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6-ep5:朝觐(8)
伊拉克的军事行动开始之前,巴格达已经被封锁,从四面八方涌入城市的士兵和警察以防止瘟疫威胁首都为由控制着城市的正常秩序,但仍有一些特殊对象不受他们的管理。那些恰好位于巴格达的外国机构成了最大的盲区,伊拉克士兵们既不能认真地严格管理也不能置之不顾,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双方保持默契上。他们没有任何一张能让他们同多国联军或哪怕仅仅是美国人叫板的底牌,士兵们越是虚张声势地包围那些机构,他们的内心越是惶恐不安:一旦多国联军打定主意干涉,又或者是美军擅自行动,他们精心筹备的计划就将毁于一旦,而原本就没什么起色的伊拉克也将如同走了下坡路的过山车那样一路飞驰到底。
对于目前仍处于巴格达的哈罗德·布朗来说,他最近所见的一切新闻都显得十分滑稽可笑。伊拉克人就像在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面前拼命地表演着滑稽剧的手无寸铁的小丑,其命运并不取决于戏码,而取决于观众的心态——哪怕戏剧本身出彩,只要那手里握着刀枪的士兵的心情落入了低谷,等待着演员的就将会是毫无疑问的灭亡。伊拉克人不敢过于限制他们的活动,其中一些士兵唯恐得罪了美国人会让他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于是这些本应维持秩序的士兵轻而易举地被布朗以银弹攻势收买了。
“当时的情况真把我吓了一跳,可有些事从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他的情绪好转了不少,这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向自己那些分散在各地的手下分配新的工作,“伊拉克人做出了错得离谱的选择,他们要么更加强硬一些,要么就最好别做这种蠢事。现在他们既越线了又没有坚决的态度,我看他们输定了。”
“我也确实一度担心他们对你们不利。”埃贡·舒勒松了一口气,他确认哈罗德·布朗等人安然无恙后,心中的紧张情绪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董事,安布雷拉还在行动,我们的上一次围剿作战没能将他们彻底歼灭。事实上,我们这里有许多工作人员建议采取更积极的措施来结束冲突并让我们能够集中精力对付主要的竞争对手。”
“即便你们不提醒,我也正要打算这么做了。”哈罗德·布朗胸有成竹地说道,“不过,事情还是要尽可能做得隐蔽一些。我们这里有一套行动方案,你们可以参考一下,但对你们而言更重要的任务仍然是保证自身安全。”
舒勒听了布朗的解释,只感觉有些惊讶:布朗慌张地通知他别返回巴格达的时候可没说什么预备方案,这所谓的预案显然是布朗本人临时想出来的,为的是掩盖布朗反应迟缓并导致相当一部分吉欧特隆公司雇员在事故中代替公司承担了严重损失的责任。然而,只要能够迅速地结束冲突,舒勒并不在乎布朗的真实用意,他更希望能有机会见识到安布雷拉那些军事科技的真正来源,那会让他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
“岛田,你的进展怎样了?”舒勒知道岛田真司最近一段时间既要和他一同私下里分析λ式驱动仪的工作原理又要负责对病毒的研究工作,而岛田真司总能将这两项事务完美地平衡,从不耽误名义上的任务。
在和岛田真司相处的日子里,舒勒尝试着从对方身上学到有关心灵科技的那些秘密。面对舒勒的求知欲,岛田真司没有什么隐瞒,而是将自己所掌握的一切和盘托出,并自信地说舒勒并不一定能够迅速地理解这些知识并将其用于处理实际问题。尽管岛田真司天马行空的描述方式让原本就并非心灵科技专家的舒勒感到了一丝压力,他对心灵科技的理解正在潜移默化地深入着,而他坚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打通最后的屏障。
“我这里有一个新的模型,也许你了解以后会认为它很有趣。”岛田真司开着摄像头,把自己工作时的真实状态呈现给舒勒,两人哪怕是忙于研究工作时仍然表现得相当体面,“比如说,假设有一种病毒,其潜伏期不是固定的也不是【因人而异】而是能够由某种特定且可控的外界影响因素来决定的,那么在危机出现之前,我们并没有任何办法来阻止病毒的传播。”
“……任何?”舒勒迟疑不定,“你的意思说,这可能是目前正在全球各地蔓延的瘟疫的起源?一种可以被人为操控的病毒?唉,如果我们能抓到几个患者,那时我们就可以确定这次源于美国的瘟疫是不是出自安布雷拉的实验室了。”
