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p3:进取(15)
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如今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南里奥格兰德州和圣保罗州的倒戈、投降使得他们失去了和整合运动讨价还价的资格。知道整合运动势必要寻找出一批真正值得惩罚的敌人而非对全部反抗者假惺惺地施以仁慈的起义军指挥官们决心继续抵抗下去,他们试图利用米纳斯吉拉斯的一切资源服务于这场战争,宁死也不能让联邦军轻易地获取胜利。
在整个起义军阵营经历了去年12月的灾难性溃败后,被联邦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围攻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试图巩固阵地、延缓联邦军向州内进军的速度。依赖临时整编的部队和临时安置上去的指挥官建设起来的防线往往漏洞百出,即便联邦军不使用什么精妙的战术而仅凭人数和武器装备上的优势盲目地进攻,起义军也往往招架不住。到1月中旬,联邦军兵锋直抵米纳斯吉拉斯州首府贝洛奥里藏特城下,而起义军在附近的防御部队加起来总共只有9个步兵营,每个步兵营的士兵数量还不到联邦军步兵营的一半。
早在撤退进入米纳斯吉拉斯州之后就开始打算另谋生路的第二步兵师内部各作战单位之间的通讯变得更加频繁了。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指挥官们把米纳斯吉拉斯的战败视为时间问题,他们更在乎的是趁联邦军还没有将逃跑的道路彻底封锁时杀出一条血路来。
“布拉加将军正在和双方沟通,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卡尔多苏上校准备了多个作战方案,具体情况要视北方共和军和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的反应而定,“不过无论到时候他们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没有办法守住这里。”
“最坏的结果是共和军拒绝我们北上投奔他们。”麦克尼尔说出这句话后反而轻松了不少,“如果他们执意把我们视为寄生虫的话。”
“他们……应该……是不会的。”卡尔多苏上校迟疑地辩解着,“假如他们想要杀进里约热内卢并把整合运动彻底消灭,在关键时刻拒绝一群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无疑是很不明智的。再者,他们可以有选择的余地,我们就不行了。麦克尼尔,我们需要尽快整理出一个从巴伊亚方向突围的计划。”
麦克尼尔替卡萨德捏了一把冷汗,他猜得出躲藏在敌方控制区的战友这下子得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探索走私物资的新路线了。要是共和军届时能够满足他们的物资需求,那当然皆大欢喜;一旦共和军解决不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卡萨德探索出那些路线对麦克尼尔一行人而言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生命线。他先为卡萨德祈祷了一阵,而后开始研究起新的作战方案来。
南里奥格兰德州和圣保罗州全部落入联邦军手中后,米纳斯吉拉斯州在各个方向上被联邦军完全包围,原先和共和军控制区短暂接壤的地区也伴随着联邦军的新一輪大举进攻而成为了敌占区。因此,第二步兵师在向北逃跑的过程中势必要突破联邦军设下的重重封锁线,寻找相对而言最安全、损耗最小的路线成为了当务之急。
第二步兵师选择了一条和北方共和军控制区之间距离最短的路线,这条路线穿过位于米纳斯吉拉斯州东北方向的巴伊亚州,而后进入共和军当前的控制区。巴伊亚州对巴西来说是一个颇为不稳定的州,它在帝国时期爆发过多次大规模奴隶起义,后又在共和国建立后成为君主制支持者泛滥的重灾区,以至于联邦军不得不对巴伊亚进行了多次大规模屠杀才勉强压制住保皇派的声势。从这个对大人物们而言无异于烫手山芋的州路过,也许可以降低第二步兵师面临着的风险。
“整合运动这是嫌巴伊亚州还不够乱吗?”了解到巴伊亚州最近几年的变化后,彼得·伯顿不由得大吃一惊,“我可以理解他们任命军人接管州政的用意,但让以尉官为主的军人政客前去治理一州之地……恐怕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他们需要忠于自己的军人而不是一个能摆脱自身影响的独立群体。”有着类似经验的斯塔弗罗斯一语道破了其中的考量,“那些将军和上校,哪一个不是有着自己的势力?相反,把没有什么势力的低级军官突然提拔到高级职位上,既能压制那些高级军官,又可以让这些新手军人政客因缺乏其他势力的支持而不得不继续依赖整合运动。”
