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成说完,轮到了孙红,孙红说:“其实,我的经历,还挺简单的。”
盛春成问:“你不会离开学校,到了杭城之后,就再也没谈过恋爱吧?”
“不会,但那个,不是恋爱。”孙红说。
“那是什么?”盛春成追着问。
孙红没有吭声,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孙红叹了口气,她说:
“其实,做我们这个,要想有个家,有正常的生活,还蛮难的。”
“你是说,因为当了女行长?”盛春成问。
“不仅仅是当女行长,就是当个女信贷员,要想有个美满的婚姻,都很困难。我到现在没有结婚,一是恐婚,二是对男人很失望,还有就是,其实对自己也蛮失望,不看好自己。”孙红苦笑,“我觉得自己,注定不配有什么正常的婚姻。”
“为什么?”
“现在每家银行,女行长不少,但就我认识的,成家的没成家的,没有一个不是跌跌撞撞的,凑在一起的时候,说起来都是泪,没有人相信,看看我们外表光鲜,还以为我们是矫情,其实真不是。
“没成家的,大多像我这样,各有各的苦衷,半斤八两。已经成家了的,好像也没有一个婚姻是美满的,不是在冷战,就是在热战。我们行里,就我说过的,那个原来的‘西湖小姐’,我进行的时候面试过我的,老公都打到单位里来,那场面惨不忍睹。”
孙红苦笑着摇了摇头,问盛春成:“你知道为什么都这么不堪?”
盛春成说:“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我还真的想过,结果是越想越怕。”孙红说,“你想想,像我们这样,平时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到支行行长直接和他打交道,不管是来贷款的,还是存款的,生意肯定都不会小,我们不会说去和一个个体工商户打交道,你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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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打交道的这些人,按世俗的标准,基本都算是成功人士,天天和成功人士打交道,那个眼界,自然而然就会高。再看自己的老公或男朋友,怎么看也都是不成功的,心里就会轻视,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时间长了,这种想法自然而然就会有。
“女行长哈,在外面,天天和那些成功人士一起吃饭一起玩,逢场作戏也好,虚情假意也好,他们对你,总是会说些奉承的话,你听着很受用,也会飘飘然。
“你每天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回去,人都快累得半死,还难受得要命,结果回到家里,看到那个不成功的男人,不仅水不知道给你倒一杯,还摆出一张臭脸给你看,嫌你一天到晚在外面,不回家,嫌你地也不拖,饭也不做,小孩学习也不辅导,你会不会无名火起?
“去你妈的,要是家里这些都我做,可以啊,我也可以早九晚五,可以每天接送小孩上学放学,每天按时回家,把饭菜都做好,可以。那买房的钱你去赚,小孩辅导班的学费你去赚,身上穿的名牌你去买,还有家里吃的用的,你去赚回来,你赚得到吗?
“一个大男人,屁本事没有,只会在家里耍横,罗里吧嗦的,老娘我在外面,成功的男人见得多了,回来还要受你这个鸟人的气,滚你妈的蛋。
“就是这么个心路历程,大同小异,你想想,家庭生活怎么可能幸福?越不幸福,她就越不想回家,反正不回家也有地方去,以工作的名义也好,不以工作的名义也好,身边反正从来都不缺男人,不缺奉承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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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那个,如果是个怂货,忍气吞声,什么都不说,把所有的不满都放在心里,那就冷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和体面。要是碰到心眼小的,怀疑女的在外面,每天和这个老板那个老板,这样那样的,那就热战,打得不可开交。
“我这样说,你可以理解了吧?你说,我是要给自己,开辟个冷战的战场,还是热战的战场?”
“你也未免太悲观了。”盛春成说。
“不是悲观,是现实如此。”孙红说,“我对这个,从来就不抱奢望。所以也提醒你,这个女人碰不得,小心为上。”
盛春成哈哈大笑,问:“那我要是碰了呢?”
“那就是自讨苦吃。”孙红在黑暗中扭过头来,看着盛春成说:“刚开始的时候,你可能还能忍受,觉得不回来就不回来,醉倒在楼下,你还会下去把我扛上来。但相信我,撑不久的,这样的日子过不久,就会过到头的,要是你不自己骗自己的话。”
盛春成想了想,要是自己的老婆,真的每天都是这样,这样的日子,自己还真的不要过,这样的家,也肯定不像一个家。
只是,“你这么清醒,不是自己在给自己找麻烦?”盛春成问。
孙红说是,那也总比把一个人的麻烦,变成两个人的强。
“麻烦是躲不了的,我们是朋友,你是个好人,为了朋友,我哪怕一次次地麻烦你,你都不会嫌麻烦。但我要是你女朋友或者老婆,这就不是麻烦,而是灾难了,你看着就会厌烦,你承不承认?”孙红问。
“我记得,这个问题,我好像第一天就问过你,那时你就给了答桉,很诚实。”孙红又补了一句。
盛春成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其实并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可怕。”
“不可怕?”孙红冷笑一声,“你是说我清醒的时候,说现在?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还有点可爱,让你还会有冲动吧,我说对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是。
“但会消磨掉的,所有好的一面,你觉得可爱的一面,时间长了,都会被消磨掉的,一个女人,哪怕她再漂亮,烂醉如泥的时候还可爱吗?你以为都是史湘云,可以醉卧芍药丛,还憨态可爱,那也只是小说。”
孙红说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问你,要是你在地铁上,边上坐着一个长得像我这样的漂亮女生,靠过来,就像我现在这样,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你会怎样?你一定会心跳加速,自己和自己说,握草,今天交了什么桃花运,会不会,你说你会不会?”
盛春成笑着说:“好吧,会。”
“然后她突然一张嘴,‘哇’地一声,吐了你一身呢?”
“我去!”盛春成叫了一声。
孙红咯咯笑了起来,她说:“看到没有,这就是你最真实的反应。时间会消磨一切的,把我在你脑子里所有的好印象,都消除掉,最后留下的,就是咬牙切齿地骂,‘这个醉婆’。”
盛春成晃了一下脑袋,问:“你这样作践自己,是不是很过瘾?”
孙红点点头说是,“多想想这个,至少自己就没什么想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