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5-ep2:坦途(1)
天还没亮,那些在城市中经营着生意的商人们就要为自己的生计而担忧了。无论外面的世界乱成什么样子,只要他们能够暂且地得到安稳的生活,所需要担心的事情也只剩下了生活本身。住在城市中的商贩们是幸运的,他们不必随时面对着生命危险,而穷困潦倒似乎是一种更高级别的酷刑。
和其他同行一样,位于新加坡西北区经营着面包店的毕化隆也已经开始了他的生意。过去的几个月里,他的生活同样变得安稳了许多。韩处安和兴亚会以绝对的强大力量确立的新秩序有效地削除了诸多影响市民生活的不稳定因素,种种乱象也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遏制。这样的变化已经足够让大多数人满意,但每天都盯着自己的账本和存款发愁的毕化隆很清楚,感激会在特定的条件下转化为怨恨。
经济,这是一切东盟公民生存的根本。韩处安可以消灭那些不服从他的军阀和其他武装组织,但没有办法凭空地让公民致富。2114年上半年的通货膨胀仍然没有得到遏制,和前几年相差无几的恐慌情绪逐渐地在市民们的心中复活了。要是通货膨胀持续下去,忙于将一切存款兑换成商品的抢购浪潮就会复现。
为了多赚一点钱,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也是在所难免。
又有几名顾客走进了面包店,其中还有两名白人。毕化隆看到那穿着运动服的两人对着货架上的面包指指点点,心想那一定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鬼头一次来到这座东盟目前最为繁华的城市。旧秩序逐渐崩溃的近百年中,欧洲人失去了他们的统治地位,也再难凭借肤色获得先入为主的青睐。许多流亡到东盟的白人难民沦为乞丐和罪犯,终日流落贫民窟度日。
许多组织都声称要将这些不受欢迎的家伙驱逐出去,而兴亚会的论调则委婉得多:他们只是声称要消灭无法为东盟的复兴做出贡献的垃圾。
“40万亚元,这也太贵了。”其中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白人青年自言自语着。
“别说你觉得贵,要是我来买,我也会觉得贵的。”毕化隆呵呵一笑,“唉,现在这物价每天都在变,趋势是控制不住的。我又不是那些闭上眼睛睡觉都能有额外收入的商业大亨,他们有许多地产,光是收取的租金都比我经营店铺整整一年的收益还多……而且他们还有办法让自己的财富不会贬值。”
“没错,我深有体会,咱们也算是同行了。”那人似乎也表示同情,让旁边的同伴先挑选一个,“博尚,你是行家了……随便看一看。”
迪迪埃·博尚走到每一个货架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上面摆放的面包。他很绅士地注意避让其他正在购物的顾客,没有给这些同样在准备餐饮的食客造成任何困扰。都说长期过着某种生活的人会养成一种习惯,让博尚来做选面包的工作似乎是屈才了,可他的挑剔眼神确实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法兰西人勉为其难地从一大堆他根本看不上的面包中选取勉强能入眼的品种时,迈克尔·麦克尼尔就站在毕化隆面前和对方聊着天。毕化隆经营着一家面包店,而麦克尼尔经营着餐馆,双方都算是餐饮业的同行,又缺乏直接的竞争关系。在新加坡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麦克尼尔深切地感受到了稳定生活的来之不易。古国一教授和他的继承者们不仅确保了吕宋岛的和平,还保证了公民的生活基本不受经济状况影响,这样的奇迹应该在东盟其他地方上演。
“同行?”毕化隆愣了一下。
“我是开餐厅的,今天正好要到西北区进货,所以顺便来这里买些东西,没想到跑了这么久才找到你这一家面包店。”麦克尼尔望着其他忙碌着的店员,“看得出来,生意不景气。”
“什么不要钱啊?收入不上涨,成本倒是涨得飞快。”毕化隆也叹了一口气,“这还算好的,维持目前的状况至少不会出大事……就怕最近又有某个项目被证实是金融诈骗,到时候又会有一大群人跳楼。”
麦克尼尔眼皮一跳,对方的无心之语无意中戳中了他的软肋。以前他或许可以对发生在金融市场上的一切事情漠不关心,并且不吝啬给那些投机倒把的家伙送上各种表示赞美的称号。然而,彼得·伯顿接手资金的这段时间,麦克尼尔再一次见识到了东盟金融市场的混乱情况。成千上万的公民在各类诈骗中倾家荡产、一文不名,而那些名副其实的诈骗犯则迅速销声匿迹。
