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1:圆满时(13)
对于伯顿要去东孟加拉实地考察一事,帕克是坚决反对的。他对伯顿说,这事完全可以委托他们的巴基斯坦人盟友或其他商业合作伙伴去办,即便在此期间出了些差错也无关紧要。
“伙计,他们并不值得信任。我们可以把一些次要情报交给他们,但那些无法间接查明的核心内容需要我们自己去找。”彼得·伯顿的态度十分坚决,他没有给帕克留下反驳的机会,“如果你怕死,就留在西巴基斯坦等我回来。”
结果,纵使帕克明知道伯顿在故意用激将法,他还是上钩了。和伯顿简要地商讨了一番到东孟加拉地区后的注意事项后,两人便打点好行李、乘着客机赶往东孟加拉地区。机场里的旅客不是很多,其中一半以上的面孔都是欧洲白人,而这些人面对着巴基斯坦士兵时总会比本地居民多一分自信和勇气。
伯顿和帕克都穿着西服,他们在出发之前已经向当地的相关机构报告了行程和目的。一个商人,即便跑去战乱地区做投资也是合情合理的,二十多年前也有不少德国商人专程跑到刚果等地寻求商机。盘踞在机场的士兵问不出什么,只得很不情愿地放这两名美国白人进入安检通道。
“到了东边之后,记得遵守规矩。”那二十岁出头的士兵警告两人,“不然,我们没有办法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
“我懂,我都懂。”伯顿嘿嘿一笑,顺手塞给士兵一包香烟和几张美元纸币,“……那附近都不安全,到处都有可疑的武装人员。但是,不到这种地方去,就会和很多机遇失之交臂。”
没人会拒绝一笔外快的,伯顿想着。这一路上,他没少给巴基斯坦的文官、军官、警察、士兵甚至是清洁工送上几份礼物,而对方往往没有理由拒绝纯粹的好意。摆平了这些潜在的障碍后,他和帕克得以完成那些手续并准时登上飞机——考虑到这架民航客机会穿越印度领空,帕克多少担心印度人会为了报复元首遭暗杀一事而下令击落巴基斯坦的客机。然而,伯顿很有自信地对同伴表示,如果印度人想那么做,那么他们早该看到类似的新闻了。
1月17日晚上,伯顿和帕克所乘的客机准时抵达了东孟加拉的达卡。整座机场戒备森严,大量巴基斯坦士兵看守着这里,每一名抵达的旅客都会受到严格的盘问。等待接受审查的队伍排得很长,夹在中间的伯顿不由得唉声叹气:他应该提前多买通一些人才对。
候机厅里的气氛有些焦灼,那些无法答出令巴基斯坦士兵们满意的答案的旅客固然心急如焚,不敢轻举妄动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却同样进退两难。他们把那些可疑的旅客单独集中到附近的长椅上,又拨打电话向上级请教处理这些可疑人员的方法。得罪了两大盟国的公民,日后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伯顿等了很久才走到队伍前列,他很绅士地对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巴基斯坦士兵说,自己来东孟加拉是为了和债主们讨论一下延期还债的问题。
“投资商也要借私债吗?”那巴基斯坦士兵话刚出口,顿觉不妥:高利贷等名词不能出现在巴基斯坦境内,银行的大部分业务也都因此而关闭了,不借私债是经商的最大笑话,“……没什么事就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到安全区之外活动,否则后果自负。”
彼得·伯顿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又随便地回答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而后赶快和帕克一同提着行李离开。前来接应他们的人把车子停在机场外很远的位置,两人在附近站岗放哨的士兵们的注视下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来迎接他们的雇员和司机。
“巴基斯坦人把这附近都封锁了,我们的人没法进来。”司机连忙向伯顿道歉,说自己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车子开得更近一些,“目前东孟加拉的大城市都受军队控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们的监视。”
“规定确实如此,但执行任务的工具却不一定可靠。”伯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见过太多看似严格实则漏洞百出的规矩,后来那些法律和规定往往没能得到严格执行,“先把我们送去酒店,然后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明天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完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伯顿在为自己的雇员支付佣金时从不手软,他需要用最方便的办法维持这些人对他的忠诚。只要给的钱足够多,他暂时还不必担心有别人拿钱买他的命——当然,基于信仰而无视利益的情况除外。
