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6-ep4:歌利亚(3)
彼得·伯顿躺在遮阳伞下,无精打采地抽着烟。看到他这副懒散的模样,其他忙碌着的人们也不自觉地感受到了更多的疲惫,他们想要坐下来像伯顿那样休息,然而他们肩上所承担的责任并不允许他们那样做:比起专门测试as机甲性能的测试驾驶员,维护as机甲的机械师、工人还有需要时刻根据测试数据调整进度的技术人员们的头脑和躯体一刻都不能松懈下来。也许有些机械师同时还是水平相当优秀的驾驶员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分担测试者的工作,反过来的情况倒是很少成立。
“来休息一阵吧。”伯顿懒洋洋地向舒勒打招呼,“这么热的天气……你们也不怕把自己热得脱水。”
“托您的福,我们最近的赶工速度以惊人的比例下降着。”埃贡·舒勒抱着一大摞文件,他那颗光头上涌出的汗水几乎能给他洗个澡,“根据我们的专业管理人员的分析,你本人的懒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喂,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伯顿愣住了,“像麦克尼尔那样的工作狂难道就能让你们全都活跃起来吗?得了,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的研究项目都是在科学原理指导下运作的,那么还有个基本原理是……人总是会累的。”说着,他把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香烟又递到嘴边,“适当放松一下,不会耽误工作的。而且,你是这里最勤奋的人,我觉得你可以不必花那么多时间改进你新研发出来的那个雷达……”
光头的瑞士学者摇了摇头,只顾抱着文件回到在野外搭建的工作平台旁。伯顿是一个合格的驾驶员吗?答案是肯定的:事实上,彼得·伯顿在作为军人的各项战斗技能上表现出的实际水平即便略逊于麦克尼尔一筹,他相较其他同事而言仍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精锐战士。真正造成工期受到影响的因素,正如舒勒所说的那样,并非是伯顿的个人能力不足,而是伯顿本人给项目团队带来了一种负面影响。
“我不能闲下来。”舒勒重复道,用左手食指指着悠闲自在的伯顿,“敌人的隐形部队无处不在,如果我们不能研究出反制光学迷彩的设备,一切反击都无从谈起。”
“你说得对,我承认。”伯顿叹了一口气,“那……我该怎么做?帮你计算数据还是研究模型?老兄,我做不了这些,那我总不能在你做研究的时候一直到你身边练举重来证明我很用心吧?”
“你躺在这里就是对其他人最大的影响。”舒勒严肃地咳嗽了两声,“站起来。”
这些日子里,他们将一切可能同安布雷拉有关的武装人员列为了目标。不管是信仰卫士团,还是那些态度模糊不清的部落武装,谁挡在他们的道路上,谁就是他们的敌人。吉欧特隆公司乐见其成,而且哈罗德·布朗也认为这样大动干戈或许能够将一直活跃在阴影中的安布雷拉更早地揪出来。
如果舒勒和伯顿的工作仅仅是为吉欧特隆公司完成新型as机甲的测试,那他们不仅可以像现在的伯顿一样躺在遮阳伞下,甚至能够直接丢下手头的工作并返回安全的后方基地中直接给自己放个长假。论项目本身的进度,即便再耽搁一些也不会给舒勒造成影响,然而他们还要在多方关注之下寻找麦克尼尔的下落,这就为两人出了个难题。此外,疑似为安布雷拉服务的博尚没法给他们提供任何情报,而卡萨德干脆自拉马迪水坝一战后销声匿迹,这一切都令伯顿的情绪越来越低沉,他不得不依靠一些夸张的作派掩饰自己的不安并让那些因他取代麦克尼尔而感到不满的家伙放松下来。
麦克尼尔失踪了,而且一个多月来杳无音信。同卡萨德一起执行任务的岛田真司回忆说,麦克尼尔那时正打算带队伏击一支运送着可疑货物的伊拉克部队。结果,麦克尼尔和被派去的黎凡特旅士兵全部人间蒸发,同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伊拉克士兵。美伊联军更愿意将事件定性为信仰卫士团的袭击,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构思其他理由去解释大量士兵的失踪了。反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信仰卫士团更可能成为伊拉克境内一切可疑事件的幕后主使。
“要是我那时候没有要求雇佣兵支援战场,卡萨德和岛田也死定了。”舒勒每次回想当时的突发状况时仍然感到后怕,“……情报在敌人内部的流通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快,以这个为前提,我们才能解释他们是怎么在事发后不久就将痕迹掩盖住的。”
“卡萨德这家伙,被我们救了一次却什么都不说就自己躲起来了。”伯顿感到十分郁闷,他以为自己和卡萨德之间的交情足以摆平双方之间的误会和根深蒂固的反感,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思去思考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不管他了,这事就算没他也不是没法解决。舒勒,我们的下一个测试场地在哪里?”
