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7-ep5:龙之子(1)
“喂,不是吧?”彼得·伯顿郁闷地提着行李箱跟随在麦克尼尔身后,“你是不是疯了?伙计,咱们明知道那家伙和食尸鬼勾结在一起,可你却说你真的要按照承诺跑去看他的演出……”
“我要稳住他,仅此而已。”麦克尼尔从伯顿手里接过了行李箱,两人一同跑到阴凉处躲避为他们无私地带来的酷热的阳光,“我必须减少我们所面对的不稳定因素,彼得。既然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们都在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伯顿也不例外。在这个每时每刻都要为了生存下去而拼尽全力的世界上,人们或是为了原则,或是为了利益,产生着无法轻易化解的矛盾和冲突。尽管人类和食尸鬼之间的壁垒不像麦克尼尔先前设想中的那样森严,固执己见的麦克尼尔还未彻底放弃他原有的想法,现在的退让只是暂时的。一旦情况发生剧变,伯顿毫不怀疑麦克尼尔会更加热情地投身于彻底歼灭食尸鬼的下一场战争中。
“那……你放心吧,我会把这里的工作处理好。”彼得·伯顿戴好墨镜,和麦克尼尔握手道别。他劝不住麦克尼尔,尤其是麦克尼尔打定主意要出去放松几天的时候,毕竟伯顿才是整个团队中最喜欢经常寻欢作乐的成员,“哎呀,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人类和食尸鬼厮杀了少说有几百年,这其中的恩怨也不是几条简单的逻辑能够消除的。就把以后的事情交给职业政客和专家吧,咱们只管动手就行。”
说到这里,伯顿也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他喜欢享乐的日子,前提是不以完成某些任务为目的。像麦克尼尔这样平日很少寻欢作乐、偶有放松的时候也带着特殊目的行事的生活方式,伯顿学不来。不,他曾经是一个成功的潜伏人员、一个能欺骗卡萨德的间谍,那时他真正将寻欢作乐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他也确实从其中寻找到了生存的意义。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也没意义的事情,大概是一种酷刑。
目送着麦克尼尔进入机场安检区后,伯顿转头就走。他前往附近的停车场,开着来时驾驶的轿车沿着另一条路线返回自己的住所,他的战友们正在那里等待着他。除了因某些特殊原因而无法到场的帕克和刚刚乘飞机离开布加勒斯特的麦克尼尔之外,其余人员悉数到场,他们甚至在博尚的安排下举办了一次小规模的宴会。
“朋友们,我得先提醒你们,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会变得很忙。”伯顿大摇大摆地来到餐桌旁,毫不客气地从博尚手中端过一盘蔬菜沙拉,“康斯坦丁·杰莱里昨天接到了前往北方参战的通知,看来罗马尼亚人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局势……”
“他们的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特别行动队不是有数万名探员吗?”岛田真司皱着眉头盯着被博尚用咖喱浇得不成样子的泡饭,“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岛田,探员也是人。”埃贡·舒勒是除了卡萨德之外唯一没有随便动手大快朵颐的人,他规规矩矩地把双手都放在膝盖上,那副平时不离他左右的眼镜静静地躺在餐盘边,离餐巾只有寸许,“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平时处理的都是一般程度的孤立案件,他们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遇到需要他们用现代的战争思维去对付的敌人了。”
“没错,就是这样:沦为警察的军队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不可避免地堕落了。”伯顿点了点头,他看到舒勒和卡萨德都矜持地坐在原位,心中生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埃贡·舒勒立即拿起刀叉开始用餐,倒是卡萨德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伯顿,最近一两个月以来,针对阿拉伯人的袭击事件呈现出上升趋势。”卡萨德严肃地告诉伯顿,他不能在自己的同胞面临着各种危险时按照伯顿或是麦克尼尔的要求去发动这些人间接地协助他们。无论如何,来到欧洲的阿拉伯人难民应当在故乡的战争结束之前寻到新的家园,而非另一个地狱。“假如我们决定近日北上,我希望你们能允许我给他们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这样一来,我们远离布加勒斯特时,城市内的情况会保持基本稳定。”
