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有片刻的宁静，赵璲抓着《无回经》的手微微泛白，指甲尖紧陷进了书页里，仍抿着唇不说话。
他忽而盯了王太医一眼，直把王太医渗得后背都出了汗。
王太医一个老头儿哪经得起赵璲这般吓，咳嗽一声不敢再往赵璲心肺上戳眼子了，从他手上接过《无回经》，手微颤地翻到他有些印象的那一页。
“这里就是了。”王太医指着那页上的记载的小字，对身旁的赵璲道。
赵璲垂眼看去，那几行潦草的字，只略大概的记载着：“从古而传，有一山中人，其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然花信之年始，日日呕血，遂求医。遇神医，言其脉七下稳，八下快，似有异状。后言其脉中有二，故两者争，损其心魄。又因其孕婴，故于数日后，呜呼命丧。神医叹，此异病，不得解。”
王太医见赵璲越看面越僵，他心里一叹，他今日算是多事了，但也是为了那女娃儿和赵璲好，他只得叹着气语重心长的对赵璲道：“若想叫她活得久，她必定是不能有孩儿的。虽这经里无太细说，但却提了那女子有孕，是否因肚内孩儿的缘故而致她早早逝去，也未知，但也不可轻易草率为之。”
赵璲一言不发的似乎怔了片刻，但随即嗤笑出声，抬眸朝着王太医讥笑道：“若真是神医，为何无解法？为何确定那妇人究竟是何病？未尝不知她是因他病而亡？”
王太医闻言一噎，这确实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急道：“但你那女娃儿的脉象和这古书上说的是一致的啊，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从未遇到有此脉象的。”
赵璲颤了颤眼睫，回道：“那又如何？若她真有二心脉，但世间有灵药，她必也不会早亡！”
王太医一听急了，“你难道还要为个妾室去求灵药不成？你若娶了妻，叫旁人如何想，难道要做出宠妾灭妻的事？”
赵璲面色一僵，不想再与王太医多说，抄起那《无回经》放入木盒里，再塞入怀中，冷冷道：“这《无回经》还多谢王太医你忍痛割爱了。还有，王太医你多言了。”
看着赵璲欲开门而去的背影，王太医又道：“你早晚有正妻的，那你与你父亲赵柏又有何不同？莫不是也要连累了一个女子的性命？”
赵璲开门的手一顿，停住脚步，似是“嗤”了一声，语气又像是很松快，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我不会有正妻。”
王太医听到赵璲如此说，顿时一愣，转念一想，难不成他真喜那个女子到连嫡妻都不愿娶的地步了？
他立即急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怎可儿女情长？那女子虽聪慧貌美，但我瞧着她面相，即使她没有那心脉之异状，她也是活不长的！”
赵璲面色倏地变得阴沉，回头道：“王太医慎言！若无你与我父亲往日的交情，今日凭你所言，必定被我送去刑狱了！”
说着赵璲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王太医被喝住一般，在原地呐呐无言，之后他长叹口气，远远望着赵璲离去的方向。
赵璲方才之所以说不娶正妻，乃是他突然之想，倒没王太医想的那般只顾儿女情长，但也有一点猜对了，确实与梨香有关。
方才赵璲忽然福至心灵，改变了他从前的想法。
从前对于娶妻之事，原本赵璲是不抵触的，他确实需要个撑得起门面，且温顺谦恭的世家闺秀。对于嫡妻的要求，他只有一条，那就是温顺。
他可以给嫡妻主母的位置，但他不会给她爱，他与她同样会相敬如宾，就这样平淡无波的度过一生。
但赵璲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梨香。是啊，他已有了梨香了。王太医的话提醒了他，梨香那等容貌的妾室，哪个主母会容得下？他母亲赵夫人这般表面那般的端庄，私下不也面目可憎？
何况，朝廷近来暗流汹涌，连圣上也盯着他正妻的人选。现下东西两厂势力日益壮大，厂督之争也愈发明显，但谁人都没忘记还有一个指挥使赵璲。这么一来，与赵府结亲的世家倒是成了热议的话题了。
赵璲本就想坐山观虎斗，并不想被拉进这漩涡之中，他只想坐享渔翁之利。不议亲，不娶妻，倒不失为一个好决策。
再者，若当真要娶妻，赵璲突然竟想不出梨香听了会如何，还是与冷秋一样，温柔坦然地妄想和主母和平相处？
赵璲暗自嗤地一笑，以梨香那张脸蛋儿，再按她的性子和手段，她必会爬到主母头上去，他早晚有一天会做出宠妾灭妻的荒唐事情来。
如今的日子赵璲还算满意，他并不想打破。不娶妻，倒省了事。且他自认并不是王太医说的那般只顾儿女情长，他心中装的可不止这些情。
但他随即想到王太医为梨香诊治的那番话时，赵璲心又沉了沉，像是压了石头般，他捂了捂胸口，想挥去这种不适感。
他也并不愿去想，若是王太医说的那番话最后成了真，他要如何做，他会怎样？
怀着这种从未有过的难以纾解的心情，赵璲回了赵府，将装有《无回经》的木盒放入临风院的书房的多宝阁后，便在书房屏风后的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本想睡一会活泛活泛脑子想想梨香心脉那事，但王太医最后那话总梗在他心中，赵璲翻身而起，重新把《无回经》上那几行字来回看了几遍。
“......故两者争，损其心魄。又因其孕婴，故于数日后，呜呼命丧......”赵璲眼神敛起，是否这女子起先只是损了心魄，但之后却因有了孩儿，才会造成她的早逝？
若不要孩儿呢？
赵璲面上浮起笑意，这世上护心脉的灵药并不是太过稀有，她既要，他给她寻就是了。
赵璲心下顿时畅快许多，丢了木盒放到多宝阁上，人大步出了临风往贞苑而去。
到了她的院子，他拐过月洞门，瞧着那人正笑颜晏晏地立在腊梅树下，踮着脚伸手去勾枝头的梅花哩。
她的笑颜如同花儿开在他的心尖，赵璲大步走过去，一把搂住她，长长的喟叹一声，嗅着她肌肤上的香气，带着点儿婉转的低低呢喃。
“阿梨。”
第175章“我不会有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