每一次实战测试都需要真正的战场才能开始,如果附近没有已知的正在进行的战斗,那么吉欧特隆公司就必须自行选择目标。通常来说,他们不会直接进攻信仰卫士团,而是在信仰卫士团周边区域缓慢地削弱敌人的势力。当然,若是碰上合适的场合,吉欧特隆公司也不介意和美军一起挑战安布雷拉的其中一个合作伙伴。
作为项目的负责人,舒勒有权在军事顾问的建议下选择合适的地点。跟麦克尼尔一起被侯赛因空军基地地下发生的大爆炸给炸进了医院的米哈伊洛夫前几天才出院,他同样为自己近乎毫发无损感到惊讶——在得知麦克尼尔已经失踪后,米哈伊洛夫把自己的奇遇归功于麦克尼尔并同样热切地盼望着能够找到麦克尼尔本人以问清当时的真实情况。因此,他和伯顿之间无意中达成了共识,双方都希望早日找到下落不明的麦克尼尔。
舒勒思考了好一阵也没决定如何行动,正当他举棋不定时,米哈伊洛夫驾驶的m9型as机甲出现在了不远处。于是,他耐心地等待着米哈伊洛夫将as机甲归位,这才用手边的通讯器通知对方赶快来商议下一个测试任务的所在地。
“我建议去拉马迪水坝。”米哈伊洛夫不假思索地答道,“最近美伊联军和信仰卫士团围绕着那地方开始了对峙,这个平衡正需要有人来打破。”
“那里难道还会保留下一些值得我们在乎的东西吗?”伯顿挠了挠头,“想一想那些无声无息地消失的可怜人,那肯定是安布雷拉的手笔。他们把事情做得如此周密,以至于我们就是去事发地附近寻找线索,也只能招来一群疯狂的信仰卫士团自杀部队。”
“……我可没这么说。”米哈伊洛夫纠正道,“我们不是去调查,而是去测试as机甲的作战性能,得把后者当成主要工作。然后呢,如果我们在半路上【不小心】发现了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起拉马迪水坝……”舒勒皱起眉头,“最近那周围的信仰卫士团控制区似乎也爆发了食人症,据称是水源被污染所致。目前我还不清楚这事会不会影响到我们,总之我盼望着食人症赶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今年简直是一个瘟疫之年,不仅这里出现了我们之前从未听说过的食人症,美国本土那边的流感和肺炎也越来越严重了。”
按照米哈伊洛夫的建议,彼得·伯顿和他一起到拉马迪水坝周边区域巡逻,尝试着寻找合适的目标。一般来说,如果恰好有落单的信仰卫士团as机甲通过这附近,那么他们就又有机会为项目积累一次精彩的战斗记录并证明第三代as机甲在性能上对第二代as机甲的全方位超越。
抱着这种心思,他们在两人一致认为比较容易发生战斗的地区徘徊着,结果迟迟也没有等来信仰卫士团的作战人员。主动进攻信仰卫士团控制区则会影响美军的总体方针,那不是他们能负责的事情。
“奇怪,信仰卫士团和伊拉克军都采取了防守姿态。”一无所获的伯顿仍然驾驶着as机甲继续在附近遛弯,他猜测双方的保守态度可能同各自控制区的食人症有关,“安巴尔省的那个疫区现在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可是靠近科威特的那个还在呢。”
“我听说你在解决安巴尔省北部瘟疫源的战斗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米哈伊洛夫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为什么不尝试用同样的办法把南部的疫区也消灭呢?”
