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璲二十四年前的人生里，他虽与赵夫人一直不如寻常家庭的母子那般亲近和睦，但至少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母慈子孝那一套面子工程的。
自几月前赵夫人与自己大吵了一番后，赵璲才觉他的母亲赵夫人，或许并不是如从前他所以为的那般端庄大方的大宅贵夫人。正如此刻一样，他竟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在市井小民里才会吐出的粗俗不堪之词。
他的房中之私事，作为一个母亲，她本就不该管儿子的那些事儿，现在不仅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且话里还处处透着对他儿子以及他房中人的鄙夷，赵璲怎能不动怒？
他面色倏地一沉，那双凤眼此时就算对着自己的母亲赵夫人也寒光一闪，冷了声道：“母亲从哪里学来的市井污秽之词？可是身边的下人们平日里太松泛了缺乏管教，竟使得主子学起这秽语来？”
赵璲边说着话眼神边如刀刺扫向赵夫人身旁立着的陈嬷嬷和周雪鸢。
周雪鸢倒是只被赵璲的眼神吓得抿了下唇，但仍是面色不改镇定自若地小小回望了一下他。
旁边的陈嬷嬷就不同了，她被赵璲的一喝再一盯，当即吓得小步往后退了一下，人也不自在地白着老脸，她不敢看赵璲，只垂着头瑟瑟地站着。
赵璲从前就一直不喜赵夫人身边的这位陈嬷嬷，总觉得她看似和善的面庞里总带点儿阴戾。
陈嬷嬷从年轻时就一直跟着赵夫人，是她的心腹丫鬟，如今又是资历老的嬷嬷了，可以这样说，在赵府里，没哪个奴婢有陈嬷嬷的地位高，就是连府里的张管家都要给她一点薄面。
在府里有这样地位的奴才，为何总带着阴戾之气？赵璲不明白也不理解，所以他心中一直狐疑着。
赵璲将眼光从陈嬷嬷那收了回来，淡淡的又对赵夫人说了句：“母亲若是真被身边的奴才给污了耳朵，不如叫儿子替您做主，发卖了那些碎嘴的奴才，再给您挑些明事理的。”
赵璲边说着眼神还瞥着陈嬷嬷，他的语气和神情虽然淡，像话家常一般，但赵夫人就是知道，赵璲是来真的了，他心里就是这样打算的。
赵夫人火气一下起了，重重一拍案几，怒目而视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竟管起我房里的奴婢来了，你当赵府是你的北镇抚司，手想伸到何处就伸到何处？”
这话里明里暗里都透着对赵璲的不满意，也如赵璲的劲敌那样，说他手伸太长。
赵璲神情也越来越冷，他与赵夫人从几月前就注定了，关系从平淡到现在再无缓和的可能，她眼里只有赵琅吧？早知如此这般厌恶他，当初为何要把他生下来？
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爬上了赵璲的心房，他觉得很累，这世间，能做到让自己的母亲都厌恶他，也是做人的一种失败吧？
他不想再待在这个令他窒息的院子里，冷着脸起身，“母亲好歹曾经也是在高宗的元后身边待过的人，如今怎就变得如此言语不堪？您要把儿子置于何地？”顿了顿他又道：“母亲若无其他事，儿这就回临风院了。”
赵夫人之所以气恼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她确实被赵璲说中了一点，那就是她确实学了点儿市井小民说的污糟话，也不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正是从陈嬷嬷那儿学的，所以陈嬷嬷方才才胆怯瑟缩。
但陈嬷嬷是她身边服侍了几十年的人，怎可能让赵璲随意打发了？那岂不是在打她的脸面？赵夫人当然不肯，便也就一气之下说了戳赵璲心窝子的话。
说完话后，赵夫人其实也有点儿后悔，但她自觉自己没错，现下又听赵璲这么说了一通，更觉自己没错了，她哼了声回道：“你要走便走，但我有一句可提醒你，年节那天，我绝不允许你带贞苑里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去祭祖！”
其实若赵夫人不说，赵璲也是不会带梨香去祭祖的，只因她现在还是个妾室，并非是正妻，于理来说，她还没够资格去拜见赵家的列祖列宗。
但赵夫人说便说了，偏还要踩一句梨香，赵璲听到那句“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便火从心底出了，他忽然对着赵夫人笑了一下。
赵夫人被赵璲突然的笑弄得一愣，随后却听他道：“得看儿的心情。”
说完，赵璲就想抬脚走，赵夫人在他后头重重一拍案几，怒道：“赵璲！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赵璲闻言脚步停了下来，转身又朝赵夫人一笑，“儿对得起父亲，母亲，您对得起吗？”
赵夫人拍桌的手一僵，随即手指蜷缩抠起了桌面，面色也青白起来，见赵璲唇边那抹讽笑，赵夫人心里突突的跳，她猜不到赵璲是否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他不可能知道！赵夫人心中一狠，怨恨更深，只觉生这个儿子是来报仇而不是报恩的，他就如那薄情寡义的赵柏一样，没有心！
赵夫人冲动不过脑，端起案几上还泡着热茶的杯盏就往赵璲面门上扔去。
赵璲当然不可能被赵夫人扔中，虽侧身躲开了，但胸襟和下摆处的衣衫上仍旧被泼到了点儿茶水，所幸冬日里人穿的厚了点儿，他也没被烫到，只觉胸口温热一片。
赵璲掸了掸衣服上的茶叶和水渍，面无表情地道：“儿现在可以走了吗？”
杯盏在地上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屋间这几人中，大概就只有赵璲这般平静了。
他本就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大概也只有在梨香面前，才露出一点儿本性来。
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没说话的赵琅动了，他从椅上起身，也掸了掸被茶水溅到的衣衫，吩咐周雪鸢道：“去把这儿收拾干净了。”
这种小事情本不该周雪鸢干，但赵琅出我，周雪鸢也不敢违逆，只能应声下去拿扫帚簸箕来清理了。
赵琅吩咐完周雪鸢，先是上前安抚下赵夫人，“娘，大哥胡说的，你怎么就当真了？”
说完赵琅又笑眯眯地望着赵璲道：“大人难不成还当真为了那么个玩物，置赵家的列祖列宗于不顾了？”
第154章 母子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