“但巴伊亚却已经稳定下来了。”帕克至今无法参透这背后的奥秘,“虽然咱们私下里总说整合运动过于依赖魔法而且有勾结恶魔的嫌疑,他们做成这些事肯定不是只靠魔法的。”
为了和北方共和军更好地沟通,原本就很少有机会和麦克尼尔等人见面的博尚被派去执行了一项特殊的飞行任务,这个法兰西王牌飞行员将要驾驶着航空炮艇跨过联邦军控制区并抵达共和军控制区、将那些不方便用电报传达的消息转交给共和军的指挥官们,也算是向有着类似的目的却终究不是一路人的同行表示敬意。为博尚的忙碌而哀叹的众人为自己最近失去了空中掩护而惋惜,他们又要在缺乏空中支援的情况下和敌人战斗了。
连日来,撤出阵地的第四骑兵团继续和山野为伴,这些能够让前来旅游的观光客们心血来潮地写下洋洋洒洒几万字游记的风景已经不能再引起他们的兴趣,又或者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对这些景色感兴趣过。士兵们对未知的前路有着自己的猜想,有些人认真地讨论着接下来的规划,言语之中不乏几分妄自猜想。不过,之前在圣保罗州北部地区打游击战的经历已经让大部分士兵吃足了苦头,他们再也不想躲在山区里和敌人周旋了。
“我们要加快速度,趁着敌人忙于攻克米纳斯吉拉斯其他城镇的机会……迅速北上。”和伯顿一起坐在装甲车里赶路的麦克尼尔仍然没有停止思考,他需要估算出敌人追击的速度,这中间也要考虑到部分地区的起义军可能会不战而降的因素,“到时候攻坚战就交给你和帕克了,别让大家失望。”
“放心,我还不至于在自己最擅长的工作上失职。”伯顿听麦克尼尔说将要有一些攻坚战等待着他,不甘寂寞的灵魂顿时蠢蠢欲动了,“话说回来,巴伊亚方向上的敌军大概有多少人?以我们目前的状态,如果是对付州军和民兵还好说……要是对付联邦军,即便兵力相同都要提前做好战败的准备。”
“唯独在这件事上你可以不必担心。据第二步兵师的情报机构了解,巴伊亚州在这场战争中只动员了两千多名士兵参战,他们对我们是不能构成威胁的。”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但他只笑了片刻就自行停下了,“比起那些弱小的州军,我们需要担心的是联邦军。一旦他们判断出我军要从巴伊亚州突围——他们甚至有可能已经看出来了——那时的情况会变得非常地棘手。”
似乎就连命运都在暗中协助起义军。一直跟在第四骑兵团后方、紧追不舍的联邦军第十步兵团由于接到了其他作战任务而放弃了追击计划,这使得第四骑兵团得以在撤出防御阵地后迅速北上并绕过那些几乎同时开始退却的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麦克尼尔尚不了解米纳斯吉拉斯方面会在发现第二步兵师往北方撤退后做出何种反应,他担心部分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指挥官一怒之下命令部队攻击第二步兵师,那样一来情况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好在最坏的结果并未出现,自顾不暇的米纳斯吉拉斯也没有对第二步兵师的北逃发表任何意见。
1月19日上午,跟随着第二步兵师的脚步拼命地向东北方向逃跑的第四骑兵团终于抵达了米纳斯吉拉斯边境地带。看惯了绿油油的山谷后,光秃秃一片的原野让众人一时间无所适从。除了周边城镇附近仅能充当点缀的植被外,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黄土。
“这地方叫乌兰迪(urandi),十几年前才被正式承认为村庄。”卡尔多苏上校从侦察兵的汇报中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那些怠惰的巴伊亚人果然没有在此安排更多的守军,“看来我们已经进入巴伊亚州了,大家要尽快把这座村镇拿下。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
“我还我们可以一直避免和敌人交战呢。”伯顿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敌人既然在东北方向上如此疏忽大意,那我们可得给他们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回忆才行。”