卡萨德的要求令伯顿没法拒绝,反正又不是伯顿自己出钱。另外,有些不能轻易对他人说出的理由,只有伯顿和卡萨德两人才明白——要是伯顿得罪了卡萨德,这家伙日后就再也别想从卡萨德手中找到廉价的女性食尸鬼了。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的两人又加入了饕餮的行列之中,他们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也许明天他们便需奔赴战场、恢复作为战士和斗士的身份。
说起布加勒斯特市内的情况,不可否认的是,从布加勒斯特旅抽调探员北上会削弱布加勒斯特的防御力量,进而为食尸鬼创造可乘之机。该让谁来填补空缺呢?是警察还是宪兵队?罗马尼亚军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他们不能随便出现在城市内,那无异于向市民暗示情况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不,也许还有另一种更方便的力量可以利用。
回忆着过去几天的进展,康斯坦丁·杰莱里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他走出帐篷,用无奈的眼神望着远处以龟速继续施工的筑路队,又躲回了帐篷里。七月酷暑,罗马尼亚处于盛夏时节,此时被调往北方的杰莱里和他的手下们很不幸地承受了比前些日子外调的同僚更差的待遇。
卫星可以对罗马尼亚的每一寸国土进行密切的监控,然而即便是这样严密的监视手段也无法阻止食尸鬼们从乡间的原野上跨越千里去长途奔袭某处交通基础设施并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没有提前制止风险的能力,只得加派更多探员并配合警察和宪兵们勉强维持工地的安全。
“唉,这样的日子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杰莱里自觉世上还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们应该采用一些更有效的手段去摧毁食尸鬼的持续进攻能力、为恢复地面交通路线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可这样的好方法还没有诞生。眼下,罗马尼亚探员们除了要充当人肉盾牌之外还要马不停蹄地巡逻以确保食尸鬼们没有机会将之前未曾遭受袭击的路段或是刚维修好的路段破坏,他们和他们的友军要在广袤的大地上徒劳无功地防守几处平时不屑一顾的建筑工地。
康斯坦丁·杰莱里刚回到帐篷里,他放在腰间的通讯器就响了,年轻的食尸鬼搜查官跳出帐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停在公路旁的吉普车旁,让打瞌睡的司机带着自己马上到前方发出警报的位置确认现场情况。那司机被杰莱里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一脚油门驱使着吉普车沿公路旁的野草地向前飞奔。两侧的电线杆、村庄、农田飞也似地飘过杰莱里的视野,那熟悉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不能让自己的家人面临着同样的威胁,杰莱里暗自发誓。他让司机把车子停在前面的小树林旁,正见到几名穿着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制服的同事从树林中走出,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可疑生物。
“下午好,杰莱里高级督察官。”
“我很好,【所罗门纳】。”杰莱里微妙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穿着同样制服、仅在臂章位置有醒目的特殊标记以区别身份的食尸鬼,心里七上八下。雇佣食尸鬼为人类而战是极其危险的决定,但中东地区的军阀和企业家很久以前就在这么做了,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今日效仿他们也并无不妥,“这是……新的袭击者吗?”
尼克·西摩尔·帕克把被俘获的食尸鬼丢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把收尾工作交给了附近的其他探员们。他穿着和其他罗马尼亚探员几乎相同的制服,只有那与众不同且醒目的臂章能够让他人一眼看出他的身份:他不是人类,而是因某种理由选择效忠于dgccg的食尸鬼。
瞧着那骨断筋折的食尸鬼还躺在地上哀嚎着,杰莱里身旁的几名探员一拥而上,将其逮捕并迅速注射了rc细胞抑制剂。等到这躁动不安的食尸鬼稍微安分下来之后,他们才七手八脚地把俘虏抬走。杰莱里回头看了一眼对帕克戒备颇深的手下探员们,欲言又止。他本人更不想和昔日的猎物共事,无奈时局不给他们洁身自好的机会:倘若他们不接受这些食尸鬼的效忠,光是贸然抽调布加勒斯特旅的作战人员北上的后果就能让这座城市难以接受。
