉子，他已快速抽着马鞭让马儿跑得更快，但身后车厢里的人似乎仍不满意，“再快点儿！”
这汉子不是京城人士，操着点儿南边的口音，有些不耐烦，“公子啊，这已经很快啦，总不能让马长出六条腿吧。”
车厢内的人眼神含凶，闻言似乎要起身掀帘，欲与外头的汉子争吵一番，但被他旁边坐着的女子一把拉住胳膊。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脸蛋儿较清秀，她摇摇头轻声道：“哥哥，此时不宜生事。咱们还是先离开再说。”
被唤作哥哥的男子只得按捺下脾气，气哼哼的坐回位置。垂眸看到女子手中拿着的画卷，他原本歇下去的怒气又上来了。
他一把夺过女子手中的画卷，径直扔向了车厢角落，怒其不争道：“你我二人都已离开了，此生或许都不会再回了，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
当作宝物一样的画卷被扔，女子尖叫一声，忙弯腰捡回来，她红着眼道：“哥哥都不许我留个念想吗？公子不会是这种人的，他一定会记得我！”
男子听罢更是气怒，“他心里若有你，还会舍得你走？你也不看看你我是什么身份！莫要心比天高，妄想飞上枝头！”
女子似是被她哥哥戳穿，她不愿承认他所说的事实，便也怒了，“我为何不可？若不是哥哥一直拦着我，说不定我早就是公子的人了！”
男子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他大笑几声后，阴着脸道：“你以为他没猜出我二人真正的主子是谁？若不是我拦着你，他早就将你杀了！”
女子瞪着眼眸，似是被惊到，迟迟未开口，微张着嘴巴。
片刻后，她连连摇头，低声呢喃道：“不会的，公子心里定是有我的，不然他为何将你我接出赵府，给你我安身立命之处？”
女子说这话时，没注意身旁男子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僵，他整个人似是抖了一下，随即面上浮出了几分恐惧，他也喃喃自语几声，“为何接出赵府，为何？”
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拉起女子的手，“妹妹，不好！这其中有诈！咱们赶紧逃！”
女子不解，“哥哥你在说什么？”
男子来不及跟她解释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当即拉着她就要跳出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他二人刚要从马车上跳下，前面驾马的汉子已回头，对着他俩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骇人的笑。
他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刀，在这对男女瞪大了眼眸时，一刀横劈过去，二人皆瘫软在马车厢边，脖颈处一道血痕，血汩汩的流了一地。
女子手中那幅画卷已染满了鲜血，她眸子还睁着，眼里是不敢置信，哀痛以及后悔。
“赵，琅......”她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第294章 真欣真义时日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