这不仅让麦克尼尔感到十分厌恶,也激起了伯顿的斗志。彼得·伯顿一向不愿意在任何方面上承认自己的失败(除非有明确的证据),他决定把矛头指向那些真正扰乱秩序的家伙,而不是从同样一贫如洗的公民身上继续搜刮钱财。洋洋得意的大亨和诈骗犯们在自吹自擂并贬低其他公民为缺乏天赋的懒惰败类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碰上了一种超出他们理解范围之外的奇特对手。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下场和上一次你在韩国投资的结果是一样的。”麦克尼尔告诫伯顿随时做好抽身逃跑的准备,“如果他们发现有人要用他们的规则赢下游戏,这些人一定会抢先破坏规则并引进第三方干预力量来把你清理出赌局。”
“你小看我。”伯顿不以为然,“那只能说明他们非常无能:倘若他们真的完全依靠所谓的自由竞争才赚取到那么多钱,就不可能懂得怎么熟练地破坏规则。嘿,到那时候这些家伙大概要狡辩说,作弊也是自由竞争的一部分……由他们随便去说,我有我的办法。看着吧,我要让这些人把他们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最后一句话一语成谶,没过几天,彼得·伯顿因吃了没烤熟的面包而得上了感冒,不得不暂时停止他的投机活动。好在他已经为团队赚取到了足以大幅度提升生活质量的资金,这意味着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终于可以从狭窄阴暗的破旧居民楼中搬出了。那种住处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监狱,而迪迪埃·博尚则告诉他,新加坡当地的大部分年轻人一直要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隔离墙的另一侧属于体面的官员和商人们。
“那他们为什么不去租更好的住处或是干脆买自己的房子呢?”麦克尼尔百思不得其解。
“都太贵了。”博尚的答案简明扼要,“……缺钱就是最大的困难。”
一想到他们和一群二三十岁的本地居民挤在那栋居民楼中的场面,麦克尼尔实在是无言以对。
“这边现在只有你这一家面包店了,算不算垄断?”他不时地回头看看博尚,尽管他早就对博尚的挑剔有了预感,却着实低估了博尚的耐心和眼光,“……我的朋友前两天吃了个没烤熟的面包,差一点进了医院。”
毕化隆眉头一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同行归同行,人和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一个开饭店的家伙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明里暗里指责他可能提供垃圾产品,无疑是挑衅。
“这就过分了,开面包店的人怎么能允许没烤熟的面包出现在货架上呢?”毕化隆心不在焉地吩咐其他店员去干活,他也不介意多和麦克尼尔聊一阵,“那肯定是败坏自己的名声。”
终于选到了合适面包的迪迪埃·博尚提着两条法式长棍面包走到麦克尼尔左侧,作势要结账。
“……等等,你怎么没给我挑一个?”麦克尼尔推了他一把,他清楚地看到博尚竟然挑了两个相同类别的面包。
“你又不挑食。”博尚很犀利地驳回了麦克尼尔的不同意见,“又不是不能吃。”
毕化隆差一点笑了出来,他看得出来这两名白人青年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生活上的小摩擦很容易随着时间逐渐积累成导致关系全面破裂的重大矛盾,能把这种差异维持在可控范围内的人际关系少之又少。
“一个是……45万亚元。”他决定亲自为这两个疑似餐饮业同行的白人结账,“现金还是信用卡?”
“45万?”麦克尼尔猛地转过身,径直跑到货架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标签,那标签确实标明了售价是45万亚元。然而,他记得两人刚进门时看到的售价却是40万亚元。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充满了他的头脑,毕化隆那憨态可掬的神情在他眼中也变得令人生厌了。这个奸商竟敢在他眼前坐地起价,难道店里的其他人都是瞎子不成?就算是同样不怎么在乎规矩的伯顿也不会临时给菜肴涨价。
迈克尔·麦克尼尔沉着冷静地返回柜台附近,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
“刚才不是40万亚元吗?怎么现在就是45万了?”