在从机场赶往酒店的途中,伯顿和帕克见到了不少在街头巡逻的巴基斯坦士兵。关键的十字路口都部署有坦克,从窗口探出身子的巴基斯坦士兵紧张地用机枪瞄准着附近的建筑,生怕其中藏着会袭击他们的孟加拉武装人员。虽未到深夜,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少数显眼的路人不是巴基斯坦士兵就是像伯顿这样的外国友人。
又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从他们的车窗旁闪过。觉得那些士兵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伯顿仔细地把他们同印象中的某些特殊部队联系起来,他认得出那是巴基斯坦部署在东孟加拉城市内专门用来镇压孟加拉人的游骑兵部队。多年以来,德国人率先发明出来的动力装甲被世界各国广泛地用于镇压内部的敌人。
而那些公开反抗的孟加拉人则会迎来装甲猎兵部队的猛烈还击。
“听说巴基斯坦士兵会在半夜把孟加拉人绑架走,没人知道那些失踪的孟加拉人去了什么地方。”车子开到酒店门口,下了车的帕克念念有词,他在这里所亲眼目睹到的一切不是媒体中的虚假报道或他通过间接打听消息所得来的半真半假的消息所能与之相比的,“虽然我不想对【我们】和【我国】的盟友说些难听的话,他们似乎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以后的事情……而且就连眼前的麻烦也不能解决。”
然而帕克马上就食言了,他在进入酒店门前终于忍不住对巴基斯坦军队的行为破口大骂起来。幸好这里不会有巴基斯坦士兵听到他的话,而且酒店里的员工即便不慎接触到了其中的只言片语也不会向军队报告此事。把自己对扶不上墙的盟友的怨气发泄了大半后,帕克紧跟在伯顿身后进入酒店,他们所住的客房所在楼层及上下两层的其他可疑房间已经被伯顿同时包下了。常人安排如此大动干戈的保密措施会浪费不少钱,可伯顿目前最不缺的就是钱——一半是cia的经费,一半是他靠经费钱生钱的【正当获利】。
酒店内的色调比外面柔和了许多,橙黄色的灯光足以使他们暂时忘却发生在外面的悲剧。彼得·伯顿乘坐电梯抵达房间所在的楼层,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先让伯顿把窗帘拉上,而后他们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检查房间内的布置、确保没有可疑的装置。
“把上下前后左右的其他房间也调查一下。”伯顿叮嘱帕克不要麻痹大意,“即便是在起步阶段也应该尽量减少意外。”
被伯顿支使去搜索房间内可疑物品的帕克垂头丧气地开工了。方头方脑的白人汉子暗自怪罪伯顿非要让他做这种自己根本不擅长的工作,但他又没有和伯顿争执的勇气。吵架的结果多半是伯顿大获全胜,而且帕克又没有凭武力压制伯顿的自信。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周边的房间都搜索了一遍,这才放心地回到房间内休息。帕克就住在伯顿隔壁,他不怀好意地在休息之前向伯顿询问是否需要到夜店叫来几个女人助兴。
“哦,算了。”彼得·伯顿的眼神闪烁不定,“我有这个打算……但不是今天。”
第二天早上,准时起床的伯顿和帕克开始思考出城的办法。从他们所在的房间向外望去,达卡处于萧条之中,整座城市死寂得可怕。这里驻扎着大量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而本地市民不得不像做贼一样离开住处、前方附近的市场购买生活必需品。
如果这些市民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他们就很有可能被巴基斯坦士兵盯上。用望远镜观察四周的帕克一大早就看到有几名巴基斯坦士兵在街上抓捕可疑市民,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被士兵们粗暴地推到角落中接受搜查,而他们所购买的商品很快就被士兵们当做可疑证物给夺走了。至少这些人还没丢掉性命,伯顿想着——保住了性命的市民们比不明不白地死在枪口下的孟加拉人幸运多了。
“帕克,别看了。”伯顿招呼帕克注意安全,“附近有巴基斯坦士兵盯着我们,如果他们把咱们当成前来打探消息的记者……”
“你说得对。”帕克听从了伯顿的意见,迅速从窗边撤回。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动作和所看到的画面,暂时还没看出自己有暴露的风险,“这一次是我有些鲁莽了,下次咱们得拿个类似潜望镜的装置去观察他们。”