见舒勒似乎没有理解自己的意图,岛田真司拿出了准备已久的展示用幻灯片,逐一把自己的想法向舒勒说明。岛田真司解释说,根据目前已确认的绝大多数食人症病毒及其特性,综合分析后可以得出结论,其中一种在人的头脑产生近似恐惧的情绪时能够在对应化学物质刺激下迅速蔓延到全身并导致食人症发作的病毒变异品种最适合用来充当常规生化武器。
如果这种病毒在没能让被感染者出现症状的前提下得到了大范围传播,再经人为因素触发症状出现,而后病情就会如同雪崩一般无法控制。
“一旦出现对应的病例,那么任何关于瘟疫的报道都可能加重各国公民的恐慌,而这种恐慌情绪又极有可能导致已经被感染的无症状感染者发病。”岛田真司从桌边拿起一块糖果,开始撕它的包装,“对了,以上纯属猜测,因为我们谁也没有办法证明引发这种肺炎的病毒和食人症病毒有相似之处。不仅如此,我们甚至没能进行任何取样调查,所以我的结论完全没有准确性可言。”说到这里,他拿舒勒平时的作风开了玩笑,“在叙述里加上大量的【可能】,本身就意味着提出观点的人自己也不相信这些结论。”
“但我们什么都没有: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没有试错能力。”舒勒一本正经地说道,“拿你的学术信誉向上帝祈祷它最好是真的,这样我们至少还有时间准备应对更大的挑战。”
不过,二人在如何防备危险这一问题上始终未能达成一致,而且他们到现在还没能停止近在咫尺的武装冲突。舒勒提议,采用之前对付食人症瘟疫的老办法行事,但这一想法遭到了岛田真司的强烈反对。岛田真司犀利地指出,之前公众普遍对食人症并不知情,加上美军在伊拉克足以一手遮天,这才让围攻疫区的行动进行得无比顺利;只要这些条件稍有改变,无论是瘟疫本身的因素还是瘟疫之外的影响变量,例如那些不愿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当成怪物给歼灭的一般公民对于此事的看法和行动,都可能让精妙的计划付之东流。
“那你有什么办法?”舒勒皱起眉头,“别只顾着反对。”
“要我说,除非在此事中影响最大的平民全都是只会服从命令的机器人,不然,再周密的计划也只是在纸面上看起来管用。”岛田真司两手一摊,放弃了思考,“所以,我并不打算对付瘟疫本身,而且我奉劝你最好也打消这个心思,哪怕半点资源都不要往其中投入。对付安布雷拉可比这件事容易得多,尽管它也不简单。”
“平民。”舒勒念叨着这个词,“wenn es ihnen nichts aus macht, wenn ich auf einige fehler hinweise ... meiner meinung nach waren die einfachen leute nie der einflussreichste destabilisierende faktor.”
比起在自己的研究所里各自为还未发生的意外而过早地担忧,麦克尼尔的战果反而更能令他们感到惊喜。如入无人之境地杀到伊拉克军防线后方的麦克尼尔战果颇丰,这位既有指挥能力又有过人的战斗力的美军士官带领着他的as机甲特遣部队极大程度地扰乱了伊拉克军的后方,导致已经攻入库尔德斯坦的伊拉克军队变得束手束脚。设施被袭击的消息如雪片般飞来,腹背受敌的伊拉克军官们担惊受怕地关注着战线上的每一个漏洞,他们想要知道库尔德人究竟神通广大到了何等程度,然而每当他们尝试着锁定一个方向时,下一个报告又来了。
土耳其人的进攻开始得更早一些,他们从库尔德斯坦的北方大军压境。考虑到驻伊美军多少能够在牵制伊拉克军队时起到作用,驻库尔德斯坦美军将大部分穿着库尔德军服的志愿者送到了北线,只有少数精锐部队和库尔德军队一同在南线奋战。就目前的结果来说,南线的美军部队的表现基本符合高级将领们的预期,他们以微乎其微的损失拖延了伊拉克军的进攻节奏,把对方想象中一场应该在几天内甚至论小时完成的突袭变成了漫长而持久的消耗战。大量库尔德民兵和伊拉克士兵被拖在战线上动弹不得,一方和美军一样缺乏武器弹药,另一方还额外受到补给线瘫痪的困扰,双方疲态尽显,都盼望着对方抢先犯错,这样自己才有机可乘。
不过,麦克尼尔目前无法及时地了解到北线的动态,他必须而且只能将守住北线的希望寄托在友军身上。m9型as机甲最多持续作战160小时左右,超过了这个时限,就算麦克尼尔的【精神力量】突破人类极限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想在跑回附近的美军基地接受补给时暴露,他们得一鼓作气结束这次的任务。
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剩下四天多。