“昨天的新闻都说了。”毕化隆打着哈欠,他脑袋上的头发跟他的年龄大概成反比关系,“做咱们这一行就得多关注新闻……眼看着又要贬值,提前涨价也是难免的。大家算同行,体谅一下。”
“体谅也不是这么体谅啊。”麦克尼尔只感到额头两侧的血管都在跳动,他努力地压制着把对方按在地上打一顿的冲动,“说涨价就涨价,你这信用连东盟银行都比不上。”
这下毕化隆也有些生气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麦克尼尔的每一句话又像是特地来讽刺他,生意上的困境和情绪的不稳定交织起来,以至于从来都告诫自己做生意时不要有个人情绪的面包店老板也有些恼火了。
“别和我说这些,这地方物价暴涨的时候有谁去抱怨过?大家还不是忍着继续过日子?”他冷冷地凝视着麦克尼尔,“怎么,我们东盟的亚洲人能忍,你们却忍不了?忍不了,就回去,回你们的家乡,别在东盟当寄生虫。”
眼见店内闹出了纠纷,其他顾客和店员们不知所措。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很久没有见到类似的场面,即便见到了也装作没看见。亚元疯狂贬值带来的压力横亘在每个人的心头,为这样的纠纷而烦心实在是奢侈。一些顾客继续挑选着面包,而店员们也没有走过来帮老板理论的意思。每个人都只顾着完成自己手头的事情,那样就可以暂时放弃思考了。
就在麦克尼尔和面包店老板还在争吵时,一直被忽视的迪迪埃·博尚悄悄地端着装有面包的盘子回到了货架旁,只顾着吵架的麦克尼尔和毕化隆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半晌过后,博尚端着盘子又回到了柜台旁,从后面拍了拍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不解其意,给博尚让出了道路。
迪迪埃·博尚取出其中一根面包,眼疾手快地把面包从中间折断成了两截——本来应该是这样,但面包似乎在中间位置遇到了某种阻力而没能完全折断。隔着外壳,麦克尼尔隐约能够看到里面的灰白色部分仍然粘连在一起。
“没烤熟。”博尚啪地一下把另一根暂时保全了自身的法式长棍面包拍在桌子上,“你涨价也就算了,还敢把这种残次品拿出来卖?”
毕化隆呆若木鸡,他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某个店员的失误可能要他本人来承担责任了。但同样刚刚结束争吵的麦克尼尔却立即地想出了应对的办法,他可不在乎博尚手里的面包到底是从哪拿来的。
“我不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总之,你把没烤熟的面包拿出来卖。”麦克尼尔掂量着右手的包裹的重量,因为他看到满头大汗的毕化隆正缓慢地把手挪向面包刀,“做生意就要讲规矩,我挺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赔偿我们。”
“这……你们还没付钱啊——”
“我看,事情很简单。”博尚开口了,“咱们把他卖的面包全打开看一遍,就知道哪些是完全烤熟的了。”
博尚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他真的走到货架旁开始把他的威胁变成现实。毕化隆被博尚的无礼行为气得六神无主,他正要从旁边拿起面包刀去制止对方的行动,冷不防麦克尼尔从右手拎着的不起眼的黑色包裹中提出了一把链锯。这等号称最实用近战兵器的东西一露面,不仅把毕化隆吓得魂飞魄散,更是让店内所有目击到麦克尼尔拿出链锯的顾客和店员全部四散奔逃。
“……有,有白人要杀人了!”毕化隆稍微犹豫了两秒,也魂不附体地跳窗而逃,一路上吓得甚至忘记了说英语。他从未想过这种出乎意料的灾难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发生在东盟最安全的城市内。更重要的是,这种明目张胆的暴力行为居然没有触发警报,附近的街道上也没有弹出任何提示该市区内出现犯罪活动的全息投影告示。
附近负责维持治安的血盟团民兵闻讯而至,他们当然无法对一大群人慌乱地逃跑这种事视而不见。令他们感到诧异的是,两名疑似犯罪嫌疑人的白人青年男子居然乖乖地留在现场等待着他们的抵达。事情看上去和一路上逃跑的市民们所说的情况并不一致,但血盟团民兵也必须妥善地处理现场,而不是将其无视。非亚洲人在东盟境内若是还能作威作福,将严重影响兴亚会的声誉。
“请跟着我们走吧,你们留在这里只会带来更多的不安。”几名血盟团民兵包围了麦克尼尔和博尚。
“……所以我早说过你不应该像个守规矩的小学生一样等候着他们冷静之后自行返回。”博尚抱怨着,“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把我们送进监狱。”
“咱们下次应该穿着血盟团民兵制服出门。”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又示意即将动手押送他们的血盟团民兵保持克制,“各位民兵们,这里没有什么犯罪活动,也不是西比拉系统出了故障。我是东盟国家宪兵的副探员迈克尔·麦克尼尔,如果你们确实打算因为一位国家宪兵士官在街上购物时和别人发生争执而把他逮捕,那么你们尽管动手。”
他同时出示了表明身份的全息投影,上面隐去了大量的个人信息,以至于它实际上没能为周围的血盟团民兵提供任何可供参考的有效信息。然而,这种掩饰的态度反而让血盟团民兵们相信了麦克尼尔的身份,他们不敢冒着惹上麻烦的风险去逮捕麦克尼尔和博尚。