伯顿让帕克负责记录重要情报,他自己用酒店里的电话给他在东孟加拉地区的联络人逐一拨打电话咨询消息。这些人当中,有东孟加拉的巴基斯坦官员,有和他一样的外国商人,甚至还有巴基斯坦军官,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给出了令伯顿失望的答案:近期浑水摸鱼是相当危险的。
“由于我国和英国都对巴基斯坦的部分行为进行了谴责,巴基斯坦人对我们的态度也有所下滑。”其中一名美国商人无奈地对伯顿说,自己数次想要混出城都失败了,而且在那之后巴基斯坦人对他的监视变得越来越严密,“……关键是你没有证据。到时候我们总不能和大使馆说,我们怀疑巴基斯坦方面在监视我们。”
中午时分,打算下楼吃饭的伯顿从另一名巴基斯坦官员口中打探到了另一个消息。由于东孟加拉地区完全被军队控制,所有的合法出入渠道都掌握在军队手中。
“他们需要定期为城市内的居民提供补给,不然城市中就会发生饥荒。”伯顿让帕克守在房间里,他和帕克进餐时交替下楼吃饭,“……这是个突破口,我们得联系一下军方指定的供货商。只要再多买通一些人,咱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达卡了。”
事情的进展比伯顿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许多。当天晚上,他接到了合作伙伴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称军队当中有几名通情达理的军官愿意摆平此事。解决了如何离开城市的问题后,伯顿把心思放在精心编造骗局上。他需要让别人相信在东孟加拉地区确实有一座铀矿,但这些谎言恐怕瞒不过巴基斯坦国内外的专家。
“好吧,我得承认编造这个骗局并不容易。”伯顿苦思冥想了一阵,他凭着自己印象中印度地区某些矿床的分布来寻找最合适的骗术,“帕克,你——”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帕克板着脸,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孟加拉在我的记忆中占据的分量就像军队的纪律一样多。”
“……你诚实得让我惊讶。”伯顿没好气地抱怨了几句,“可我得明确地告诉你,我们收买的人越多,这其中发生泄密的概率也就越高。”
“那只能证明你所掌握的资源还不够多,不然咱们完全没必要亲自到孟加拉跑一趟。”帕克一本真经地说道,“亲自到最危险的前线去执行任务的指挥官多少有点不称职,即便麦克尼尔有时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不管怎么说,他们必须到外面做些调查才行。巴基斯坦控制的东孟加拉算不上很大,伯顿计划用几天的时间去搜索那些有价值的区域,为此他又花了不小的价钱从另一名巴基斯坦军官手中买到了一份地图。
“帕克,我知道提出这个要求有些难为你,因为你毕竟连gdi的军规都记不住。”伯顿返回酒店后,让帕克把记忆里的泰伯利亚矿床位置标记出来,“……我听麦克尼尔说过泰伯利亚辐射的事情,或许这其中有些规律。要是你一个在遍地泰伯利亚的世界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头子跟我说你连红黄蓝区的分布都记不清,我真为你子孙后代的智商而忧虑。”
伯顿这番侮辱把帕克气得七窍生烟,好强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马不停蹄地在地图上标出了印象中印度地区东部的泰伯利亚矿床分布,这些知识对于大部分需要终日和泰伯利亚打交道的指挥官来说实属常识。对帕克的表现感到满意的伯顿试图从矿床走向中找出些规律,但地图上那条粗壮的恒河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
在酒店里躲了几天之后,彼得·伯顿终于决定外出了:他要到达卡外面和几名不怎么靠谱的专家聊一聊细节,顺便把那些传言也散布到巴基斯坦军官们的耳中。他需要非常谨慎地控制流言蔓延开的速度以及这些谣言的危险性……免得在事态发展到他所需要的程度之前就引火烧身。
由于交通堵塞不复存在,出城的路变得通畅了许多。沿途的巴基斯坦士兵每当见到伯顿向他们出示的那些证件时就会明智地放走这辆轿车,至于轿车能否为城内的平民运来必要的生活物资则是他们并不需要关心的问题。开车出城的路上,伯顿似乎听到了城市内的枪声,但他并不认为孟加拉人在遭受了大规模镇压后还能在巴基斯坦军队控制的核心区域用武力方式公开挑战对手。
离开了那座让他和帕克都感到十分压抑的城市后,彼得·伯顿向着达卡的西北方向行驶,他要在附近的村镇里和负责制造伪装的另一些专家碰面。即便他们有许多正当的理由,巴基斯坦军队也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踪,而这对于伯顿来说是不可容忍的,遗憾的是他在巴基斯坦所掌握的资源还远远不足以让他为所欲为。