“嘿,我什么都没有解决掉,我们所有人只是徒劳地到那里做了一次演出。”伯顿登时警觉起来,他从安巴尔省北部疫区返回后守口如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自己在那里的真实经历,尽管他猜测卡萨德一声不响地带队逃跑并且拒绝最近和他恢复联系与此有关,“……只是制造瘟疫的人自己达成目的后撤退罢了。安布雷拉,这些牲口……喂,跟你说,我喜欢钱,喜欢享受生活,但是我的钱都是我靠着自己的本事保卫合众国和合众国的海外利益从而赚来的,花起来也算是心安理得……不像某些人,非得用着带血的钱才能安心。”
虽说伯顿利用舒勒的个人财产获取了不少利益,他却没法直接使用这些资源来协助他们当前的工作,而且他料想一个普通的美军士官从事这类活动也很容易引起怀疑。有时候仅仅有钱还不够,因此,相当一部分交易都是通过卡萨德才完成的,这其中包括情报搜集工作也包括暗中雇佣其他武装人员袭击疑似安布雷拉据点的目标,一切能给安布雷拉添堵的行动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斯捷潘·伊里奇·米哈伊洛夫的真实身份也让伯顿感到有些好奇。他曾经从多方搜集情报,尝试着了解这个之前供职于安布雷拉的俄罗斯雇佣兵头目的经历,但他所获得的最终是千篇一律的答案:没人知道米哈伊洛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安布雷拉服务的,自然也没人能了解他为安布雷拉做了哪些工作。平心而论,自从上次麦克尼尔身边的助手阿南达实为马卡洛夫的卧底一事被揭露后,伯顿本能地不信任任何一个曾经为敌人效力的【同伴】。若不是吉欧特隆公司无人可用,他是一定要建议把米哈伊洛夫换掉的。
两个小时过后,他们仍然在原地打转。有些不耐烦的伯顿劝米哈伊洛夫要么就此返回,要么赶快找到附近的一处信仰卫士团据点开始战斗。
“我以为你会比我更着急地寻找麦克尼尔。”米哈伊洛夫啼笑皆非,“没想到他最好的朋友居然不怎么在乎他的死活。”
“伙计,我很在乎——有什么用呢?”伯顿一遍一遍地翻阅着舒勒给他们写好的新版手册,这其中更新了一些关于舒勒所设计的新型装备的内容,“他会因为我很在乎他,就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吗?如果他现在已经遇害了,那难道他会因为咱们两个发疯似的到处搜索就能活过来吗?事情不是这么回事,老弟。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挑敌人防御比较薄弱的地段吧。”
伯顿这样说着,自己也动手操作as机甲离开。这时,他的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光电,但这转瞬即逝的变化没有骗过伯顿的眼睛。几乎光头、只在头顶留着一撮莫西干人式发型的金毛的青年马上改变了手上的动作,他记录下了光点出现的方向,随即朝着相同的角度疾驰而去。一旁的米哈伊洛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方才还在发呆,没注意到自己的屏幕上在对应位置出现了同样的光点。以为伯顿找到了目标的米哈伊洛夫也跟在伯顿身后,两架as机甲一前一后沿着沙地旁破损的公路离开,在这平日只有拖拉机行驶的破旧道路上疾行着。
以令人难以想象的敏捷动作调出了光学观测装置所拍摄到的画面,彼得·伯顿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想从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中找出哪怕半个黑点。当他确认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时,他让as机甲沿着一条相对平整的道路保持原来的前进速度,自己则接通了还在后方的舒勒的通讯频道。
“舒勒……我需要卫星图像!”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马上就要!”
“延迟很大。”埃贡·舒勒推了推眼镜,平淡地答道,“你发现了什么?”
“说不准。”伯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认为自己已经有所收获,“我收回那些话——你的新发明实在是太管用了!如果这是真的……哦不,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快一点!”
