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阳光炙热,像是个巨大炉子、烘烤着这座城市。
林岁岁走出五官科医院。
脚步微微一顿。
转而,从包里拿了餐巾纸,擦了下脸上汗珠。
哪怕这一路已经尽量走在树荫底下, 没几分钟,也是满身大汗。
医院门口,打车又是麻烦事。
想了想,林岁岁决定就近吃过午饭,顺便提前预约一下网约车,免去在路边等待功夫。
然而,步子才迈出去几步。
高大身影如同魔魇一般、阴魂不散,挡在她身前。
薛景表情看起来十分不高兴,说话时,自然难以和善,“……为什么不接电话?不是说我送你嘛。”
林岁岁低低叹气,答道:“我自己的事,不用麻烦你的。”
薛景本来不是这么易怒脾气。
但这大热天,他在门口蹲了一个多小时,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才找到人。
得到这种冷漠回答,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气急败坏起来。
他咬牙切齿,“林岁岁!”
耽搁这么几分钟,林岁岁愈发燥热。
只得放软口气,开口:“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可以吗?天气有点热,很容易中暑,我想去店里坐一会儿。”
薛景同她对视数秒。
到底败下阵来。
他默不作声地让开路。
但始终亦步亦缓、跟在林岁岁身后。
“……”
午饭从一个人简单吃一点,变成了两人同行。
林岁岁和薛景在国外相处数年,一起吃饭这种事,完全是家常便饭。
哪怕是不说话,也早就不会有什么尴尬紧张情绪。
事实上,林岁岁早就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单纯又有些自卑,沉溺在自己世界中、无法面对现实。薛景的意图明白,从没藏着瞒着,清晰简单得叫人一眼便知。
她对他、没有超出友情的任何一丁点儿想法,只觉得困扰。
所以,拼命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并且为之努力许久。
只可惜,薛景万分执着,擅长死缠烂打,又能找出让人拒绝不了的说法。再加上他从未直接挑明过,林岁岁也害怕是自己想多了、自作多情,不敢说得太直白。
只得作罢。
……
医院旁一条街,都是各种小餐馆。
菜式选择足够多样。
两人随便走进一家川菜馆,再选了个靠窗座位。
店里冷气十足,打在人身上,非常舒适。便也不再考虑气温,任由口味作祟,点了一大锅水煮鱼。
端上来时,辣椒飘在汤底上,将鱼身完全遮盖。
整体颜色十分鲜艳,很是刺激味蕾。
林岁岁将助听器带上,一边吃,一边试图劝说薛景:“薛景,你回学校去,行吗?我是回国工作,你来干什么?书都没念完。”
薛景夹了一大筷子鱼肉,放在白米饭上。
浑不在意地笑道:“这书有什么可念的,难道还真指望我以后当科学家啊?”
“薛景!”
林岁岁蹙着眉,有点生气,“不许你这么说。”
多少人都因为现实、不得不放弃了梦想。
但他天赐才华,还这样吊儿郎当、无所谓地说着这种话。
叫人看了不免气愤。
薛景连忙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
林岁岁垂下眸子,再不想搭理他。
气氛一时凝滞。
没多久,网约车给她打来电话,说车已经到饭店门口。
这里还属于医院周围,人流量大,对车辆管理严格,只能临时停靠一会儿。
林岁岁立刻放下筷子,站起来,抢先付了钱,轻声开口:“我要回家了,你别跟着我了。再见。”
说完。
她转过身,推门、离开。
看起来毫不留恋。
薛景收了笑,沉沉盯着她背影,手指落在手腕上那个小铃铛上,指腹轻轻捻了捻。
铃铛已经不会发声。
锈迹斑斑模样,同他这一身昂贵行头,也不甚相符。
但就是戴了很久、怎么都摘不下来。
良久。
薛景也起身,黯然离场。
……
周佳蜜见陆城停下脚步,视线凝固在一处,忍不住顺着望过去,但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只得出声问道:“陆城?你怎么了?”
时光如梭。
八年,足够将一个人打磨成另一种模样。
彻底脱胎换骨。
陆城还是依旧清俊帅气、五官精致,走到哪里都像是带着光环。脸上却再看不见昔日青涩与玩世不恭,气场愈发阴郁冷淡、高不可攀。
甚至,连笑意也收敛难寻,彻底习惯了保持面无表情。
他摇头,“……没什么。”
周佳蜜“哦”了一声,没有纠结,转而絮絮叨叨、说起别的事,“老板怎么突然想吃麻辣烫了,他不是一直嫌麻辣烫不养生吗……”
陆城没有搭话。
蹙着眉,脚步一动不动。
实在太像了。
那个侧脸——他念念不忘许多年,连认错可能都好像不存在。要不然,就显得自己的执着,有些许可笑。
可是,他又不敢立马确认。
等到回过神来时。
那人已经上车,从他面前绝尘而去。
再不给他机会去推翻猜测。
阳光下。
柏油马路车来车往。
陆城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自从高二结束前,林岁岁退学消失,那条微信就成了两人最后联系。此后,无论他发消息、打电话、还是各种社交软件留言,都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音。
第一次,他主动回家、去求了陆文远和白若琪。
求他们出钱,找人帮忙打听。
找不到。
哪里都找不到。
她没有回原籍去上学,学籍也一直没有变动,家人更是完全联系不上。
陆城不肯死心。
硬生生凭借苏如雪那条视频,将那几个邻居找了出来。
结果,人家说,小姑娘一家早在一年多前就搬走了,人也没再回来过。
于陆城而言。
林岁岁简直就像是一场幻梦。
梦醒了,只剩虚无。
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心动,最终,却是这般黯然收场,实在叫人耿耿于怀。
这八年,陆城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
偏偏哪里都找不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