没有冲锋的号角也没有打破寂静的第一枪,以伯顿等人驾驶的数辆装甲车为先锋的突袭部队率先朝着村镇冲去。在外面站岗放哨的巴伊亚士兵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这群灰头土脸的家伙原来不是背景色而是敌人,连忙敲响了警钟并让同伴把起义军来袭的消息告诉村镇里的其他人。他从自己所处的岗哨站里向着外面开了一枪,招待他的是装甲车发射来的机枪子弹——倒霉的巴伊亚士兵当即被撕了个粉碎,连人带哨站被打成了路旁的一堆垃圾。
长期以来,自制的装甲车成为了起义军在正面战场上抵挡联邦军的神兵利器。为此,优先确保装甲车能够投入战斗成为了指挥官们的首选,卡尔多苏上校也不例外。得到了良好保养的装甲车势如破竹地前进着,巴伊亚士兵们徒劳的抵抗在钢铁面前显得十分可笑,坐在车子里肆意妄为地朝着外面开火的伯顿这时才感受到了联邦军对付起义军时所具备的优势带来的满足感。脸上还挂着一道刀疤的白人青年想到这里,连忙提醒自己沉住气,免得成为下一个反过来被敌人戏弄的联邦军指挥官。
驻扎在乌兰迪的巴伊亚士兵们似乎没有任何参加战争的经验,当起义军的蒸汽装甲怪物从两个不同方向包抄了他们的撤退路线并和从中间进攻的骑兵队成功地实现了夹击之后,这些可怜的士兵就自行溃退了。甚至懒得追杀逃兵的卡尔多苏上校命令手下尽快确保将村镇完全占领,他要尝试着从这里获得一些和敌军驻扎情况有关的情报。
彼得·伯顿兴高采烈地开着装甲车朝前冲锋,他刚才分明数过,这个纵横都只有个位数街道的村镇藏不下太多的敌人。肃清此处残敌不会花费太多时间,但他们还得应付那些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敌军。按照麦克尼尔的计划,第四骑兵团将一如既往地虚晃一枪以实现北上和共和军会合的最终目标,这一方案对第四骑兵团的机动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保持车辆和马匹的性能。
他大摇大摆地开着装甲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自得其乐地唱着和这个时代完全不符的摇滚乐歌曲。
“喂,你以前没这么冒失啊。”帕克拍了拍昔日的搭档兼长官,想让伯顿稳重些,“战斗还没结束就提前唱歌庆祝可不是好事。”
“每次都在战斗没结束的之后就提前庆祝的反而是你吧?”伯顿停下了,他瞧见帕克那有些抑郁的脸,不由得嘿嘿一笑,“伙计,我倒是得劝你稳重些。这里是巴西,万一你哪一天突然高兴得在这些巴西人面前——尤其是农民——自称上帝,他们说不定会马上挤过来把你挂在大树上供人参观。”
“这就是我和那些保守派之间的分歧,他们为什么要那么重视宗教呢?”帕克想到这里,只觉得更加苦恼了,“其他的想法都很符合我的心意,可唯独到处强调宗教这一点让我很不舒服。上帝、祖国、家庭,那确实很重要,正因为它们重要,我们才应该让它们变得不那么地【神圣】。”
“许多传统是来自宗教的,你总不能既要继承传统又要反对传统的来源吧?”伯顿说着,停下装甲车,让帕克守在这里,他要去搜查附近的房屋,“……麦克尼尔跟你说过吧?有些人哪,在平行世界里做了合众国的皇帝呢!下次投票的时候慎重些吧。”
伯顿从装甲车里探出头,向着街道两旁的房屋观察了一番。他艰难地从装甲车里把身体挤出来,还没完全钻出来,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枪声。判断出枪声来自左侧房屋的另一头后,伯顿快步跑到街道边,紧贴着建筑前进,抵达了枪声的来源处附近。他找到了那栋房屋的入口,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上前进,寻找那个胆敢偷袭起义军的枪手。
装甲车清理着街道上的一片狼藉时,麦克尼尔正陪同卡尔多苏上校收缴敌人未来得及销毁的文件。本应携带这些文件一同逃跑或是干脆把它们付之一炬的巴伊亚军官不见踪影,遍布着灰尘的办公室里有着不少看上去很奇怪的深色污渍。
“这是个利用敌人相对薄弱的防御突破封锁的好机会。”没过多久,确认了敌军分布情况的麦克尼尔就放下了悬着的心,此前他一直怀疑联邦军故意无视了正在转移的第二步兵师,现在看来敌人确实把消灭米纳斯吉拉斯起义军一事的优先级置于消灭试图逃跑的第二步兵师之上,“但……按理说他们应该不会如此疏忽大意。”
“敌人也许需要应付一些我们无从得知的麻烦。”卡尔多苏上校环视着这间破败的办公室,他的目光被挂在角落里的一面旗帜吸引了,“哦,好久没看到这种旗子了,我还以为我只能在长辈的回忆里见到它。”
那是一面巴西国旗,准确地说是巴西帝国的国旗。被卡尔多苏上校的惊呼声转移了注意力的麦克尼尔走上前去仔细察看,他用手摸了摸那面国旗,发现它竟然一尘不染。
“为何敌人的指挥官会在办公室里悬挂帝国的国旗?”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我听说巴伊亚州是保皇派势力最强大的州,但他们竟然虔诚到了如此地步。世上真的会有人愿意请回一个古老家族的后裔——仅仅因为这些人有着某些听起来高贵的血统,说不定还带着血友病——来做自己的主人吗?拥戴于危机中将他们拯救出来的强力领袖则另当别论了。”
