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璲说完这番话，御书房中有了一瞬的寂静。
因赵璲对于朝中大事从未真正的表过态,也从未与某一个官员走得近，或者意见相投。
他一直秉持着李镇如何吩咐，他就如何做，他如世人所言，他表面看去，就像是李镇皇权绳下的一条好犬。
此刻赵璲却站在了庞太师这一方，这是令众人都吃惊不小的。
李镇眯了眯眼，他未答赵璲的话，转而问李麟与李恪，“你们二人如何看？”
李麟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也同意庞太师之言。西戎虽不如我大昭物产丰饶，但它疆土辽阔，盛产好马，戎人皆身高体壮，他们的士兵以一挡三，我大招绝不可掉以轻心！”
李镇将视线挪到李恪面上，李恪拱手道：“回父皇，此次西戎王所为，儿臣不敢妄加判断。只儿臣私以为，戎使既说了西戎王要入我大昭来京一事，咱们不妨等一等，看西戎王是否真有此意。”
李恪低垂着眸，长睫掩去了他眼底的几分算计，他本抿着的唇角微微翘了翘，无人发觉他这一丝异样。
李镇的雄心其实早在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就已渐渐开始衰弱，他并非主战派。
或许九年前与西戎的那一场战役，也使得他心有余悸，或是心中藏有暗鬼，李镇自己并不想主动攻打西戎。
若非他这样的固守派，西戎也不会趁着九年里修生养息，养精蓄锐，到如今给大昭这会心一击。
李镇不想伐西戎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南蛮那也一直不太安稳，只是南蛮国小，他虽没有放在眼里，但若是南蛮和西戎联手，左右夹攻，他这皇位也做不大安稳了。
他的几位皇叔，几个藩王仍不死心呢。再者，他还有三个似乎都有野心的儿子。
因此，李镇哪允许自己处于被动之中？他只想维持现状。
不过眼下，李恪的话倒是和李镇不谋而合，说进他心里去了。
西戎王若是敢来上京，证明他起战的心思或许是真，想联姻的心思也是真。
联姻，倒是好办了。不就是舍掉一位公主前去和亲么，对于李镇来说，那是最简单不过，也是最省事不过的办法了。
李镇心思几转，背靠在龙椅上按着眉心，宋祁替他沏了杯茶。
李镇将茶一饮而尽，“咚”得一声扣在案桌上，声音浑厚，“就按三皇子说的办！无事便退下吧，朕乏了。”
皇帝的这番反.应倒在在场几人的意料之中，倒是跪在地的孙毅有些懵了，按他所想，西戎王如此挑衅，皇帝应当忍不下这口气，至少教训一下西戎才是。
几人躬身退出了御书房，孙毅走在最后。
他一个大老粗想不通皇帝老儿究竟是如何想，索性就不想了，他只关心他的头儿李恒。
这等大事，太子与三皇子都在，没理由身为大皇子又是大将军的李恒不在。
孙毅心中狐疑万千，待出了宫门，他实在没忍住，见前头的背影欲上马走人了，他才急急地走上前去。
孙毅扬着木楞的笑脸儿，对在马背上的人道：“赵大人，还请留步，下官有一事相问。”
赵璲淡声回：“孙中郎将有何事？”
孙毅是见过赵璲一面的，彼时他随着李恒出了聊城查探细作，在聊城旁的另一座城池霸城，恰巧偶遇到了在外出任务的赵璲。
那虽已是小几年前的事了，但孙毅未一直未忘记赵璲和李恒相见时的模样，可谓王不见王。
眼下他也只与赵璲还算相识，旁人他可都攀不起呢。
赵璲冷淡，孙毅并未在意，知道他人就是这般，仍笑呵呵的问：“赵大人可知我家将军身在何处？下官之前打探，一个个都未言明。”
李恒如今的下落，孙毅自然是查探不到的。
赵璲本不想搭理李恒那厮的下属，但想到他也算是救过梨香，也不想欠他的人情，便对孙毅道：“他遇刺受伤，过些时日你自会见到他人。不过你若想他早几日出来，不如去求一求庞太师。”
说完这句，赵璲“驾”一声，策马疾驰而去了，留下孙毅摸不着头脑似的发愣。
赵璲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孙毅开始是没体会到是何意的。他只听到“李恒遇刺受伤”这几个字，心中顿时一急。但随后仔细琢磨赵璲的话，才嚼出几分意味来。
李恒受伤，不让他去求皇上，而是求庞太师，这就值得令人深思了，且那句“早几日”也是用得妙。
想到方才在御书房那一幕幕，孙毅灵光一现，李恒不见人，难道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现下西戎开始作乱，李恒不得不现身，但也需要一个人去做那敲门砖。
那敲门砖自是庞太师了，他的身份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
在南安道上突发的事，朝中已纷纷起了传言，一传十十传百，连后宅妇人甚至百姓，都有所耳闻。
西戎二字，于大昭来说，确实是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赵璲从皇宫出来驾马疾行，耳边是街道上人群的议论声，说的尽是关于西戎。
他胸中激荡，他知道，或许机会来了。
赵璲并未回赵府，而是去了北镇抚司，他在等一个人。
赵璲径直去了北镇抚司南院的书房，他令其他锦衣卫退守在南院之外，他一人坐于案前，神情肃穆。
这一坐，他一直坐到了晚间，也未掌灯，直至亥时。
他整个人笼在黑暗中，只余窗外的零星月光斑点映在他的面庞之上。
他琥珀色的眸在漆黑里锐利如狼。
再过了一刻，头顶的屋檐有了轻微的响动，是瓦片的噼啪声。
赵璲仍是纹丝未动。
随后，飞檐走壁声消失，屋门吱呀的响了一下，有人闪身而进。
屋门被掩上，来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将自己全副武装掩盖其中，帽檐也遮住了半边脸。
赵璲只是眉尖动了动，声音平淡。
“你来了。”
来人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赵璲所在的案前，他掀开黑袍的帽，露出狭长的眼。
“久等了，赵大人。”
第288章 黑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