光头的瑞士人平静地点了点头,把伯顿的请求转接给了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吉欧特隆公司技术人员。他放下手里的通讯装置,继续翻着自己还在编写中的另一本手册。
“……我的方向是正确的。”舒勒喃喃自语,“利用电磁迷彩系统的现有重大缺陷……它已经不再是神秘的隐身衣了。”
伯顿有多么惶恐不安,舒勒就有同等程度的犹豫和抽搐。激光武器在这个平行世界看上去更像是幻想,历经过多次挫折的舒勒早就不再奢求着能够重现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哪怕能稍微打破呈现出一潭死水之态的现状,他也会因此而感到满足。这份喜悦,旁人是领会不到的,就连岛田真司也不一定能。如果说岛田真司更多地沉迷于对特定【作品】的尽可能完美化的打造,那么导向这些作品的真理本身才是舒勒一直执着追寻的东西。
如果坐在那架as机甲里的是麦克尼尔,这时舒勒或许还会在等待图像传送的过程中说几句安慰的话并同对方谈一谈自己的最新发现。然而,彼得·伯顿却是个脑袋里只装着女人——如果不是全部的话——的名副其实的享乐大师,单凭这一点,更重视事业需求的舒勒就不可能和对方说什么客套话。要是麦克尼尔在这里就好了,舒勒不由自主地想着。
“米哈伊洛夫,我怀疑我们上空有一架隐形的敌方运输机正在飞往他们的某个据点。”确认自己没跟丢后,彼得·伯顿喘着粗气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同伴,“要不是我们手里还有舒勒博士的新发明,他们这一次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们头顶溜走。”
“……我也看到了。”米哈伊洛夫疑惑地打开光学探测设备,观察上方的天空,“但是……你能确定上空没有任何可见飞行物吗?就算是一架普通的运输机飞行在上面,我们也不一定能轻易看得到。”
“所以我才需要更有效的侦察手段,免得我们一眼看错结果酿成惨剧。”伯顿谨慎地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头一次真正找到敌人的行动轨迹。”
很不巧的是,舒勒制造的新型有源探测设备仅安装在了少数as机甲上,也就是说一旦伯顿离开现场,事后别人再无其他办法锁定那个神秘飞行物的去向。他以前还没料到自己有机会承担如此重任,过去当麦克尼尔不声不响地指挥着全局行动时,彼得·伯顿只需要按照麦克尼尔的嘱咐行事,就像他过去以合众国的命令完美地编织着自己的卧底身份那样。时过境迁,别人给他发号施令的日子居然也有结束的时候,现在轮到他自己凭着自觉去寻找突破口了。麦克尼尔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可不是由着他躺在遮阳伞下睡大觉的时候。
为了紧紧地跟随不明飞行物的飞行轨迹,彼得·伯顿放弃了原本小心谨慎地行动的方针。现在,他和米哈伊洛夫只顾着沿飞行路线追逐屏幕上的光点,不管前面的道路有多么曲折,他们都没有回避的理由。这大张旗鼓的行动很快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几发由远至近的火箭彈让原地打转大半天都没碰到敌人的两人无奈地意识到这里毕竟还是战场。附近的卡车正在向他们包围过来,信仰卫士团的老旧俄式as机甲也用几乎生锈的柴油发动机咆哮着向他们前进。
挡住了他的不是预想中横亘道路中央的山脉或是裂谷,而是一大群信仰卫士团士兵。这些狂热的萨拉菲战士裹着白色的头巾,虎视眈眈地望着入侵自己领地的异端魔鬼。他们的土地还在被食人症折磨,一切趁火打劫前来挑战他们的异教徒都不得好死。
“伯顿中士,我们最好从这里撤退。”米哈伊洛夫冷静地判断着形势,“凭着as机甲的机动性,也许我们能穿过他们的封锁线,但是一旦我们稍微慢一点,就连撤退的机会都得丢掉。而且……”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彼得·伯顿勃然大怒,“好哇,老子找了这么久,刚有点线索就要被这群畜生拦着……都滚开!”
他一面咆哮着,一面让as机甲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敌人防线的缺口冲去。见此情景,米哈伊洛夫不敢阻拦,只是跟在伯顿后方向着沿途的敌方目标开火。有一架rk-91型as机甲试图阻拦伯顿,结果被伯顿顺势用单分子切割刀从中间拦腰斩断,这一手把余下的敌方as机甲吓得都不敢靠近了。幸亏as机甲没法随便使用自爆功能,不然伯顿难免看到信仰卫士团的驾驶员成群结队地冲上来做自杀式攻击。当伯顿冲锋在前时,后方的米哈伊洛夫频频向两侧的敌方卡车开火,以免这成群的火箭炮发射车把他们瞬间淹没在火海之中。
“有你这样的朋友,那还真是麦克尼尔的幸运。”米哈伊洛夫没忘了调侃伯顿,他有信心在这般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有时间的话,不妨和我讲讲你们过去一起在伊拉克战斗的故事。”
伯顿皱了皱眉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麦克尼尔怒气冲冲地砸开酒店的房门并把他揪出来、告知他博尚险些遇害的消息时那怒发冲冠的恐怖表情。
“……如果相同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待到敌人的炮火稍微减弱了一些,伯顿当机立断冲出了包围圈,继续搜索不明飞行物所在方向,“他也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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