“我们无法理解他们,正如他们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举兵反抗一样。”卡尔多苏上校挥了挥手,让麦克尼尔来整理这些重要文件,“有了这些通讯记录和档案,我们可以在得知敌方兵力部署之后找出更安全的方案。你看,从乌兰迪直接通向北方的这条路线由于需要穿过多条河流且处于复杂山地环境而被敌人认为不具备什么防守价值,他们只在这里的重要城镇周围部署了几个连。”
“大部队走这条路线会很危险,长官。”麦克尼尔自己也想让第二步兵师全体士兵突然长出翅膀直接飞渡河流,可他做不到,“说服全军采用我们用过的办法会很困难,并不是所有部队都能跟得上我们的节奏。您也清楚我们当时一路上丢盔弃甲,许多人返回圣保罗州的时候身上连衣服都没有。”
上校那有些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来到那面巴西帝国的国旗前,背对着麦克尼尔,亲手将国旗从墙上摘下。忙碌着的士兵们从办公室里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些各自欢呼着的年轻战士们相信那些被丢弃的香烟和啤酒足够他们享受一段时间了。
“军人就要勇于做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参加【世界大战】的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保护我的祖国和同胞,用更小的代价去消灭那些危害我们的敌人。从山区大胆地跃进上百千米乃至上千千米,这种事别人不敢想,但我们却要去做。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他把那面国旗甩在了办公桌上,转身让麦克尼尔和自己一同离开,“……做准备吧,我和上级沟通。”
“是。”
麦克尼尔带着缴获的那面巴西帝国国旗去找伯顿,他先前打算去找斯塔弗罗斯看看这面国旗上有没有什么蹊跷之处,不过忙着监督劳动营工作的斯塔弗罗斯显然并没有时间,于是麦克尼尔转而又决定和伯顿先商议一番。乌兰迪并不大,只走过几条街道就发现了伯顿和帕克所驾驶的装甲车的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民房,他很快在其中一栋房屋下方发现了躲在墙角里抽烟的帕克。
“哎呀,你们竟敢把装甲车丢在原地。”麦克尼尔走上前去,他心想那装甲车没被敌人偷走还真是个奇迹,“伯顿去哪了?别跟我说他去找女人了,如果这个村镇因为他自己管不住那点欲望而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责任全得他一个人来背负。”
“他在楼上,刚才那里有人阻击我们的士兵。”帕克也看到了麦克尼尔手臂夹着的那面旗帜,他不记得麦克尼尔喜欢收藏类似的东西,“哎?那是什么?是巴西国旗吗?”
“不是,它其实是巴西帝国的国旗。我在敌人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它,觉得整合运动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地挂着帝国的国旗……他们更应该挂起整合运动旗帜才对。”麦克尼尔把那面旗帜给帕克展示了一下,而后就将它扔给了一头雾水的壮士,“你帮我拿一下,我去找伯顿。”
提着步枪上楼的麦克尼尔在楼顶的房间里找到了对着墙壁思考人生的伯顿,那墙壁上同样挂着一面巴西帝国的国旗。房间靠着另一侧街道的窗户旁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尸体的脑袋已经不见踪影。
“彼得,没想到这里也有同样的旗帜。”麦克尼尔从后面拍了拍伯顿,说自己也在敌军指挥官的办公室里找到了相同的旗帜,“各地民风差异之大,居然可以达到如此地步。”
“我猜这些旗帜应该不会有什么魔法,不然咱们两个现在已经中招了。”伯顿回过头,又指了指倒在窗边的无头尸体,“这些人应该是自发参加战斗的,起码这一位是。”
麦克尼尔在屋子里搜索了一番,不出意料地找到了整合运动的宣传册。他把沾着血的宣传册交给伯顿,和对方一同撤退下楼。街道上的枪声逐渐平息了下来,城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而那些沉醉于往日时光的人们也许永远无缘见证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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