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快到申时了，已然过了饭点儿。金厢阁内的客人没那么熙熙攘攘了，饱腹后三三两两的坐着低语闲聊，略有些清静。
跑堂的小二坐在角落处的板凳上打着盹儿，二掌柜的蹙着眉头，一手摸着八字胡，一手拨弄着算盘。
一时之间，厅堂内只剩噼里啪啦珠玉算盘的轻碰声。
二掌柜已到不惑之年，但瞧着也是个富贵样，大圆脸，额头饱满，双颊有肉，倒像个寿星公。
此时他捻着他的八字胡，眉头皱起像能夹死一只苍蝇，带着不满，自言自语的低声碎碎念道：“大掌柜的年纪也不小了，竟被个二流子骗去了那么多银钱！这账面叫我拿什么去填？真真是气煞我也！别叫我逮到那个小白脸，否则……”
一边低咒着，却不忘留个眼神瞥向大门口。当下二掌柜的再次瞥向门口处时，这一瞥可不得了了。
他一惊，捻胡须的手一顿，手上的算盘也不拨了，一时厅堂内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低语声。
愣了一会儿后，二掌柜的才反应过来，忙丢下算盘，走到来人跟前，抱了抱拳笑呵呵道：“赵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令我金厢阁蓬荜生辉啊。”
二掌柜的虽客气地同赵璲说着话儿，但眼神可时不时瞟着赵璲身边的梨香。
传闻中心狠手辣且不近女色的赵缇帅竟然带着一位女子出来觅食，那手还紧搂着女子的细腰，怎能不叫人惊奇？
大白日的，这女子进了他金厢阁内还戴着帏帽，怎能不令人好奇这帏帽下是怎样一张脸？
赵璲察觉到二掌柜探索的视线，侧了侧身子挡住了梨香的半边身子，随后冷着脸瞥了二掌柜的一眼，淡声道：“可还有包厢？”
二掌柜的被赵璲这冷冷一眼望得心一跳，心想今儿个真是有些忘形了，怎么忘记这位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管他身边的是哪位仙女呢。
他心中替自己捏一把汗，重新浮上笑脸道：“有。就算没有，我也给您腾出一间来。”
赵璲见他还算识相，抬抬下巴，“带路。”
跑堂小二的瞌睡虫早就被现在这位“贵客”给吓没了，见二掌柜的给他使眼色，忙上前来微恭着身道：“大人，您这边请。”
东沁和四方没跟着赵璲和梨香，他俩在堂内的方桌落座。
梨香虽然一直没吱声，但透过帏帽看着这一个两个人的脸色，看上去都挺害怕赵璲的样子，心里暗叹传闻中赵璲的形象倒也算不得全是假的。
阎罗，可不是人人都怕他么。
不过又想到这位冷面阎罗，方才在马车上被她咬出血丝的情景，不由低低一笑，这样，她也算得上是个女罗刹吧。
女罗刹对付阎罗王，她赢了。
梨香的哧哧的一声笑意很轻，赵璲却从她的笑声里觉察出了她的不怀好意，估摸着这令人头疼的又在想什么歪主意了。
小二领着他二人上楼，赵璲搂着梨香细腰的手微微用力，手臂勾着她的腰，故意把梨香整个提起来，让她双脚离了地。
梨香轻呼一声，只能歪着身子双手艰难地攀着他宽阔的肩膀，她隔着帏帽瞪一眼赵璲，小声道：“赵璲，你作甚？快放我下来。”
这会儿金厢阁内人虽然不多，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呢，赵璲这厮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
赵璲可不搭理她，就这样勾着她的腰提着她上楼。就这么一点儿也不着力的姿势，他却是一点儿也不带喘的，口中还淡淡道：“不是要笑么？在我耳边笑，我听得清楚些。”
方才她不过是想到好玩的笑一笑他而已，这人心思得多重，竟像是她肚里的蛔虫了，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梨香瘪瘪嘴，伸手掐了一把赵璲的腰，哼哼两声，“小肚鸡肠。”
干脆头伏在他的颈窝里，他要抱就抱吧，反正使力的又不是她，累死他。
二掌柜给赵璲的包厢名叫明玉间，小二忙前忙后先给赵璲等人上了上好的茶，“大人，这间是咱们金厢阁最好的厢房了，到了晚上还可以临窗而望泸淮河哩！”
赵璲瞧着还算满意，“把你们招牌菜全都上了。”顿了顿，又道：“再来一壶好酒。”便挥挥手让他下去。
小二笑呵呵应了：“好嘞，大人您稍等片刻。”还不忘替这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关上了门。
待小二一走，梨香便一下除了帏帽，放在手边矮凳上，打量起这间明玉间来。
还倒真是如小二说的那般，此间厢房称得上非常不错了。
房中央一方红木的大圆桌，六张背部雕刻着桃花间喜鹊嬉戏的梨木椅。屋左侧立着一屏风，轻绷薄纱，百花相缠绕。瞧着是为了女子方便更衣的，但屏风里头的物事从这头看却又若隐若现，倒是好一个有情调。
屋右侧的案几上摆着陶瓷小口，短颈丰肩的梅瓶，里头插着几支梅花枝，上面嵌着几朵红，靠近了，一股沁鼻的暗香袭来。
这上京城还没到寒冬腊月呢，这金厢阁是从哪弄的梅？
梨香再仔细看了看，原来这枝是真的，花骨朵儿是假的。也不知是谁有这个巧手，竟把花儿做的惟妙惟肖，连花香味儿也十足的像。
这金厢阁的大掌柜金山她是见过的，他那一个大老粗竟有这等似文人的雅兴？看着也不像啊…还有，他与燕仁天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梨香想的有些出神，倒是忘了赵璲还在，不自觉地就轻轻念出了燕仁天三个字。
赵璲是个爱茶的，他本大剌剌的坐椅上品着茶，这碧螺春喝着倒确实是新茶，金厢阁还算是实在，还想着再品一品别的，就耳尖的听到了梨香吐出的那三个字。
梨香刚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她轻呸一声，暗想她声音如此小，赵璲应该没听见吧？
“咚”一声，赵璲把茶碗重重一搁，看着某人似乎略僵硬的背影，阴沉沉地道：“你刚才说什么？到我这来，再说一遍。”
梨香知道赵璲的小心眼子估计都没针眼那么大，她转身朝着他眨了眨眼，嫣然一笑：“我说，今儿天气真不错呢。”
第95章 小逗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