车窗外的景象变得有些陌生了,高楼大厦在短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荒凉的原野和远方郁郁葱葱的树林。在这条尘土飞扬的公路上疾驰着的轿车里,各怀心事的帕克和伯顿保持着沉默。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保镖和司机角色的帕克没有说话,他无法对伯顿的意见做出批评或修改,因为伯顿所说的大部分概念对他而言是陌生的;脑袋里被生意和使命装满的伯顿也没有说话,他必须同时兼顾多种不同的职责:伪装身份的职责、cia特工的职责,还有他作为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访客所带来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伯顿,后面有车跟上来了。”帕克打破了车子内尴尬的气氛,“是一辆黑色的轻型装甲车,速度很快。”
“知道了。”伯顿头也不抬地说着,他从另一侧的后视镜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给他们让开道路,帕克。”
被某种力量裹挟着前进的装甲车离他们越来越近,使得帕克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把车窗摇上,只隔着玻璃观察那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装甲车,仿佛里面装的不是士兵或武器装备而是一堆来自地狱的魔鬼。
诡异的是,当这辆装甲车追上他们时,它的速度似乎减慢了一些,以至于两辆车之间保持了相对静止。本该趁着这个机会仔细观察那辆装甲车的帕克却没有半点要转过头的迹象,他只是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前方的道路,甚至没能听见伯顿低沉的呼唤。见帕克毫无反应,伯顿只得自行找出望远镜,他试图通过装甲车上的徽标来确认这支巴基斯坦部队的所属分支机构。执行镇压任务的巴基斯坦部队太多了,而且那些五花八门的动力装甲经常混在一起。
“我的直觉告诉我,麦克尼尔说不定会处在和我们对立的阵营中。”伯顿自言自语着,“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李林乐于为我们安排这种巧合。”
“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帕克冷汗直冒,他喘着粗气,两只眼睛死死地锁定着前方的路面,“如果他们一时兴起要扫射我们的车子,就算你是世界首富也没法幸免于难。”
“是的,如果我是世界首富,我就不会亲自开车来这种地方了。”伯顿白了他一眼,“少担心这些,伙计……你应该在没有武器的时候也表现得无所畏惧才行。”
这辆阴魂不散的装甲车终于在一个岔路口和他们分开后,伯顿和帕克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来孟加拉可不是为了调查巴基斯坦军队对孟加拉人的屠杀的,那些事有德国人及其盟友去做就足够了,而他们没必要在如此艰难的时刻做些让自由世界的盟友添堵的事情。
甩开了半路上冒出来的幽魂后,伯顿和帕克没有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再遇上什么突发事故。直到他们抵达目的地之前,伯顿还在和帕克分析那辆装甲车的去向。经验丰富的花花公子兼间谍对帕克说,坐在车子里的必然是那些装备了动力装甲的装甲猎兵或机动警察部队,因为全球各地的类似部队在需要快速转移时都会乘着类似的车子。
让两人有些惊慌的是,他们在村镇外围看到了滚滚浓烟。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时有人慌乱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对村镇内发生的武装冲突一无所知的伯顿起先想进去打听一下,但他的好奇心在他目睹一个从他面前跑过的村民被子弹直接撕碎之后就平息了下去。他们手中没有武器,所乘的轿车也没有防弹功能,此时以卵击石并不明智。
他的选择在几分钟后就被证实是最英明的决断,因为有一群从正面袭来的武装人员不久后就从通向村镇的那条路上冲出、朝着他们的车子开火。帕克一面放低身体,一面驾驶着车子后退,他可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嘲笑伯顿,不然他们两个现在早成了村头的无名尸体了。
“下次我们得做好准备,让别人完全不敢接近我们。”方头方脑的白人壮汉咬牙切齿地说着。
“规矩只对守规矩的人有用,帕克。”伯顿满不在乎地说着,“我想本地居民会需要一些能确保他们安全的可靠人员……咱们有新生意了。巴基斯坦人应该也不会介意有人帮他们维持一下秩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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