只有当布加勒斯特的食尸鬼们承诺不再采取任何敌对行动后,布加勒斯特旅才能为稳定北方的局势做出一定的贡献。
康斯坦丁·杰莱里迎着耀眼的阳光,向坐在草坪上休息的帕克和其他几名食尸鬼走去。他刚来到离这些探员中的异类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帕克便和同伴们站起来、向着一百多米远外被破坏的路基走去,把杰莱里丢在了后面。被无视的杰莱里自感受到了冒犯,他握紧拳头,向着食尸鬼们远去的方向愤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转身朝着自己的吉普车走去。
远方传来了几声枪响,随后又归于寂静。在城市中,食尸鬼的优势是错综复杂的市区环境;到了野外,食尸鬼的优势则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得到了体现。罗马尼亚探员们不得不分散在漫长的交通线旁和地广人稀的田野间,这些落单又不得不坚守岗位的探员们成为了食尸鬼最好的袭击目标。
通常来说,罗马尼亚探员们不会轻易地在路旁发现同伴的尸体,他们更可能听见身受重伤的战友向自己求援。那时,无论情况有多么恶劣,他们都要排除万难把已经无法履行职责的战友营救回安全地带并尽快将其护送到后方接受治疗,其间耗费的时间成本和其余资源不计其数。
杰莱里从未去探望过那些住院的同事们,他不忍心这么做。有些人的人生被永远地毁掉了,那些失去了容貌、手臂、大腿或是四肢和其他器官的不幸者,还要以累赘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成为没有希望可言的【废人】。由此产生的巨大压力让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进退两难,这是他们在过去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曾遭遇过的考验。在情况朝着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一路狂奔之前,他们要尽快地恢复北方的秩序。
越过这片小树林,有三名探员蹲在一个简陋的据点中并监视附近的状况。他们的背后有着另一群不怎么可靠的同伴,而他们是断然不敢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寄托在一群食尸鬼的良心上的。
“……那家伙跑了。”刚才率先开火的探员气得连连叫骂,“该让他们全都下地狱。”
“呼叫友军增援吧,鬼知道那家伙跑出去之后会带来多少麻烦。”另一名戴着护目镜的探员建议道,“他们搞破坏只需要几秒钟,而我们把一切恢复正常却不知道要消耗多少天。”
躲在据点围墙后的第三名探员探出头向外面看了几眼,又钻了回去。“别妄想了,所有人都很忙。你指望他们来支援我们,那他们还得要求我们去支援他们呢。”
三人的争吵还没结束,一辆吉普车越过据点,向着刚才出现的食尸鬼消失的方向追去。确认了车上乘客身份的三名探员反而松了一口气,那些难缠的异形怪物总算暂时离开了他们。
尼克·西摩尔·帕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手中紧握着一把步枪。他让同伴认真驾驶车子,自己则把身体从挡风玻璃后探出,以便更好地瞄准正在仓皇逃窜的敌人。那袭击不成的食尸鬼用四肢和触须交替支撑着自己逃跑,滑稽的模样让车子上的众人哈哈大笑,直到他们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之后。
凭着直觉,帕克果断地在敌人的身影晃动着出现在瞄准镜中后开火射击。子弹没有击中目标,那狡猾又敏捷的食尸鬼在致命的一刻躲过了子弹。帕克没有气馁,他把自己用触须固定在车子上,任凭吉普车如何摇摆也不曾动摇,而后继续瞄准目标开火射击。前方持续躲避着追击的食尸鬼抱头鼠窜,完全没有杀回来还击的意思。
“咱们该撤退了。”开着车的食尸鬼提醒道,“离开他们的保护范围后,我们很可能成为被围攻的目标。”
帕克没理睬他,只管让手下继续追击,直到又追出了一千多米才终于决定停止追击,那时他们已经脱离探员们的工作区域很远了。正当同伴们以为帕克要继续追杀目标时,帕克一声令下,叫同伴们打道回府。
“这时候才该回去。”他和颜悦色地向着同伴们解释着,“既然早知道追不上,做出尽力去追的样子就好。”
“那不是既浪费时间又浪费汽油吗?”开车的食尸鬼司机苦笑着,“我们寄人篱下,再浪费他们的时间和资源可不好。”
方头方脑的食尸鬼首领没说什么,他只是沉着冷静地让手下执行他的命令、返回附近的营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到了夜间,情况会变得更加险恶,那时他们更应该大显身手,借此让罗马尼亚探员们明白他们的厉害。