“等等,这个方案是我绝对无法赞同的。”伯顿把牙膏状的糊状物挤进嘴里,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他差一点把食物呛到气管里,不过从他刚听到的声音来看,另一头的麦克尼尔多半也碰到了同样的窘境——这让他心里好受多了。“麦克尼尔,你之前还说过,凭咱们手头这点部队闯进伊拉克军的大部队里就是送死。”
“我是这么说过,但如果我们能说服其他人参加这个行动,胜算会大大提高。”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还不想让自己的死法里出现一种【噎死】(尽管他总共也只死过一次),“从时间表上来看,其他特遣部队目前正处于完成预定任务后的空档期,这时候我想上级作战单位大概率不会下达新的命令,因为所有人都在忙着阻止伊拉克军队继续北上。既然如此,我们就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把主战派的伊拉克军将领礼送出局。”
“我得提醒你,你的那些战友们看起来不像是打算认真工作的样子。”米哈伊洛夫尴尬地插入了两人之间的谈话,“他们似乎更愿意在没有明确指示的时候休息。”
迈克尔·麦克尼尔轻蔑地笑了笑,没把米哈伊洛夫的小报告放在心上。他从参军入伍算起,执掌gdi军队超过50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指挥官和士兵,这些军人的每一个心理活动都逃不过他的预判,每一个微小的动作背后所隐藏着的深意对他来说从来都是一览无余的,这也是他从最开始便相信了伯顿的推测的原因
他把包装盒丢在驾驶舱的角落里,随意地说道:
“咱们没有必要把真实目的通知他们,难道不是吗?”年轻的前指挥官的眼神中闪烁着过剩的狡黠,“如果碰上了敌人,那只是因为恰好撞在了敌人的战线上罢了。”
“我明白了。”伯顿心领神会,“那稍后就由我来解释。你只管放心,我这张嘴啊——”
“骗女人的时候从来在行,是吧?”麦克尼尔笑着把伯顿打发走了,“如果这里的其他军人都是女性,说不定你的口才会带来意料之外的收获。很遗憾的是,不管我们如何在征兵宣传片里强调对所有群体一视同仁的重要性,军队里的男人仍然更多一些。”
“那可不一定。”等到伯顿关闭通讯后,米哈伊洛夫才忧心忡忡地向麦克尼尔提起了近年来的一系列变化,“跟你讲,我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当兵打仗这种事,让成年男性去做就行了。我不喜欢你们美国佬,而且更不希望你们变得更加堕落、变得让那些曾经羡慕你们的人都难以直视。”
“问题是,那些不幸地生活在战乱地区的人们,难道不是不分男女老少、一律拿起武器参战吗?”麦克尼尔的语调古怪地拐了个弯,“拿伊拉克举例罢,您认为信奉不同教派的部落武装人员在冲进另一个部落大开杀戒的时候会考虑这些差异吗,斯捷潘·伊里奇?”他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时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当然不会!战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把所有人都考虑在内才是正常的。”
巧舌如簧的伯顿——正如他平时在夜店里用甜言蜜语或是花言巧语蒙骗各种各样的女人和男人那样——成功地说服了在经过了昼夜奋战后已经有些显露出情绪低落征兆的美军as机甲驾驶员们打起精神听从麦克尼尔的指挥。
麦克尼尔先带领队伍向南方前进,他的目标似乎并不是附近的伊拉克军基础设施,而是巴格达。
“看来你是真的疯了。”彼得·伯顿只觉得麦克尼尔骗了他,“伙计,下次想出这么危险的策略之前起码说几句实话——”
“我只是省略了部分过程。”麦克尼尔通过显示屏瞪了伯顿一眼,“先得把那些人的支援从源头上切断才行……若是我们逼近巴格达并成功地引起了恐慌,到时候还在巴格达的我国各大机构就会一起出手让伊拉克人冷静下来。不仅如此,我想那些民间组织也会采取行动的,不然我国给他们拨付的那些经费怕不是都被贪污了:如果真碰上这种情况,那就算我倒霉。”
要是这时候麦克尼尔得知了哈罗德·布朗在巴格达展开的行动,他一定会拍手叫好的。发觉了伊拉克的软弱后,哈罗德·布朗迅速调动吉欧特隆公司在伊拉克一切可用的资源投入到这场别样的竞赛中,他隐约察觉到在这座城市内有许多人怀揣着和他差不多的动机。
距离产生美,这个规律放在伊拉克也一样成立。海湾战争结束了十几年,伊拉克的状况没有半点好转,但许多伊拉克人仍然相信合众国能够将他们带出深渊。出于对合众国的憧憬而自发行动起来的,除了如叶海亚·本·艾哈迈德一样积极投身于服务美军的事业的热情雇员之外,还有许多为附属组织工作的当地人。