东盟国家宪兵,与其成立之初人们对于它充当一支用于维持治安的准军事部队的预期定位不同,很快成为了韩处安和兴亚会专门用于消灭各种反对派的特工安全机构。兴亚会的对手在新加坡埋伏的情报组织几乎被一网打尽,这进一步加深了国家宪兵的盟友和敌人对它的恐惧。韩处安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他并不需要规模庞大而臃肿的另一支警察部队,国家宪兵应该起到其他准军事武装无法代替的作用。
这些血盟团民兵虽然不敢逮捕麦克尼尔和博尚,却也不敢轻易离开。他们陷入了僵局中,直到带队负责附近地区治安的一名血盟团民兵中队长抵达了已经没有任何顾客和店员的面包店,他才认出了麦克尼尔的真实身份。
“……啊呀,这是个误会,肯定是误会。”血盟团民兵中队长刚走进面包店就急忙命令手下把麦克尼尔和博尚放走,“……你们别愣着,他是咱们惹不起的人。”
“副探员?不就是个下士——”
偷偷抱怨的血盟团民兵被自己的上司从背后踢了一脚,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是国家宪兵司令部的三等秘书!”
宪兵司令部有一二三等秘书各两名,皆由士官充任。虽然这些人不是军官,但他们之中哪一个都不是眼前的血盟团民兵能随便冒犯的。
“杜先生,没想到咱们今天在这里见面了。”这时,麦克尼尔不慌不忙地开口了,他已经获得了主动权,“上次您代表新加坡支队来我们这里办公的时候,我还和您一起吃过一顿饭呢。”
“记得,当然记得。”姓杜的血盟团民兵中队长连忙笑着和麦克尼尔打招呼,“唉,安置被裁减的人员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多亏你当时帮我们去劝解……不然我是真的担心他们在新加坡的某一层隔离墙外聚集起来闹事。”
热情的血盟团民兵中队长悄悄地问麦克尼尔,要不要找个理由用消防设施不符合规定等理由把面包店的老板抓走进行调查。这个建议没有得到麦克尼尔的支持,他强调说,自己只是因为恰好碰上了面包店涨价而分外地恼火,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真正应该为涨价负责的是那些经济学家,而不是一个跟他一样靠着经营餐饮业店铺为生的可怜的守法市民。
“我也不想闹出这么大的麻烦,结果还要你们来收场。”麦克尼尔反而自责起来,“……既然他们都逃跑了,你们就派一些人守在这里、等老板回来。那90万亚元呢,我当然会给他们的。”他当着其他血盟团民兵的面拿出了几张纸币,“还得去北面谈谈进货的事情……”
“如果原价总共是80万亚元,多出来的10万我替你支付了。”中队长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你也快点离开,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发生在面包店里的插曲让麦克尼尔和博尚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带着浓重的不安完成了在西北区的工作,而他们当中谁也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意外在等待着他们。
下午三点左右,迈克尔·麦克尼尔返回他们在新加坡的餐馆,这座新餐馆位于新加坡中央区外侧,较为靠近隔离墙,能够同时接触到来自不同区域的市民。地点是桑松教授为他们选定的,为此麦克尼尔少不了感谢桑松教授的回报。
不,现在称呼乔贝托·桑松为教授已经过时了。谁也不会想到,在大学里工作了这么多年的桑松竟然被韩处安送到了国家宪兵司令的位置上。韩处安对外的解释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职务,但麦克尼尔能看得出韩处安需要一个帮助兴亚会把握【敌人的思想】的助手。
“麦克尼尔,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躺在餐馆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打瞌睡的伯顿见到麦克尼尔风尘仆仆地赶回,连忙拦住了麦克尼尔。
“……先说好消息。”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迎接当头一棒的心理准备。
“好消息是我又捞到了一大笔钱。”伯顿哈哈大笑,“通过注册空壳公司、设计虚假理财产品……不一一说明了,反正那些捞了更多钱的家伙会比我先暴露。大概赚了600亿吧。”
麦克尼尔忽然为自己因为10万亚元的价格波动而大动干戈感到十分尴尬。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伯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姓韩的说他要废止亚元改用新亚元了,新货币大概下个月出现,也许咱们拿到的又是一堆废纸和毫无意义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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