“帕克,你要向他们表明你们的利用价值……让他们明白,使用暴力手段对付你和你的手下意味着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上个月月底,担忧帕克的处境可能恶化的麦克尼尔特地赶到医院给帕克出谋划策,“现在全罗马尼亚的食尸鬼搜查官都在向北方集结,但布加勒斯特旅却无法轻举妄动,因为他们害怕有人趁机袭击布加勒斯特。如果这时候你们不仅不作案杀人、反而协助他们维持布加勒斯特的秩序,而后你再把自己当人质抵押给他们,我想罗马尼亚人应该会松口的。”
“我看出来他们的情绪一天比一天紧张了。”躺在病床上的帕克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恐惧气氛甚至蔓延到了宪兵当中,就连这些平时不必和食尸鬼作战的家伙都私下里讨论和食尸鬼有关的话题。”
“没错,布加勒斯特旅急需调遣人员北上。”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郑重其事地对帕克说着,“到时候……你知道的,他们没有办法在人手减少的情况下维持秩序,所以你得抢在其他机构讨价还价之前自己跳出来。向他们证明你们有利用价值而且安全无害。”
遗憾的是,尼克·西摩尔·帕克在他的一生中从来都和守规矩无缘,更别说违逆本心去和什么人虚与委蛇了。若非麦克尼尔指点他这一番,加之帕克已经在两年多的磨难中收敛了不少,也许自命不凡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会继续我行我素直到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为止——好在他如今清醒地了解自己的处境,不再秉持着那份没用的自傲了。
那还只是解决了第一个难题。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坚持要对这些投诚的食尸鬼进行人形库因克改造手术以确保绝对控制权,倒霉的帕克几乎立即面临着再次沦为行尸走肉的窘境,多亏gfg恰到好处地插手并以技术缺陷为名暂缓了dgccg的行动。没过几天,恶化的北方局势导致罗马尼亚打击食尸鬼犯罪总局不得不直接把帕克组织的食尸鬼辅助部队派上前线以更好地对付神出鬼没的食尸鬼,尼克·西摩尔·帕克就这样幸运地逃过一劫。
他们似乎已经安全了。但是,一些不那么要命却随处可见的细节阻碍了帕克和罗马尼亚探员们的进一步合作。以歼灭食尸鬼为天职的食尸鬼搜查官竟然要和食尸鬼联合起来,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许多从业多年的探长们闻所未闻且见所未见的荒诞消息。从布加勒斯特出发的特殊辅助部队没有得到应有的善待,取而代之的是一以贯之的排挤。
每当他和这些佩戴着特殊臂章的食尸鬼们出现在据点附近时,周遭的罗马尼亚探员们如临大敌,防帕克甚于防敌。尽管探员们嘴上不说,直觉敏锐的帕克能够感觉到,有数不尽的枪口暗中指向自己,只要他轻举妄动或是做出了一些引人误会的行为,那些探员们会不假思索地向他举起屠刀。
半个小时后,帕克返回了营地附近,并向站在帐篷外的杰莱里汇报了自己的调查情况。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广泛地利用附近的环境作为自身的藏身之所。树林、壕沟、农田还有一些人烟稀少的村庄,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据点。”帕克在离杰莱里十步远的位置站好,以夸张的姿势举起双手,如投降一般,“据我了解,你们的维修速度赶不上他们的破坏速度。就算知道敌人的位置,也要有人手去布防、追击才行。也许你们的雇员规模要扩大三倍,不止三倍。”
远处又传来了零星的枪响。工地上的工人们疑惑地抬起头来左顾右盼,心神不宁地开动着工程车。
“他们只需要拖延时间就行。”杰莱里也没有靠近帕克,两人都清楚这么短的距离并不安全,他们却仍旧像遵守着某种特殊的约定那样不敢越雷池一步,“继续拖下去,经济又要出问题,到时候公民的不满会把我们所有人彻底淹没。”
“非常时期,必须采用非常手段。”帕克严肃地说着,他不管这些人能不能听得懂他的劝告,“该抛弃那些和平时代的错觉了。如果公民们没法接受的话,即便连打带骂也要迫使他们服从。”
“你这话听上去倒像是旧时代的说法。”杰莱里出生时冷战仍未结束,他多少保留下了一些算不上愉快的记忆,“可我们不能承受更多的指责……你忙了一大天,休息一阵也好。”
说着,杰莱里从身旁的背包里拿出一块真空包装的特制饼干,作势要扔给帕克。饼干刚脱手,远方第三次传来了枪响。不再犹豫的帕克转头就跑,从衣袖中伸出的触手准确无误地向后抓住了半空中的饼干。被帕克的举动惊得险些拔枪的杰莱里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目睹着帕克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暮色中,心中充满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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