往日哈罗德·布朗不必仔细地审阅这些情报,那都该交给他手下负责各类专项事务的雇员们来完成。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纡尊降贵地亲自翻看合作者的履历和计划也没什么不体面的。从这些或激昂或平淡的描述上,布朗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用心。他见过那些因期望着能够前往人间天堂而为美国人死心塌地卖命的伊拉克人,至少那些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而,在商业战场上纵横捭阖多年的巨头今日也犯了糊涂,他无论如何都不大理解世上竟有人要做自费的赔本生意。
想来想去,布朗不得不将之归结为一个自己已经遗忘许久的名词——信仰。
“好,就让他们去做吧。”布朗站在阳台前,俯视着下方的风景和人群,他有着充分的把握。将任何具体存在的,或是根本就未曾存在过的矛盾、冲突放大,让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正是他们的常见做法。虽然吉欧特隆公司在这方面的业务上还不算精通,然而伴随着它越来越深入地参与合众国的核心利益决策,迟早有一天,它会变得如同自己的业界前辈们一样老练。
布朗也许不会知道北方有人和自己产生了相同的念头,然而他恐怕更猜不出南方也有类似的人物。此时此刻,这位神奇地从库尔德斯坦和土耳其的边境地带返回伊拉克的空具头衔的阿拉伯亲王,正和坐在车子上的同伴攀谈着。他没有什么高谈阔论,只是用最朴实的语言平静地阐述着他对伊拉克变局的看法。
“这不可能。”坐在他身边被五花大绑着的穆罕默德·阿夫利连连摇头,“怒火一旦被挑起就不会轻易熄灭。那些异教徒若是想要恢复原有的秩序,不痛下杀手是不行的。”
炽热的风沙刮着卡萨德的面颊,几乎让他的脸皮硬生生地被撕裂。结束了在土耳其边境地带围攻安布雷拉的战斗后,卡萨德一如既往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他不仅不喜欢让自己获得美国人的过多关注,而且被他拴在身边的穆罕默德·阿夫利也见不得人。尽管如此,也许等到这场不期而至的冲突结束后,他就有机会站在舞台上了。
“所以,你们不了解现状。”卡萨德摇了摇头,为穆罕默德·阿夫利的短视和无知而感到遗憾。他还用得上对方的势力,尤其是那些可能在对抗信仰卫士团(同安布雷拉合作的那一方)的战斗中起作用的部落武装,这是他愿意心平气和地同对方聊天的主要理由。“过去的日子稳定而充实,因此大家都认为那种日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坦白地说,我曾经也这么认为。然而,时代在改变,促成特定生活方式的各种构成要素也在改变。面对着改变带来的不确定因素和负面影响,一味地执着于退回过去,似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风险,然而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日出日落,江河奔流。如同不可避免的死亡一样,时代的前进也无法避免,这正是永远虔诚地做着祷告的卡萨德所坚信的——他从有着略逊一筹的坚定信仰的麦克尼尔身上找到了那种坚持和变通并存的和谐,也许这一次他们可以避免那些本不该发生的悲剧、少走一些弯路。
“现在不杀了我,你会后悔的。”穆罕默德·阿夫利翻着手里的经书,颤抖着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我现在还是持有这个观点:你是我们的敌人,是不折不扣的异端。”
“我不会让你成为殉道者。”卡萨德拿起通讯器,呼叫附近待命的卡车,他们正在接近信仰卫士团的控制区,并且要在这里阻止敌人趁伊拉克军队北上时大举出击的图谋,“优素福·法亚德是个疯子,而你和他的唯一区别仅在于身高。不过,我多少更喜欢胡子茂密的疯子而不是没多少胡子却胡说八道的那种。”
地雷毫无预兆地爆炸,埋伏在沙漠中那凶神恶煞的萨拉菲战士们向着必须被毁灭的异端露出了獠牙。穷凶极恶的敌人近在眼前,卡萨德仍然无所畏惧,在他身后凭空出现的as机甲向着敌人进行了更加凶猛的反击。在颠簸着的大卡车上,年轻的阿拉伯王子沉着冷静地向周边的黎凡特旅部队下达了开始进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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